裴伯耆是失落的,雖然在大明京師不愁吃不愁穿,偶爾還能領幾個零花錢逛逛,但國已非國,家已無家,如何能歡愉起來?
胡氏篡位,大明遲遲不見動靜,自己屢屢請求,卻沒有得到回應,甚至連朱允炆的面都見不得。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日復一日,裴伯耆曾不止一次借酒消愁,逃避現實。
宿醉醒來,裴伯耆抬手扶了扶額頭,起身倒了一杯茶水,剛喝了一口,門外就傳來了聲音:「裴使臣,請即刻入宮面聖。」
裴伯耆渾身一震,腦子瞬間清醒過來,推開門看著會同館大使呂嵩,驚喜道:「當真?我這就去!」
呂嵩用袖子遮住鼻子,皺眉看著裴伯耆,道:「你這樣去,怕是連宮門都進不去,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喝多了吐身上,這算什麼?」
裴伯耆低頭看了看身上,不由一陣反胃,連忙道歉,回到房間裡簡單清洗,換了衣服,這才出門。
「大使,代王府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裴伯耆問道。
呂嵩清楚,裴伯耆想要問的是代王府安南俘虜的事,廣西戡平胡杜大軍之後,一些俘虜被押到京師,自然少不了會進入王公大臣家中。
裴伯耆作為安南陳氏舊臣,心懷故土,悲憫同族,想要將這些俘虜拯救出來,可惜沒有人理他。對大明來說,裴伯耆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別說是他,就是安南陳氏國王也沒幾個人在乎。
「戰俘作奴隸,這是朝廷規制,我也沒辦法啊。」
呂嵩很是為難,自己在這京師根本就算不得什麼官,怎麼可能為了裴伯耆跑到代王府,告訴朱桂,你把安南俘虜交給裴伯耆吧。
朱桂不放狗吃了自己,也會放安南奴隸打殘自己的。哪怕裴伯耆催促多次,呂嵩都沒敢去過。
裴伯耆暗暗咬牙,這些人根本不會幫助自己。
國弱時,人也卑微!
武英殿。
裴伯耆行禮之後,微微抬頭看向正在處理文書的朱允炆,這個年輕有為的帝王,是大明的主宰,而安南的命運,也將由他來決定。
朱允炆合上文書,對裴伯耆道:「朕記得你說過,胡季犛謀國篡位,屠盡陳氏之後,作為宗主國的大明,應為陳氏做主。」
裴伯耆重重點頭,眼含熱淚:「胡氏竊國,作為宗主國理應出兵,匡扶正統!舊臣裴伯耆代安南無數百姓,懇請天朝出兵!」
朱允炆示意裴伯耆起來,問道:「陳氏之中,可有一人名為陳天平的?」
裴伯耆驚喜莫名,看著朱允炆的神情頓時明白了什麼,連忙喊道:「有,有,陳天平乃是陳聖宗之孫,陳明宗之子,是前安南王孫無疑,不知他身在何處?」
陳天平還活著!
裴伯耆很是興奮,只要陳氏王孫來到大明,親自請求大明出兵,一定比自己更有希望,到時候重複陳氏,安南足定。
朱允炆走向裴伯耆,道:「廣西都司在山野中聽聞,滄瀾王國中有人自稱陳天平,是陳氏之後,朕已傳旨,命雲南都司派遣使臣至滄瀾王國,引陳天平至京師。」
裴伯耆激動不已,連忙謝恩。
朱允炆輕鬆一笑,道:「安南是大明屬國,出了如此驚天大事,大明焉能不管。只不過眼下你所言與胡氏所言不同,朕也無法決斷。若倉促起兵,證明事情有假,大明威信何在?大明想要出兵,必須有足夠的證據方可。」
裴伯耆擦過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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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淚花,道:「聖明君主所慮周祥,外臣敬佩。只是心憂安南百姓,臣日夜難寐啊。」
朱允炆稱讚:「你是安南的忠臣,好好在京師等著吧,若無意外,明年初陳天平便會抵達京師,到時候與安南使臣對峙一二,坐實身份,大明方可施為。」
滄瀾王國距離大明京師遠的很,而且現在的陳天平還是一個半失蹤人口,順利的話算是跨國人口流動,不順利的話,還得搞個跨國偷渡,一兩個月也搞不定,何況還有路上時間。
裴伯耆也清楚事情急不得,見安南陳氏復國有望,定了定心神,道:「外臣有個不情之請。」
朱允炆問道:「可是安南戰俘之事?」
裴伯耆連連點頭,道:「那些戰俘不過是受胡氏脅迫才進犯大明,天朝應心胸寬闊,放他們一條生路,也好流芳百世,聲名在外。」
朱允炆嚴肅地看著裴伯耆,道:「大明的好名聲,只給朋友,不給敵人。讓敵人聽一聽大明的惡名也是好的,免得他們不懂得什麼是敬畏。」
「可安南軍士是無辜的啊!」
裴伯耆有些著急。
朱允炆語氣變得冷厲起來,道:「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他們手上沾染了大明軍民的血,用餘生來償還,朕已是寬宏大量,如若不然,將他們送給張輔如何?」
「張輔?」
裴伯耆臉色有些蒼白。
人屠張輔的名聲早就衝出了十萬大山,傳遍了大江南北。裴伯耆就是從南面過來的,怎麼可能不知道張輔殺降的事。
朱允炆的意思很清楚,安南戰俘要麼繼續當奴隸,要麼一刀砍了,沒商量的餘地啊。
裴伯耆渾身無力,卻又無可奈何。
噗通!
