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流民如虎,僧道是馬蜂窩,惡人還需惡

  第88章 流民如虎,僧道是馬蜂窩,惡人還需惡人磨!內承運庫銀子現蹤!

  常德進入永壽宮正殿,看著披頭散髮的孫太后,當她揚起頭,看見她嘴角於痕,忍不住驚呼:「母后,您、您的臉?」

  孫太后抹了把眼淚,遮住紅腫的嘴角:「沒什麼,那廢人不敢殺哀家,也不敢動你,安心住著吧。」

  這痕跡,好似是……

  他們在宮中時間好久了吧……

  常德趕緊晃晃腦袋,不敢多想,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是一點也不顧念親情啊!」

  孫太后眼神悲戚,也不知道還要被折磨到什麼時候。

  ……

  銀作局。

  掌印太監蔡寬跪在地上,一應人員跪在全部跪著。

  金忠身著飛魚服,手扶繡春刀,威風凜凜。

  舒良一襲錦袍,腰挎寶劍。

  和金忠一左一右,站在朱祁鈺身側。

  東廠、錦衣衛、外加李瑾率領的羽林前衛,一同護駕。

  朱祁鈺坐在椅子上,王喜名單上的罪人、銀作局全體、還有御馬監太監、監官等悉數跪在地上。

  啪嚓,金忠將一枚剪開的銀子丟在地上。

  「看看,這工藝是不是出自銀作局?」金忠問。

  蔡寬看完,交給大使孔自。

  孔自很尷尬,他是陳循保舉入仕的,任銀作局大使,也是陳循力薦的。

  如今陳循已死,皇帝雖未清查陳黨,但作為陳黨的他,尤為尷尬。

  「回稟陛下,是出自銀作局。」孔自不敢隱瞞。

  「誰做的?」朱祁鈺問。

  孔自把那枚銀子給工匠們看看,傳閱所有人,卻沒人起來回話。

  「金忠!」朱祁鈺喚了一聲。

  金忠撩了下衣袍,手扶繡春刀,大步走下去,抽刀出鞘,架在孔自的脖子上:「說,這銀子是不是出自銀作局?」

  冰涼的刀刃,讓孔自渾身顫抖。

  「金公公,是出自銀作局,但……啊!」孔自話沒說完。

  金忠一刀削了他的耳朵!

  孔自捂著流血的耳朵慘叫。

  「不許叫!」

  金忠厲吼:「知不知道!這銀子是叛臣王喜用來藏秘密的,你們銀作局,如何與王喜勾連?說!本提督饒你狗命!」

  孔自強忍住劇痛,滿臉驚恐。

  王喜他被通緝了的,已經滿門抄斬了的。

  如何與銀作局產生了瓜葛呢?

  「金公公,下、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孔自驚叫,因為金忠把刀放在他另一個耳朵上,他哭嚎著說:「此事不歸下官管,歸監工管!」

  「這不管那不管,伱當什麼銀作局大使?啊!」

  金忠把刀橫在他脖子上,直接一划!

  孔自的喉管被劃開,鮮血噴涌。

  整個銀作局的人都嚇傻了,堂堂銀作局大使,說死就死了。

  錦衣衛居然跋扈至此嗎?

  關鍵皇帝就看著呢,難道皇帝要把銀作局,殺個血流成河嗎?

  蔡寬渾身一軟,磕頭告罪。

  因為,金忠的目光看向了他。

  「金公公,奴婢真不知道!」

  蔡寬嚇傻了,膝行而來:「皇爺饒命啊,皇爺饒命啊!」

  金忠踹了他一腳:「想活命,就把製作這種銀子的人,給咱家揪出來!」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蔡寬嚇傻了,他也不是皇帝的人,他是興安的人。

  從興安死後,他每天都不敢入睡。

  尤其聽說宮中把太監、宮女都趕出了宮,只留下少數人伺候,他更加恐懼了。

  今早他接到聖旨,陛下駕到,他就隱隱猜測要出事,結果中獎了。

  「金公公,求賜一把刀。」蔡寬磕個頭。

  「叫咱家衛督。」金忠招手,取來一把刀,丟在地上。

  「奴婢謝衛督!」

  蔡寬撿起刀,爬起來,眸光嗜血,誰不讓咱家活,咱家就讓你先死!

