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弘治皇帝微微錯愕的表情，劉健、李東陽、謝遷三人面面相覷。
稍稍思忖片刻，劉健拱拱手試探道：「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弘治皇帝長舒一口氣，緩緩說道：「卿等以為如何？」
劉健看了一眼李東陽，李東陽沉吟片刻，開口說道：「陛下，張信和王守仁師出同門，文章破題類似能理解，只是這唐寅的卷子確實令人意想不到。」
「論才情，此子乃南直隸解元，可以說冠絕三百考生，以此子的實力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對他而言不在話下。」
「但是此子卻拋棄了錦繡文章，反而文筆樸實，鞭辟入裡，似乎此子對百姓的生活了解頗深。」
李東陽的猜測和實際差不多，早年的唐寅家境還算殷實，可是後來一夜之間家道中落，親人死傷殆盡，人間疾苦莫過如此。
所以唐寅從自身感悟出發，寫出了百姓的期盼，並以此破題。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指了指另外兩張試卷，「張信和王守仁的呢？」
李東陽苦笑一聲，說道：「臣還是那句話，張信的文筆樸實無華，談不上多好，但是確實字字珠璣，想流民之所想，急流民之所急，仿佛他當過流民一般。」
弘治皇帝心中莞爾一笑，張信在西郊作坊待過很長時間，與流民朝夕相處，的確可以說是當過流民。
況且此子雖然家世淵源，但是一點世家弟子的俗氣都沒沾上，反而站在那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給人的感覺就是寬厚穩重的感覺。
「至於王守仁！」
說到這，李東陽頓了頓，隨後繼續說道：
「此子破題角度與張信幾乎一致，從災民形成角度出發，並以如何妥善處理災民來呈題，不過...不過此子卻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想法，例如如何賑災。」
「並且我等三人仔細看過，賑災手段的確是有理有據，似乎按照此方法來做，很多災情都能妥善處理。」
不得不說，王大聖人的手段就是六，在考卷上不僅回答了如何妥善安置災民，還附帶了災後重建措施。
弘治皇帝聽完李東陽的分析後沉默不語，三人也不急默默的等待著弘治皇帝開口。
其實在弘治皇帝內心中也震驚不已。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在想為何陳子玉能教出這般優秀的弟子？
為何陳子玉搗鼓的這些東西，無論是大棚蔬菜還是香皂香水魚肝油之類的東西，都能讓人趨之若鶩。
就算搞一個品鑑會，都能賺來近百萬兩銀子！
從張信和王守仁的試卷上，可見端倪。
此子總是能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同理心十足！
西郊作坊三千流民便是明證！
順天府焦頭爛額的事情，在陳子玉的手中絲毫沒有難度。
可是陳子玉做了什麼？給了一口飯吃？還是給了一個安身之所？
都不是！
陳子玉給的是希望！
一個活下去的希望！
在西郊作坊，只要你肯付出勞動，就能吃飽飯，就能讓自己的家人活下去！
這不僅僅是災民想要的！這是全天下百姓都想要的！
若是能活下去，誰願意背井離鄉流離失所？
為何那白蓮教屢禁不止？因為他們給了百姓一個虛假的希望，告訴他們，只要加入白蓮教就有飯吃！
既然如此，那若是朝廷能讓百姓們吃飽飯，豈不是天下再無叛逆之憂？
張信的試卷就是完美呈現了這樣的一種理念！
聖人教化？那是當官的階梯，百姓根本不懂什麼是聖人！
百姓需要的是一個能讓他們吃的飽穿得暖的朝廷！
這樣的朝廷，需要千千萬萬個實幹家來組成，張信算一個，王守仁算一個，至於唐寅，算半個！
其他人？
或許可以潛移默化的影響！
良久，弘治皇帝才開口說道：「朕觀張信、王守仁的試卷，雖然才情不顯，但是卻有理有據字字珠璣！至於唐寅、封熙、倫文敘等人，倒是也不錯！」
劉健等三人微微一震，這番話很明顯，這一甲三席，此二人占定了，其他人只能往後排排！
「諸位愛卿是何意思？」弘治皇帝見三人不說話，笑呵呵的詢問起來。
隨著笑聲響起，氣氛倒也緩和了些。
劉健開口道：「陛下，臣等無異議！」
一方面，原本內閣三人就覺得張信和王守仁寫的不錯，到了他們這個地位，才情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務實，如何去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靠之乎者也子曰的能解決問題的話，那朝廷只需要他們三個人就足以解決任何問題！
另個一方面，殿試本身就跟會試的排名差別不大，除非寫的極差，要不然基本會試是多少名，殿試通常也是多少名左右。
黑馬逆襲終究只是極個別的現象！
見天色已然大亮，弘治皇帝站起身來，開口說道：「時候不早了，朕也有些乏了，就不打擾諸位愛卿閱卷了！」
「陛下，待臣閱卷完畢，將答卷呈上御前，再由陛下做決斷！」
眼下試卷閱完了一大半，估摸著還要幾個時辰才能結束收尾工作。
剛剛弘治皇帝看的這幾份試卷雖然不錯，但是不排除剩下的卷子裡有驚艷之人出現。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悠然的說道：「辛苦諸位愛卿了！」
隨後，便背著手朝著文華殿外走去。
.........
出了文華殿，弘治皇帝和蕭敬主僕二人一前一後的默默的走著，身後不遠處還緊緊的跟著幾名小太監。
突然，弘治皇帝停下了腳步，看著不遠處的詹事府方向緩緩道：「太子，近來如何了？」
「回陛下，昨夜奴婢派人去問過，太子如今傷勢恢復的很快！」
蕭敬一五一十的回道，他很清楚弘治皇帝最在乎的就是太子。
弘治皇帝點了點頭，眼眸中卻帶著一絲惆悵。
作為皇帝，他要對大明全天下的子民負責，但是作為父親，太子的不爭氣讓他頗為惱怒。
「蕭伴伴，難道朕的教育真的錯了嗎？」
「為何張信、王守仁、唐寅這些人如此優秀？甚至陳子玉都能從一個人人唾棄的混帳，變得如今這般聰明伶俐！」
弘治皇帝長嘆一聲，看向了身邊的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