裴伯耆跪了下來。
朱允炆看著裴伯耆,只見他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張張皺巴的錢鈔,又拿出了一些銅錢,腰間不值錢的破玉佩也摘了下來,渾身摸索遍了,又將帽子,外衣給脫了下來。
這是武英殿,你脫衣服幹嘛,耍流氓你去秦淮河啊……
朱允炆很是不解,裴伯耆低頭看了看褲子,終究還是有點羞恥心,沒解開褲子,要不然估計會被拉出去打一百板子。
「聖明的天朝君主,我願拿我所有,換一名戰俘自由。」
裴伯耆悲憫,老臉蒼蒼。
朱允炆被震撼了。
無疑,眼前的裴伯耆是一個小角色,小人物,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人,卻是安南忠心耿耿的臣子,他沒有拯救一國的資本,卻想著用盡所有,去拯救哪怕是一個人!
崇高的道德與令人敬重的情操,讓原本想要拒絕的朱允炆猶豫了,低頭看著那地上的衣物與零散的錢鈔,道:「既然你出了價,朕不答應就不近人情了,說吧,你想要誰?」
裴伯耆跪拜之後,道:「阮元泰。」
朱允炆將目光看向門口的顧三審。
顧三審解釋道:「此人是代王府的奴隸,年齡只有十四歲,是安南戰俘中年齡最小的。」
拯救一個孩子嗎?
朱允炆收下了裴伯耆的東西,揮手讓其回去。
顧三審見朱允炆盯著那一堆雜亂又不值錢的東西出神,也不敢打擾,只安靜的陪伴著。
「此人無法為大明所用啊……」
朱允炆輕輕嘆息。
顧三審眼神中閃過一道寒光,皇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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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要招攬裴伯耆,還是想要殺掉裴伯耆?不能為大明所用,也不能放回安南去,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鄭和得罪了不少人?」
朱允炆拿起了一份奏摺,道。
顧三審點頭,道:「鄭副總兵嚴查船隻,凡是無法抗衡海風的船隻,一律不准其出海。太倉州現在有不少商人都在期待朝廷發話,以求此番成行。」
朱允炆將奏摺丟到一旁,冷笑道:「為他們的性命考慮,竟成了敵人,利益說服不少官員啊。這件事交給鄭和處置就是了,讓沿海衛所之地盯著,若有商隊擅自出海,一律攔下。」
「遵旨。」
顧三審答應下來。
朱允炆想了想,又吩咐了句:「此番遠航,不止是通商,更重要的是駐軍。告訴鄭和,朕會親自給將士們送行。」
顧三審有些感動。
朱允炆明白,這一批人要駐軍三年,遠離故土,身在萬里之外,難免精神上無依無靠,若在他們臨行之前給他們一點力量,多少可以支撐著。
「白蓮教的事進展如何了?」
朱允炆換了話題。
顧三審稟告道:「密令已然傳達到各地,眼下已擒獲白蓮護法三人,金剛五人,上一任聖女兩人,白蓮教眾三百餘,暫未發現佛母蹤跡,但卻掌握了一條重要情報。」
「哦?」
朱允炆饒有興趣。
顧三審沉聲道:「用刑之後,一名護法交代,佛母想要將各地分散的白蓮教派系一統,並定下了十月秋收之後,於鳳陽府聚議,具體地點尚未確定。」
「鳳陽,此人膽子是不是也太大了一些?」
朱允炆有些驚訝。
鳳陽可是老朱家的源起之地,朱元璋十分念舊,甚至念舊到不顧可行性與否的程度,曾想在鳳陽老家建立都城,耗資巨大,耗時巨長,耗人巨多,但最終也成了一個爛尾的中都。
無論爛尾不爛尾,至少人家老朱沒集資,沒欠誰家的房產證。現在佛母想跑到中都鬧事去,就有點讓人想不通了。
「密控中都吧,若能將白蓮匪首一網打盡,再好不過。」
朱允炆下令。
顧三審自信地說道:「只要佛母踏入鳳陽,安全局定不會讓她再一次離開!」
朱允炆看著神采奕奕的顧三審,滿意地點了點頭,突然說道:「聽聞你又添了個女兒?」
顧三審臉色頓時黑了起來,委屈巴巴地說道:「婆娘不爭氣,這都第四胎了還是女兒。」
朱允炆哈哈笑道:「女兒貼心啊,這一年多以來你也辛苦了,待佛母之事了了,准你兩個月假,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吧。」
顧三審連忙謝恩,見已無其他事,便行禮退了出去。
待快走到文華門時,顧三審眼神微微一眯,身後出現了兩個抬箱子想要出宮的宦官,只不過這個大箱子,為啥沒有蓋好,還露著一條大大的縫,裡面還有兩雙眼睛打量著外面……
顧三審捂了捂額頭,決定什麼都沒看到,連忙跑出了文華門。
果然,侍衛攔住了內侍,哪怕內侍拿出了腰牌也無濟於事,侍衛執意要打開箱子檢查。內侍哭喪著臉,主動打開了箱子,然後對侍衛擠眉弄眼,道:「看吧,只是一箱子衣物,沒有人……」
侍衛看著裡面會低頭的「衣物」,剛想說話,徐膺緒走了過來,道:「衣物有什麼好檢查的,放行放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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