  大使死了,還有副使曹錕。

  他把刀架在曹錕的脖子上,曹錕只是個小小的從五品官,只能攀咬。

  蔡寬不想把事情做絕,又把刀指向曹錕攀咬出來的那個人。

  金忠咳嗽一聲。

  蔡寬渾身一顫,皇爺是要清洗銀作局啊!

  「你個銀作局副使是怎麼當的?」

  蔡寬把刀又架在曹錕脖子上:「說!是誰做的!」

  「下官真不知道……啊!」

  蔡寬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然後刀架在管理曹環的脖子上,曹環剛猶豫,也被抹了脖子。

  轉眼間,銀作局死了三個人了!

  僉書魯典驚叫:「別殺我,別殺我,是劉大壯的手藝,是劉大壯的手藝啊!」

  「劉大壯!」

  蔡寬猛地回頭,看向工匠劉大壯。

  劉大壯嚇得屎尿齊流。

  把什麼都招了。

  他收了王喜的銀子,偷偷給王喜做的。

  金忠拍拍蔡寬的臉:「做的不錯。」

  蔡寬哆哆嗦嗦跪下謝恩。

  然後,指向劉大壯,目光凶厲:「把他拖出來!」

  又指了指魯典:「他也一起!」

  劉大壯被兩個錦衣衛拖拽出來。

  「你是如何知道是劉大壯手藝的?你有沒有參與?」金忠沒審劉大壯,反而盯著魯典。

  魯典搖頭:「衛督饒命啊,下官只是認得劉大壯的手藝,絕對沒有參與!」

  「只是認得?」

  金忠走向寫字王睿,一把薅起他:「你認不認得?」

  「下官只是寫字,不負責銀作局工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王睿滿臉驚恐。

  「咱家是問你,認不認得?」金忠盯著他。

  王睿搖搖頭。

  金忠丟開他,又抓起一個監工,問他認不認得。

  他也說不認得。

  金忠走回來,把刀架在魯典的脖子上:「所有人都不認得,為何就你認得?魯僉書,別誆騙咱家啊!咱家心眼小,被騙了,就要狠狠報復的!」

  魯典驚恐地瞟了眼皇帝,皇帝安坐,顯然是在給金忠撐腰。

  他隱隱猜到了,皇帝究竟要找什麼!

  「下官只是認得,沒參與過……啊!」魯典發出一聲慘叫。

  他一隻耳朵,被金忠剁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王喜,陰謀造反,他把黨羽名單藏在這銀錠子裡!」

  「劉大壯私藏名單,說明他也參與了造反,你魯僉書偏偏又認得劉大壯的手藝,真巧啊,唱戲的都不敢唱這麼巧!」

  「怎麼?你當咱家腦子壞了?」

  金忠舉起刀,又要剁:「來人,去抓魯典全家!」

  「不要,不要啊……」魯典滿臉驚恐。

  但繡春刀斬落,狠狠劈在他肩膀上,鮮血迸濺,魯典打滾慘叫:「下官招了!給下官個痛快吧!」

  他承認,是他把劉大壯介紹給王喜的。

  「還有誰?」金忠問。

  魯典看了眼銀作局其他人,銀作局所有人滿臉驚恐,擔心魯典亂咬。

  金忠把刀鋒壓在他的後脖頸上,他哭著指出幾個人。

  「衛督,下官也不知道王喜是造反啊,只是接了私活,求求衛督,饒了下官家人吧!」魯典哭饒。

  就接了私活,糊弄鬼呢吧!

  王喜用銀子藏秘密,不就是在暗示,內承運庫的銀子,是張軏偷的嗎?

  內承運庫銀子有鑄刻,不敢明目張胆流通。

  必須要經過銀匠的手,重鑄銀子才行。

  而且,王喜的黨羽也都招了,確實從內承運庫里偷銀子了。

  但具體運到哪裡去了,沒人知道。

  所以,要撬開工匠的嘴。

  萬一有意外收穫呢。

  金忠卻蹲下來,按著他的腦袋看看那隻被剁的耳朵,笑道:「就少了只耳朵,不耽誤活著。」

  「魯典,咱家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做成了,咱家不但放過你的家人,還放過你!如何?」

  魯典絕境逢生,拼命點頭。

  「你不用怕,咱家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放鬆點,皇爺看著呢,皇爺是天底下最仁慈的陛下。」

  「剛才咱家手段狠辣了點,請你擔待著點。」

  「咱家也是奴婢,皇爺交代下來的事,咱家可不敢有一絲一毫怠慢,你說對嗎?」

  金忠觀察著魯典,其實他不滿意蔡寬把人都殺了,王喜已經死了,線斷了,不過挖出些黨羽罷了。

  真正目的是內承運庫的銀子啊!

