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騎在馬背上緊盯激烈斯殺的戰場,身邊簇擁著精銳巴牙喇,更遠的周圍是八旗滿洲與八旗蒙古的精騎,以及四旗漢軍組成的精銳火器部隊。
「千里鏡」中的事物被縮近數倍距離,岳只覺敵人站在自己跟前。
這種玩意與重炮被「三順王」一併帶到大清。
得益於此,陛下才能組建專業的火器營與炮兵營,使得大清對火器的運用蒸蒸日上,與明邊軍不相上下。
不過他們此次奉命入寇南朝,並未攜帶拖慢速度的重炮,而是快打快走,牽制分割敵軍主力部隊,再集中優勢兵力以多打少,殲滅明軍的敢戰之師。
這不,多日的謀劃總算等到踩進陷阱的「小羊」。
只要殲滅這支明軍部隊,震鑷漢人各路勤王軍,那他大清的兵鋒就猶如回到自家一般,想搶就搶,想克城就攻,想在哪睡就在那睡,搶到春暖花開都沒事。
就在岳期盼著殲滅這支明軍之際,忽然有人來到馬前匯報,「有一支明軍擊敗了納塔,正朝中軍大營襲來——..」
敵人怎麼會出現在後方,這方圓數十里早被大清一掃而空了,哪裡還有明軍的活動蹤影?!
這種圍殲明軍的關鍵時刻豈容出岔子!
「我布置在外的探馬都死絕了嘛!」
要知道岳手中的重兵雖多,但分散在四周圍殲明軍,每一面部隊都是四分之一左右。
而他岳此時魔下的直屬部隊也不超過萬人。
若是明軍輕騎奔襲而來,他的本陣就危險了!
一旁的副帥杜度也是心頭一驚,趕忙問道:「敵人有多少兵馬?」
「尚且不明,都是納塔敗回來的披甲人說的口信。」小卒子低著頭,聲音顫抖。
「飯桶!速去再探!」
杜度指著小卒的鼻子大聲斥罵,嚇得對方渾身一哆嗦,顫聲告了幾聲奴才該死,逃難似的奔出營帳,生怕被主將一言不合斬了首級。
岳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晴,深吸一口氣與身旁的杜度對視一眼,以確定自己沒聽錯天方夜譚般的古怪情報。
要麼示警的斥候全死了,要麼他們都被漢人娘們給迷住,挪不動腿了!
敵人在不驚動任何斥候的前提下,繞道至中軍後方襲來。
若是沒有戰敗逃出的敗卒傳回消息,他們至今還沒不知道自己的後方已然危險!
難不成漢人督師闖進「埋伏圈」,便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計謀,故意將計就計引誘他岳話上當?
亦或是某支明軍不知天高地厚,明知不可戰也要過來送死?
岳很快得到了答案,敵兵兩千餘人左右,騾馬車隊甚多,其中好幾百人是裝備簡陋、甚至沒裝備的「輔兵」。
其中一兩百人腦袋光溜溜的,像是被剃過頭的和尚,
起初敵兵在數里之外停下,隨後像是發現什麼似的,再前進千步,走到敵我雙方間隔兩里半才停下列陣。
這支明軍的旗幟繁多,數十面旗幟都不知道用什麼鬼畫符弄出來的。
有複雜的秦、漢、唐之類的漢字,有多色旗,有純骨頭的動物,有八芒星,
有被紅叉的骷髏頭,有加特林圖案,還有簡單粗暴的四個血紅大字「我是你美」.—
這支來歷不明的軍隊用騾馬車隊將自己包裹嚴實,儼然一副要打陣地防禦戰的態勢。
那些剃頭的「和尚」分十幾人一隊,被繩索串聯在一起。
他們手拿一根鐵鏟開始在車隊外圍挖掘壕溝,每間隔數十步才留下三尺寬的過道。
岳話看見一兩個半熟的面孔,才知道這是被明軍俘虜的清軍包衣。
岳觀察一會,猶豫這支明軍身後還有沒有援兵。
這時明軍陣列奔出數十騎,每人高舉墨黑的旗幟,旗中一隻全骨的野獸蜷縮中央,戰馬左右兩側懸掛著大包裹。
他們怪叫著狂奔而來,猶如一群騎在馬背上的發情狒狒。
岳話身邊的旗丁立刻策馬迎了上去,沒想到明軍騎手並不打算進攻,而是在岳話的中軍面前繞了半圈,將馬側左右的大包裹全數丟出來。
待明軍騎兵離開兩百步,旗丁們才趕過去將包裹撿回。
數十個大包裹的底部滲出深紅的污漬,仿佛填滿一個個反季的大西瓜。
岳話已經嗅到難以掩飾的血腥臭味,心中已有心理準備。
在眾目之下,旗丁奉命解開布袋的繩索。
扯開捆繩的嘩嘩聲明明細微如蚊,岳總覺得有人在他耳邊彈動弓弦,咚,
咚,咚,恍若夜間有序跳動的脈搏聲。
隨著圓鼓鼓的布袋逐一解開,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味猶如狂風襲來。
泄露出來的竟是一個個被刻意打理、面容清晰的首級,他們的眼皮被竹釘扯開,保持死不目的瞪眼狀態。
「啊啊啊!」
發現好友的旗丁驚聲尖叫,飛撲到腦袋旁哀聲哭嚎,也有人看見喪命的親戚,全身僵硬在原地。
金錢鼠尾的髮型無聲驗證著他們屬於清兵的事實一一牛錄章京納塔本人,牛錄的披甲人,旗丁,還有部分包衣奴才。
不僅如此,每個首級的臉頰都刻印著相同的血色對聯。
你爹黑旗營來也專屠通古斯野豬橫批:你過來呀或許是覺得這般挑鮮還不夠,那送來贈禮的騎手勒馬停在原地,一個個站在馬背上,自信地解開褲腰帶,當著上萬敵我的面尿出一泡熱氣騰騰的「黃水」。
然後集體衝著清兵勾了勾手指,異口同聲地大喊道,「野豬皮,你過來啊!」
「該死的漢狗!」
岳怒火中燒,恨不能飛過去把所有明軍全部殺光。
他愛新覺羅家族自父汗起兵反明以來,吃過不少敗仗,也受過不少屈辱,何曾有過今日這般屈辱!
