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日凌晨五點,薊州長城古北口的古北關城樓上,幾個昏暗的燈籠在北風的呼嘯中,微微搖晃著,將城樓上方圓幾丈的範圍映照得透亮。
而燈籠昏暗的燈光映照範圍之外的蒼茫大地,卻依然籠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黎明前的天黑,是一天之中,最為黑暗的時候,再加上又是月初,天空無月,更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古北關外無邊的黑暗中,一聲野狼的嚎叫聲,從遠處傳了過來,過了一會兒,關外近處近處又響起幾聲狼嚎,像是在回應一般。
關上守關的幾個老弱明軍,卻是連頭都懶得抬一下,雙手抄在腋下,縮在城牆垛子後面,繼續打著瞌睡。
古北口是薊鎮長城重要關口之一,當年威震天下,打得倭寇聞風喪膽的,武毅公戚繼光戚武毅經營薊鎮之時,沿著長城沿線,建立起了一整套完善的預警體系。
當那之時,長城沿線墩堡凌厲,烽火隧台遍布,遵化、三屯營等軍事重地,都駐紮有強大的機動部隊(戚繼光招募、編成、訓練的戚家軍)!
以至於二十年間,關外蒙古諸部,無人敢越長城半步!
只可惜,到了現在,無數的墩堡烽火垛子被廢棄,武備廢弛,縱橫天下,幾近無敵的戚家軍,也早就已經在遼東與女真韃虜激戰的戰場上,消耗殆盡,連一點種子都沒有留下來!
如今的長城邊關重鎮古北口古北關,早已不復當年的威勢,武備鬆弛,幾近於無了。
塔克烏魯跟隨在狗熊般強壯的舒蘭泰爾大叔身後,潛伏在古北關外,百步開外的無邊的黑暗之中。
他們這一行人,在八月二十一日,從新京瀋陽出發,取道漠南蒙古諸部,往科爾沁方向前進,在匯合了巴林、扎魯特等蒙古諸部後,於九月初一,直入喀喇沁蒙古,又以喀喇沁蒙古部落的遊牧兵為嚮導,於昨日晚間,終於抵達了薊鎮古北口外。
並且在昨天夜裡,塔克烏魯所在的鑲藍旗的一個甲喇,便在吉魯泰甲喇額真老爺的率領下,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了了古北關外,秘密隱藏了起來。
塔克烏魯所在的鑲藍旗,屬於八旗右翼,由鑲藍旗旗主阿敏親自率領,指揮襲擊古北口。
北方的冬天,異常寒冷,大多數夜襲的人都穿了兩件棉甲,外面還要套上一件鎖子甲或鐵甲,看上去十分臃腫,臉上也蒙上厚厚的棉布,只露出兩個眼睛。
一個喀喇沁當地的遊牧蒙古人,是塔克烏魯他們這一行一百多個精銳八旗旗丁的嚮導,額魯烏泰牛錄額真老爺低聲發出幾聲沉悶的鳥叫聲,塔克烏魯壓住心中的緊張,開始往前移動。
在他的前面,是舒蘭泰爾大叔有些模糊的身影。黑暗中,舒蘭泰爾大叔顯得十分的堅定,這讓塔克烏魯心裡稍微感覺到了一絲安心。
不一會兒,一百餘名八旗旗兵便已經摸到了古北關的城牆下,悄悄豎起幾架攻城雲梯,攻城雲梯上端包裹了一層厚實的棉布,靠在城牆上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而八旗旗兵雜亂的腳步聲,更是被凜冽呼嘯的寒風所掩蓋,疏於守備的城上明軍,幾乎沒有察覺到任何近在咫尺的威脅,全都縮在城牆後面,城頭上,連一個明軍的身影都看不見。
舒蘭泰爾大叔已經上過無數次戰場了,他臉上的傷疤,就是他最好的標誌,也是他最驕傲,最引以為豪的標誌!
因此,沒有任何意外的,舒蘭泰爾大叔被額魯烏泰牛錄額真老爺任命為百戶,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這支承擔著偷襲城牆,打開關門的精銳選鋒中的先鋒。
沒有任何的猶豫,眼神中只有嗜血的渴望!舒蘭泰爾取下臉上的圍布,把鑌鐵彎刀銜在口中,輕手輕腳的攀著攻城雲梯,便往牆頭上爬去。
初生牛犢的塔克烏魯,銜著鑌鐵彎刀,隔了幾步跟在舒蘭泰爾的身後,也爬了上去。
攻城雲梯發出輕微的嘰嘰聲,城頭上的明軍卻依然毫無所覺,這讓塔克烏魯眼中興奮異常的光芒,更加的旺盛起來。
不過一兩分鐘,舒蘭泰爾大叔便率先攀爬上了古北關城牆,隨後,塔克烏魯以及其他八旗旗兵,也跟著攀上了城牆,踩在了城牆後面的牆面上!