  皇爺缺銀子,缺得快要瘋了,整個皇宮裡,一件像樣的玩意兒都當了,皇爺苦啊。

  「下官不敢怪罪衛督,不敢!」魯典連連點頭。

  金忠在笑:「告訴本督,最近銀作局是不是進來一筆見不得光的銀子?」

  「或者說,有大批銀作局的工匠,出去接了私活?」

  「咱家跟你直說了,那筆銀子是內承運庫丟的銀子,誰碰了,都是掉腦袋的事;若知情不報,滅九族!」

  魯典臉色一變。

  金忠就知道,問對人了。

  「你說出來,咱家跟皇爺求情,讓你做銀作局的大使,如何?」金忠安撫他。

  魯典絕望中迸發出一絲希望。

  卻在這時,剛才寫字王睿忽然發起衝鋒:「我殺了你個狗太監!」

  噗!

  金忠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胸口,鮮血濺了魯典一臉。

  「人還沒死,抓起來,別便宜他,敢刺殺本督?丟進詔獄裡,慢慢審!」

  金忠臉上露出殘忍的笑容,又蹲下來,拍拍魯典的肩膀:「說吧!」

  魯典繃不住了,眼淚狂流,說出幾個名字,有人想跑,這裡天羅地網,哪裡跑得了?

  金忠都愣神,這般容易就找回來了?

  這就是皇爺殺了陳循,掌控朝局的好處嗎?

  任何魑魅魍魎,都無從遁形。

  根據工匠交代,這筆銀子沒入銀作局,而是由一個叫劉彥的監工,聯絡銀作局的匠人,每天深夜,帶著他們去山裡重煉銀子。

  劉彥交代,藏銀子的地點是郊外一座荒山。

  「金忠,立刻帶人去抄!速度要快!」朱祁鈺開口。

  「奴婢遵旨!」金忠跪下領旨,帶著魯典、劉彥等人去找那座荒山。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看著跪在地上的銀作局諸多工匠。

  「你們本來是朕最忠心的奴婢。」

  「卻不想成了賊窩啊!」

  「查清犯罪者,誅族!」

  「監工以上,不論知情與否,一律處死!」

  朱祁鈺目光如刀:「銀作局所有人等,知情不報,罰役三年!」

  「陛下饒命啊!陛下,我等沒參與啊,也並不知情啊!」有監工叫屈。

  「這不知情,那不知情,你做什麼監工?」

  「監工、監工,朕給你權力,就有責任!」

  「享受了權力,就要承擔責任!」

  朱祁鈺眸光變厲:「叫屈者,誅族!」

  「即日起,十二監四司八局,依乾清宮例,兩兩編組,行連坐之法!一人犯罪,兩人伏誅!不可申辯!」

  這才是朱祁鈺的真正目的!

  而銀作局,就是殺雞儆猴的寄!

  御馬監掌印太監阮讓渾身一顫,皇帝讓他來聽音兒的,是在敲打他,乖乖投靠皇帝,若再三心二意,下一個被清洗的,就是御馬監了!

  「奴婢等遵旨!」阮讓匍匐在地,無比恭敬。

  「皇爺、皇爺,奴婢幫您查出了魯典,衛督答應過奴婢,饒了奴婢的!」蔡寬爬過來,哭嚎求饒。

  「呵,蔡寬你為提督太監,朕的內承運庫被盜,你明知道城外荒山有一筆銀子,卻知情不報,還有臉跟朕求饒呢?」

  朱祁鈺冷笑:「金忠答應你,你去找金忠吧。」

  他動動手指。

  不等蔡寬說話,東廠番子直接削首。

  這種吃裡扒外的垃圾,留之何用?

  「和王喜牽連者,牽連過甚者,族誅!牽連輕者,舉族貶為匠戶,充入各局。」

  朱祁鈺高抬貴手,沒有殺戮過甚。

  旋即,目光看向阮讓。

  「皇爺,奴婢對您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阮讓磕頭如搗蒜。

  雪中送炭者寥寥無幾,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

  之前朕急缺人時,無人幫朕;如今朕大權在握,都如狗一般趨之若鶩,真是可笑。

  「起來吧,隨朕去看看養馬軍。」朱祁鈺要把京中最後一支力量,攥在手心裡。

  御馬監在東北角上,而銀作局在西南角,正好對稱。

  路上,朱祁鈺問李瑾,可否願意接掌養馬軍。

  「陛下,臣擔憂您的安全!」李瑾當然想提督養馬軍。

  「無妨,宮中沒什麼危險了。」

  陳循死了,皇權正在收入手中,誰會傻的跟隨造反?