岳訊知道南朝斬一員大清旗丁首級賞格豐厚。
這裡有兩三百顆腦袋,足夠這支明軍的頭領官位攀升。
可這明軍卻對此不屑於顧,像是撿到垃圾一般,當著旗丁的面丟棄在地,又站做出當眾撒尿的嘲諷之舉。
明軍能忍,他大清不能忍!
「冷靜點。這是明軍的激將法,他們在逼你出兵!」
杜度緊皺眉頭,若不是他與岳都坐在馬背上,他真想拉住岳的胳膊,勸他要冷靜。
戰場上因發怒而突然進攻的一方會失去戰略優勢,因為這會破壞原本的戰略計劃,鑽進敵人設下的圈套。
忍耐是一名優秀指揮官的必備素質。
因為沉得住氣才能讓他有足夠時間看出敵人的破綻,以及根據戰場態勢及時調整步兵戰術。
杜度在旁極力勸說岳冷靜。岳作為主師可以大局為重,但是這些旗丁哪能忍得住氣。
更何況眼前的明軍總共才兩千人,此時若忍耐挑不戰,他大清入關搶掠以來如入無人之境的威風就丟盡了!
旗丁們群起噪,岳話思慮片刻後也決定打垮這支明軍。
「難道你忘了臨行前陛下對你的囑託了嗎?」杜度努力阻止。
岳話眉頭緊皺,厲聲反駁道,「你以為我是氣昏頭了嗎!我發現這支明軍舉旗前奔,就為了給包圍圈中的督師看的,要他們看見援兵已到!
若是那督師與外圍援兵形成默契,聯手突圍攻我中軍,你我的性命如何保全!」
「阿!」」
杜度頓覺後背滲出一抹冷汗,這才意識到挑舉動背後真正的深意,竟是要絕地求生,一舉打垮他中軍大營。
要知道古代傳訊緩慢、低效,若是敵軍湧入中軍斬斷大,屆時數萬大軍都可能潰散。
而大一般是不輕易移動的,除非是舉旗前進的關鍵時刻,否則一動就可能導致全軍生變。
「所以我不能忍,必須先把這支明軍打垮,絕了漢人督師的念想,我們才有可能吃掉兩股戰果,否則我兵必敗!」
「都怪多爾袞分兵!要是此時主力合兵一處,我們何必怕這明軍!」杜度猶自咒罵。
岳聞言也是苦惱地搖搖頭,只怪明軍太弱,讓他們入關數月以來暢通無阻,一點像樣的抵抗也沒有。
多爾袞由此提出分兵劫掠的要求合情合理。分成兩路各自去搶掠確實很高效只是這支突如其來,突破斥候警戒的明軍,打破了他們良好的部署,就像一根釘子插在腳底板,使人進退兩難。
更糟糕的是百姓俘虜都在圍攻廝殺中損失大半,岳無法用「肉盾」先消耗敵軍矢。
要麼這支明軍是有勇無謀的蠢貨,要麼這支明軍背後還有援兵才叫他們有恃無恐。
岳話就像一個賭徒,將周身為數不多的籌碼啪的一下摔在賭桌上,要與這支明軍一局定勝負。
他派出混雜包衣的一萬二千步騎殲滅這支明軍,而隨軍奴隸是不算人的炮灰。
他又從包圍圈的另外三面分別抽調兩千人充實中軍。
就算因此鬆懈圍攻部隊也在所不惜,煮熟的鴨子還能再吃,要是被外人搶走鴨子救活,那他們面對的就不止是兩隻鴨了。
他再派快馬去把右翼軍一萬多戰輔兵趕快叫回來,現在都火燒眉毛了,別特麼在外面吃獨食了!
戰鼓與號角響徹天地,固山額真譚泰率領一萬二千步騎朝這支自稱黑旗營的明軍襲去。
作為一名久戰宿將,他一眼看出明軍的「車陣壕溝」體系是個硬茬,僅靠騎射、騎沖難以衝垮,只能先派奴隸、包衣消耗一陣,再用重兵步騎一擊摧垮。
他一聲令下,數百旗人大兵指揮著四千步卒加速步伐向前。
然而當他們走進一百步,看見一輛輛偏廂車刺出的長矛與鳥時,忽然聽見濃烈的爆炸聲響。
十數個火藥包從半埋地底的鐵皮桶噴出,在空中劃出灰白的硝煙尾跡,落在包衣步卒的頭頂發生劇烈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