舒蘭泰爾貓著腰,腳踩在城牆牆面上,飛快地朝左右瞧了一眼,城樓中有點點火光映出,隱隱還傳來了微不可聞的說話聲。
城牆垛子後面,十來個衣甲不整的明軍,正靠著城牆垛子睡覺,離著最近的那個,甚至還發出了微微的打鼾的聲音。
輕輕取下嘴上銜著的鑌鐵彎刀,舒蘭泰爾貓著腰,摸到那個還在打鼾的明軍身邊,等另外幾個八旗旗兵也上了城牆,摸到幾個明軍身邊後,舒蘭泰爾這才左手一揮,做了一個劈砍的動作。
幾個人一起點了點頭,同時舉起了手中的鑌鐵彎刀,左手卡住那些明軍的脖子,右手中的鑌鐵彎刀,對著他們心口,便猛地刺了下去。
幾個明軍猛地一下瞪大了眼睛,雙眼外突,身子掙扎了幾下,便沒有了動靜。
乾淨利落的解決掉城樓外面城牆上的幾個明軍後,舒蘭泰爾便又帶著塔克烏魯他們,摸到了城樓大門兩側,還有一些人,則躡手躡腳的順著樓梯往下走去,準備打開關城城門,放城外的大軍入關。
一切準備就緒後,舒蘭泰爾大叔大手猛地一揮,一名八旗旗兵猛地撞開大門,十幾個人蜂擁而入,裡面的十幾名明軍猝不及防,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捲入了一片刀光之中。
舒蘭泰爾狗熊一般的身軀躍起在半空中,手中鑌鐵彎刀,在半空中划過一道閃電,瞬間劈落在一名明軍的肩頭上,那名明軍慘叫了一聲,整個肩頭就已經被舒蘭泰爾手中的鑌鐵彎刀給卸了下來。
看到眼前血腥的一幕,初入戰場的塔克烏魯,眼中閃過一片嗜血的猩紅,看到一名反應最快的明軍跳將起來,躲過了一名八旗旗兵猛劈下去的鑌鐵彎刀,轉身去取牆上的一把腰刀。
塔克烏魯見此,想也沒想,衝上前去幾步,一躍而起,手中彎刀,猛地朝那個明軍挺刺了過去。
那個明軍剛剛摘下牆上的腰刀,連刀都還沒來得及拔出來,見塔克烏魯手中的彎刀刺來,急忙揮刀格擋了一下。
塔克烏魯全力挺刺出的一刀,竟然被那明軍硬生生的格擋開來,手中彎刀與腰刀刀鞘相撞,還發出「當」的一聲脆響。
塔克烏魯手中的鑌鐵彎刀被格擋開去,身子朝前沖的力道卻還沒消減,身子立足不穩,一個踉蹌,便往前跌倒而去,正好撞在那個明軍的小腹上,將那個明軍也撞得跌倒在了地上。
塔克烏魯隨之跌倒在那個明軍身上,隨後,塔克烏魯便反應過來,將手中鑌鐵彎刀一扔,雙手死命地卡住了那個明軍的脖子,湊上腦袋,朝著那個明軍的耳朵便咬了下去。
「啊!」那個明軍耳朵吃痛,慘叫了一聲,肝膽懼落,甚至連反抗都忘了,雙手只顧著去推塔克烏魯,一邊推著一邊叫道:「魔鬼,魔鬼!~」
塔克烏魯一口咬下明軍的耳朵,卻還不盡心,嚼了幾下,吞咽下去後,又直接將腦袋湊了上去,張口便要在了那個明軍的脖子上,隨後便感覺一股熱流直衝進嘴裡,塔克烏魯喉頭聳動,不由自主地便又咽了幾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塔克烏魯身下的明軍漸漸的沒有了動靜,耳邊更是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塔克家的小子,好樣的,舒蘭泰爾大叔果然沒看錯你!」
塔克烏魯聽到熟悉的聲音,恢復了一絲神智,旋即反應過來,一把推開身下的屍體,翻身坐了起來,茫然地環顧四周。
卻見城樓里的戰鬥已經結束,周圍地面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具明軍的屍體,而舒蘭泰爾叔叔和其他八旗旗兵,正用有些怪異的眼神望著自己。
塔克烏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說道:「舒蘭泰爾叔叔,結束了嗎?」
「嗯,結束了,塔克家小子,古北關是咱們的了!」舒蘭泰爾眼神中閃過興奮的神色,沉聲說道,微微發顫的聲音,卻似乎在高速塔克烏魯,舒蘭泰爾心中,並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