  別把老百姓當成傻子。

  給皇帝賣命,不香嗎?

  非要把腦袋別褲腰帶上去造反,圖個什麼呢?

  今時不同往日了,皇帝攥住了皇權,能夠大肆封賞,等到內承運庫的銀子找回來,皇帝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二次奪門的可能性沒有了。

  「你從羽林前衛舉薦兩個人給朕,由他們掌管羽林前衛,朕也能安枕。」朱祁鈺很自信。

  「臣遵旨!」

  李瑾露出了笑容,這就是投靠皇帝獲得的好處。

  養馬軍啊,下轄勇士營和四衛營,都是天下精銳之士。

  當然了,如今養馬軍是不是精銳,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朕命你為養馬軍都指揮,下轄勇士營和四衛營,你挑選營中可用人才,不可用者打發回衛所,等這一戰過去,再從天下衛所中挑選精壯,入養馬軍。」

  太祖設養馬軍,是為了防奸禦侮,算是宮中最後一道防線,而攥住兵權的應該是太監。

  但朱祁鈺不打算把養馬軍,養在京中。

  而是要拉到戰場上打仗。

  這支養馬軍,會成為他的第一支嫡系軍隊。

  所以,不能讓太監完全掌兵權,也不能把兵權完全交給李瑾。

  「朕再讓趙順過去配合你,趙順是個老實人,不會插手你任何決定的。」

  朱祁鈺給李瑾一顆定心丸:「趙順任提督太監,你暫且為都指揮,等時機成熟,朕任你為總兵。」

  「臣謝陛下隆恩!」李瑾明白,各軍都有太監做監軍,這個趙順他知道,的確是個老實人,皇帝沒派老人出來,是照顧他。

  「朕給你一萬兩千人的實額。」

  朱祁鈺看了他一眼,語氣一冷:「邊關、京營的那一套,就別拿到養馬軍里了,知道嗎?」

  「臣知道!」李瑾渾身一抖,宣鎮大敗的根本原因,恐怕皇帝已經心裡有數了。

  「軍餉也不必擔心,戶部不出,內帑出,朕會派人去底層問的,每一個士卒,都要收到實餉,知道嗎?」朱祁鈺聲音冰冷。

  大明的軍餉實在低的令人髮指,可偏偏前線士卒能拿到十分之一就不錯了,所以訓練不賣力,打仗不賣力。

  這麼爛,不也打了北虜二百多年嘛!

  誰說大明無男兒?

  「臣絕不敢碰一分軍餉!」李瑾磕頭。

  「在養馬軍里,誰碰,殺了誰!這是朕給你的權力!」朱祁鈺冷哼。

  「臣遵旨!」

  朱祁鈺語氣一緩:「你的那份朕給你備下了,各級軍官的那份,朕也給出了,可否?」

  李瑾嚇得跪在地上,連說不敢。

  「你可以不要,但下面的人得要,日後朕會出個條陳,你們按照上面的領餉即可。」

  朱祁鈺不可能把軍餉調高,他沒這麼多錢。

  而且,養馬軍要調,天下各衛所難道不跟著調高?逼人家造反嗎?

  要調高,就都得調高。

  所以,直接調高軍餉,那是找死的行為。

  只能以賜的方式,賞一點而已。

  也不能賞多了,養馬軍無功無勞的,就因為皇帝喜歡就多給賞賜?邊關、京營會服?

  那就不是賞了,而是動亂因素啊。

  這是朱祁鈺敲打李瑾呢。

  「李瑾,朕把養馬軍交給你,給你權宜之權,但朕要看到結果!」朱祁鈺目光一厲。

  「臣用性命擔保,三個月,就讓陛下看到一支強軍!」李瑾也發狠了。

  「好!精銳不在人多,人少也是精銳!朕就把養馬軍,全權交給你了!」

  朱祁鈺相信李瑾,因為養馬軍畢竟有底子,清理出去一批,練個三個月,總能練出點成果的。

  「李瑾,這養馬軍,日後是要馳騁漠北的,你要給朕練好了。」朱祁鈺拍拍他的肩膀,就讓他退下了。

  又詔趙順過來,交代幾句。

  「去了養馬軍,你是朕的眼睛,把你看到的,時時匯報給朕,不許添加個人情緒,知道嗎?」

  趙順臉露不舍:「奴婢領旨。」

  「別胡亂伸手,這養馬軍里,不興這套,別髒了朕的軍隊,懂了嗎?」朱祁鈺敲打他。

  「奴婢知道!皇爺讓拿的,奴婢才敢拿。」趙順匍匐在地。

  朱祁鈺頷首:「不止你不能伸手,伸手的,你就給朕剁了他的爪子!記著,養馬軍是朕的,任何伸進來的觸角,都給朕剁了!」

  「奴婢明白!」趙順在宮中混跡這麼多年,什麼不懂啊,不過在皇帝面前老實罷了。

  「去吧。」

  朱祁鈺讓御輦停下:「御馬監就不去了,傳聖旨吧,三個月後,朕再去御馬監。」

  阮讓一愣,但聽到聖旨差點哭了出來。

  皇帝把他這個御馬監掌印太監的權力給架空了啊。

  不過,比銀作局的下場好多了。

  「阮讓,三個月後,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鈺警告他,敢使絆子,三個月後就要你的腦袋。

  「奴婢謹遵皇爺聖諭!」

  阮讓想哭,不過皇爺這番話也能正著聽,三個月內做出成果,不就得到皇爺青睞了嘛。

  「回宮。」

  朱祁鈺臨時改變決定,是因為懷恩來報,方瑛、石璞入京了,正在入宮的路上。

  一炷香後,朱祁鈺正在用膳時。

  方瑛、石璞風塵僕僕入了勤政殿。

  「兩位愛卿,朕盼星星盼月亮,終於把你們盼回京了!」朱祁鈺神情激動。

  方瑛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他襲父職指揮使,後因功封爵南和伯,可以說,方瑛是他的嫡系。

  只是方瑛此人不站隊而已。

  如今局勢明朗,不必擔心方瑛投靠太上皇了。

  石璞就有意思了,他為了升官,賄賂過金英,按律當斬,是他朱祁鈺保下來的。

  他也不參與黨爭,卻和李賢交好。

  「陛下,您晚膳就用這個?」石璞看著桌上的清粥鹹菜,大吃一驚。

  「唉,老尚書,朝堂難啊,朕只能帶頭,吃這個,希望臣民也能如朕一般,隨大明度過難關。」朱祁鈺惺惺作態。

  「好教石尚書知道,皇爺已經吃了半個月的清粥鹹菜了,連宮中伺候的人都打發出去了。」馮孝在旁賣慘。

  石璞感動落淚:「天下有如何賢君,大明何愁不興啊!」

  「老尚書,南和伯,先跟朕說說,湖廣之事吧。」朱祁鈺讓人賜座,他把沒吃完的粥吃光,才讓人撤掉。

  「便請南和伯說吧。」

  方瑛從進入沅州開始說,計破鬼板等一百六十餘寨。

  他又與尚書石璞移師天柱,率領李震、陳友等人分擊天堂等寨,又大破叛軍。

  共攻克寨二百七十座,生擒偽侯伯以下一百零二人。

  「臣離開時,按照聖旨,將兵權交給都督僉事李震和陳友二人,李震為總兵,陳友為副總兵。」

  方瑛道:「臣以為,湖廣苗亂無礙,只是湖廣之地徹底爛了,流民遍地,無法休養生息了!」

  平定苗亂是軍事手段,想恢復湖廣大地的平靜,還須政治手段啊。

  「老臣以為,湖廣應該以撫為主,朝堂最好能拿出一大筆錢糧出來,改土歸流,把流民就地安置,再免除幾年賦稅,湖廣即可大定。」石璞認真道。

  「老尚書以為需要多少錢?」朱祁鈺問。

  「恐怕需要上百萬兩。」石璞苦笑。

  「這麼多?」朱祁鈺也吃了一驚。

  「陛下有所不知。」

  方瑛接話:「湖廣亂象,不止是湖廣百姓,天下流民,都往湖廣而去。」

  「根據地方官所報,湖廣流民百萬以上,但據臣估計,實則超過百萬啊。」

  「有幾個寨子,初時臣以為是苗人,可臣看衣冠和漢家無異,打聽才知道,都是逃戶,已經在寨子裡生存很多年了。」

  「這樣的寨子比比皆是,聽口音都不是湖廣人,哪裡的人都有。」

  朱祁鈺眸光一厲,湖廣官場都該殺!

  早晚盪清湖廣官場!

  「老尚書說百萬兩,但臣以為,恐怕不夠。」

  「倘若朝堂真給湖廣錢,安置流民。」

  「恐怕會吸引天下流民往湖廣而去,如今天下……」

  方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敢說下去了。

  「南和伯,你與朕說話無須有所顧忌。」

  「朕知道這大明盛世,無非粉飾太平罷了。」

  「京城外都遍地流民,何況地方了?」朱祁鈺實話實說。

  方瑛略微吃驚,皇帝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石璞卻知道一些,李賢經常給他通信,所以知道朝堂變化。

  原來這八年,皇帝一直都在裝傻呀。

  如今執掌天下劍,不知道他會成為建文呢,還是太宗呢?

  方瑛咬牙道:「臣入京城時,京郊流民遍地,臣擔心再這般下去,恐怕會有流民作亂啊!」

  他沒敢細說,擔心皇帝發雷霆之怒。

  「作亂應該不至於吧,流民雖多,但朕已經下明旨令寺廟、道觀去城外賑濟了,總能吃一口飯的,吃不飽餓不死吧。」朱祁鈺輕笑。

  但方瑛不敢說話。

  朱祁鈺臉上的笑容僵硬:「南和伯,朕說錯了?」

  「陛下無錯!」方瑛嚇得跪在地上,緘口不言。

  「你看到了什麼?方瑛,說!」朱祁鈺聲音冷厲起來。

  方瑛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城外那般景象,朝堂上無人出一言,不就是沒人敢揭開蓋子嗎。

  自己也是蠢,明明不涉及黨爭,要明哲保身的,怎麼就一高興,說禿嘍嘴了,什麼都說出來了!

  這下怎麼收場?

  「陛下,如今當務之急,是宣府,是山東啊。」石璞為方瑛解圍。

  朱祁鈺收斂殺機:「老尚書所言甚是,但朕也不想做個瞎子,做個聾子,做個傻子啊!方瑛,說!」

  「臣先請陛下息怒!」

  方瑛知道,不說不行了:「城外,流民以萬計算。」

  「每天都有賣兒賣女的事情發生。」

  「臣親眼看到,一個男人領著兩個孩子,跪在臣的馬前,求臣買下他們。」

  「那個男人肚子圓鼓鼓的,應該是吃了觀音土,怕是活不成了。」

  「還有些女人,只要給一口吃的,什麼都能做……」

  賣兒賣女?

  婦女失節?

  這是亂世之象啊!

  朱祁鈺脊背發涼,倘若有野心勃勃之人挑動,恐怕又是綿延不絕的叛亂啊。

  到時候天下烽煙四起,萬一再出一個太祖皇帝呢!

  「賑濟呢?宮中也出了錢的,朕的皇莊、皇店,都出了錢的,朕批條子了,每天都批,朕是出了錢的。」朱祁鈺還抱有一絲希望。

  「回陛下,臣走了十幾里,沒看到一個施粥處!」

  「什麼?」

  朱祁鈺猛地站起來,一把薅起方瑛來,面容猙獰:「你一個都沒看到?」

  「不可能啊,朕每天都批了條子的!」

  「還有寺廟,道觀,朕都下了明旨,每個廟觀必須在城外設下一個粥棚,賑濟流民,為什麼沒有?」

  他鬆開了方瑛,這不是方瑛的罪責。

  喃喃自語:「給老百姓一條活路,就這麼難嗎?」

  「你們都享受錦衣玉食了,嬌妻美妾,什麼都有了!」

  「你們要的,朕都賜給你們了,為什麼還那麼貪婪?就不肯給老百姓一條活路呢?」

  「逼著他們造反?」

  「逼著他們打進城裡來?」

  「逼著天下再出一個太祖嗎?」

  「逼著大明傾覆嗎?」

  朱祁鈺的情緒控制不住了。

  他一直以為,如今的大明,最多是有點爛,卻沒想到,是爛透了!爛到骨子裡了!

  什麼時候開始爛的?

  仁宗?宣宗?還是太上皇呢?

  「陛下,陛下!」石璞喚了幾聲。

  「朕、朕一直以為自己這皇帝當的算合格呢,卻不想,是個笑話啊!」

  朱祁鈺眸光如刀:「傳旨!召集京中皇莊、皇店所有太監、管事,一應人等,午門聽旨!」

  只有血,才能澆滅朱祁鈺的怒火。

  「皇爺!」馮孝驚恐地跪在地上。

  他不擔心殺些太監、管事,他擔心皇爺對寺廟、道觀動手啊,那是馬蜂窩啊,碰不得啊。

  「去!」

  朱祁鈺炸了。

  但方瑛和石璞都跪下來請皇帝息怒。

  「朕就處置自己的家奴!不行嗎?」

  朱祁鈺還沒瘋,寺廟、道觀是馬蜂窩,不能捅,難道皇莊、皇店,也是馬蜂窩嗎?

  「陛下!」方瑛無比後悔,恐怕他今天這番話傳出去,他會被僧道罵死,甚至可能直接暴斃。

  「無妨,你的話,不會傳出去的,安心。」

  朱祁鈺喘息幾口,平靜下來:「讓老尚書和南和伯看笑話了,朕實在是繃不住了,朕失言了。」

  「陛下愛民之心,臣等感同身受!」石璞拍個馬屁。

  這是在向皇帝示好呢。

  「方瑛,寺廟、道觀的粥棚,也一個都沒有嗎?」朱祁鈺又問。

  方瑛想抽死自己,卻還要說:「回稟陛下,有的,但粥棚裡面沒有粥,只有把孩子賣給寺廟或道觀,才能吃上粥。」

  「呵呵!」朱祁鈺樂了,慘笑。

  這是人販子啊!

  比人販子還惡劣!

  你們究竟信的是什麼?惡魔嗎?呵呵!

  僧道是馬蜂窩,朕惹不起!

  但惡人還需惡人磨。

  你們等著瞧!

  朕給天下人做主!

  「南和伯安心,你在勤政殿的每一句話,都傳不出去!」朱祁鈺有這個自信。

  石璞微微吃驚,他是工部尚書,他是知道八年來皇帝窘境的。

  卻不想,一別經月,皇帝的權勢已膨脹到了這般地步。

  「罷了,不說此事了。」

  朱祁鈺露出笑容:「方瑛,朕本打算讓你入京營,可如今京營出征,營中沒有兵丁。」

  「但朕打算編練團營,原本是十團營,朕打算再加兩個,十二團營。」

  「之前於少傅和石亨改革京營時,改革不徹底,等京營回京,朕打算再次打亂重洗,徹底改革。」

  說到這裡,朱祁鈺看向石璞:「老尚書也知道,宣鎮初戰大敗,損失慘重,就算日後大勝,能回京多少人,也說不好了。」

  勤政殿中三人唏噓。

  石璞和方瑛剛剛回京,不敢隨便置喙,只聽皇帝說。

  「所以再練兩個團營,實額一萬五千人,朕把兩個團營都交給你!你為總兵官!加蓋軍機處金印!」

  朱祁鈺就要大肆收攏兵權,誰也休想阻擋!

  「兵丁不從衛所挑選了,一來沒工夫,二來等京營回京,還需要從衛所補充兵丁呢。」

  「朕打算從京中就地招募。」

  朱祁鈺又是一緩:「若可以的話,從流民中招募一些,朕可酌情賜些土地給他們。」

  這……

  方瑛臉色瞬變,這又是個馬蜂窩啊!

  京畿流民,可是京中豪強的佃戶來源啊,也是僧道的雜役來源。

  倘若團營再從流民中招募,恐怕會不祥啊!

  「怕了?」

  朱祁鈺哂笑:「朕派太監去招,你練兵便是。」

  方瑛被架到火上烤了!

  皇帝這是逼他做孤臣啊,由他掌握京畿重兵之權,皇帝不放心,所以才逼他和京中權勢人家做割裂。

  這手帝王心術玩的高明啊!

  「臣不怕,臣願意去流民中招募!」方瑛咬牙道。

  「好,朕賜你天子劍,阻攔者,不問是誰,直接殺!和你爭奪兵丁者,殺!」

  朱祁鈺嘴角翹起:「方瑛,你次子今年十歲了吧?朕沒記錯吧,朕看你兒子方涵年齡和固安年齡差不多,不如朕與你定下兒女親家,如何?」

  方瑛大吃一驚,兒子尚公主,這是聖眷正濃啊!

  石璞也暗驚,皇帝只有二女,幼女有疾,長公主頗得皇帝疼愛,卻要嫁給方瑛次子,可見皇帝要無比重用方瑛了,才捨得下這般血本!

  就是說,皇帝不止想讓方瑛控制兩個團營,而是更多……

  用他來替換于謙嗎?

  「陛下,臣之犬子,如何尚得了公主?」方瑛有點怕了。

  一旦和皇帝結了兒女親家,他只能一條道跑到黑了。

  這和他不結黨、明哲保身的守則相悖。

  方瑛不怕上戰場,但在朝堂上,他容易被人玩死啊。

  「這件事就定下了,不必討論了。」

  朱祁鈺一錘定音。

  他之所以選方瑛,一方面是方瑛打仗有本事,另一方面是方瑛有兩個好部下啊,李震和陳友,都是大將之才,他需要倚重。

  「臣遵旨!」方瑛叩頭領旨。

  「朕是極疼愛固安的,方卿放心便是。」

  朱祁鈺是告訴他,雖然固安公主的母親是廢后汪氏,但並不能抵消皇帝對女兒的疼愛。

  「方涵能尚公主,是他幾世修來的福分!」方瑛心裡的不情願,也得壓著。

  「明日讓方毅入宮伴駕吧。」

  朱祁鈺還得上一道保險,方瑛的長子方毅,入宮當人質。

  「臣遵旨!」

  卻在這時,宮外遞進來大同急報。

  「兩位愛卿且慢,跟著一起看吧。」

  朱祁鈺打開奏章,掃視一眼,頓時皺眉:「老太傅果然料事如神,宣鎮多出來的四萬敵軍,果然是從西北來的!」

  大同總兵郭登傳來奏報,正月二十二日,便有番民被搶掠。

  初時,大同鎮諸多衛所並未在意,可關西諸番被搶後,跑來大同求助,郭登以宣鎮告急為名拒絕了。

  後來有番人被搶急眼了,跑到大同劫掠,被大同鎮衛所擊退。

  郭登才派人探查,得知關西諸番被瓦剌人給搶得老狠了。

  這伙瓦剌兵又從天而降,降臨宣府,大敗楊信諸將。

  「老尚書,你也是知兵事的。」

  待二人看完,朱祁鈺問石璞:「待擊退瓦剌,朕能否藉機收回河套之地?」

  石璞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帝這是要當太宗啊!

  「陛下,河套貧瘠,我大明軍收回河套容易,但治理難啊!」石璞苦笑。

  說來說去,就是沒錢!

  想收河套,就要往裡面砸銀子才行!

  甚至,只要占有河套,就得一直往裡面砸銀子,是個無底洞。

  但河套的戰略價值不言而喻,又是漢家領土,不收回來,實在沒法交代。

  「老尚書,您估算需要多少銀子才行?」朱祁鈺又問。

  見皇帝收河湟之心不死,石璞只能估算出個數字:「五六十萬兩銀子,應該是夠了吧,老臣也不敢說死,但這錢要年年投入。」

  朱祁鈺咂舌,大明一年才收多少銀子啊。

  這幾十萬兩,那幾十萬兩,哪分得過來啊!

  「而且,糧食問題最難解決,河套之地種出來的糧食,難以自給自足,需要從南方運糧,一旦趕上南方大災,河套叛亂就會層出不窮,之前投入的治理銀子,就全都打了水漂了。」石璞解釋道。

  想解決河套問題,第一難關,就是銀子和糧食。

  「朕明白了。」朱祁鈺嘆了口氣。

  這不是有玉米就能解決的,這個時代的玉米,畝產恐怕也不高。

  但若能在河套地區種植玉米,糧食問題應該能緩解一些吧?

  朱祁鈺也拿不準主意,走走看吧。

  「陛下,臣有個問題請問陛下。」石璞忍了半天了,才問。

  「您說。」

  「陛下再練團營,餉從何來呢?」石璞不解。

  「內帑出吧。」

  朱祁鈺明白石璞在問,用不用文官鎮守呢。

  「本來朕打算讓李秉與方瑛配合的,奈何宣鎮離不開李秉,朕又把年富派過去了,他們都是知兵的,朕心裡實在沒有人選了,請問老尚書能否舉薦個懂兵事的文臣,輔佐方瑛?」

  朱祁鈺沒和文官撕破臉,自然不能改變規則。

  石璞聽到這話,登時鬆了口氣:「老臣倒是有個人選,寇深。」

  朱祁鈺眼睛一亮。

  他之前正愁怎麼安排寇深呢,寇深的資歷太高,放進通政司,王復恐怕不好對付。

  讓寇深幫著方瑛執掌團營,能安文臣的心,也能安朱祁鈺的心。

  何樂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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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