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楊信戰敗,瓦剌洶洶!迫不及待,收攏軍權!胡家魔星!
奉天殿一片肅穆。
戰報上寫著,正月二十六日,宣鎮軍民重創瓦剌,歡欣鼓舞,興安伯徐亨趁瓦剌退卻之時,開關城突襲,追擊數十里,戰果頗豐。
總兵楊信、定西侯蔣琬率全軍出關城重擊瓦剌,節節勝利。
瓦剌人丟盔棄甲,楊信、徐亨、蔣琬等一鼓作氣,追至黑夜,到達沙嶺,結果在沙嶺處遇伏,損失慘重。
楊信等人擊退伏兵,徐徐後撤,後撤路上,連遇伏兵十餘次。
總陣亡人數超過四萬人,興安伯徐亨歿於陣中,將校陣亡數百員,敗得莫名其妙。
「明天春龍日,楊信給朕好大一個驚喜啊!」
朱祁鈺怒不可遏,十七萬大軍啊,怎麼就能中了瓦剌的誘敵之計呢?
陣亡四萬人,士氣低落至極,就算用王八陣死守,能不能守住都是問題。
「請陛下息怒。」
王偉出班叩首:「臣以為此非楊總兵之罪。」
「我軍線報寫的是瓦剌軍只有五萬人,可最新戰報中顯示,埋伏在沙嶺的瓦剌人超過三萬。」
「又有兵力沿路清掃我軍堡壘,恐真正戰力超過四萬。」
「就是說,瓦剌此次出兵九萬人。」
「臣以為不可能。」
「也先死後,瓦剌各大勢力攻伐不休,實力銳減,絕對湊不出九萬人的兵丁。」
「除非在沙嶺埋伏我軍的是韃靼軍。」王偉慷慨陳詞。
兵部右侍郎俞綱反駁:「絕不可能。」
「韃靼和瓦剌,勢同水火。」
「近幾年,韃靼多次要求內附大明,對我大明極為恭順,豈能和瓦剌狼狽為奸?」
「臣以為這九萬人是瓦剌舉國之力,因為戰報上顯示雙方配合無間,顯然是從剛開始定下的計謀。」
「佯攻宣鎮的五萬人,就是誘餌。」
「臣以為,此乃非戰之罪,瓦剌人用五萬人為誘餌,換做老臣,恐怕也忍不住誘惑。」
俞綱為楊信開脫。
俞綱此人,在景泰三年易儲風波之中嶄露頭角,倒向了景泰皇帝,同時他又和陳循、高谷、王文、于謙都眉來眼去的,朱祁鈺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誰的人,反正是根隨風草。
「臣也以為,俞侍郎所言甚是!」東宮詹事儀銘跪下道。
朱祁鈺目光一閃,儀銘是郕王府長史出身,奈何屁股坐到了高谷那邊,他是高谷的人,不是朱祁鈺的人。
高谷死後,朱祁鈺沒清算其黨羽,如今儀銘有投靠他的苗頭。
「瓦剌能湊出九萬兵丁?」
朱祁鈺覺得不可思議:「羅綺可在?他出使過瓦剌,可知瓦剌情況?」
近些年,大明與北方沒有戰事,所以武備廢弛,也極少搜集漠北情報,所以朝中知道瓦剌情況的朝臣,少之又少。
「啟稟陛下,羅侍郎出督雲南、四川軍儲,不在朝中!」俞士悅出班回稟。
因為羅綺是刑部左侍郎,所以俞士悅應答。
朱祁鈺才想起來,羅綺是朱祁鎮的人,被原主打發走了。
「老臣可以證實,瓦剌舉國丁口數百萬,可湊出九萬兵丁。」
王直站出來道:「但也先死後,瓦剌分崩離析,據老臣所知,瓦剌大體分為三大勢力,也先弟弟忽勒孛羅、也先長子博羅納哈勒和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兒三大勢力。」
「除非三大勢力聯合,才能湊出九萬兵丁。」
按照草原上的習俗,拆夥分家的三股勢力,應該打出個狗腦子才對啊,不應該聯合到一起的。
「啟稟陛下,恐怕就有兩種可能。」
胡濙緩緩走出來:「一種是瓦剌出現了新主人,但老臣以為這種可能性不大。」
「第二種,就是草原的日子太難熬,再加上三家攻伐不斷,損失慘重,牧民恐怕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才迫於無奈南下劫掠宣府。」
「陛下可再等等大同軍報,倘若真是三股勢力聯合,恐怕最先被搶的不是我大明,而是關西諸番。」
也對,近些年瓦剌人口激增,丁口恐怕超過二百萬,以草原的貧瘠是養不了這麼多人的,再加上最近天災不斷,天氣變冷,幾方勢力又攻伐不絕,無法休養生息,草原上的日子絕不好過。
「楊信戰報上,並沒寫明,瓦剌損失多少?」朱祁鈺對楊信戰報的含糊其辭十分不滿。
「臣以為,我軍損失慘重,楊總兵不敢派出探馬去探查。」
王偉解釋道:「但臣估算,瓦剌最少減丁一萬到兩萬人。」
「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奪回長城內的堡壘,以墩台屯守,以待於少傅馳援。」
王偉是知兵的。
提起堡壘,朱祁鈺更怒了:「戰報上也沒提,後方的堡壘是怎麼丟的?瓦剌人是怎麼繞過張家口,繞過十幾萬大軍,偷襲後方堡壘的!」
「只寫了遭遇十幾次伏擊,就沒了!」
「讓朕怎麼猜?讓朝堂怎麼猜?」
「這個楊信,敗了也就敗了,怎麼連戰報都不會寫?」
朱祁鈺動了臨陣換將的念頭,但還是壓下來,如今宣鎮士氣正低落,中樞最好不要胡亂插手。
「陛下,想來楊總兵也不知道如何敗的,等探明後,會有新的戰報傳來。」俞綱低聲道。
沒錯,敗得太詭異了。
撤退時連連遭遇十幾次伏擊,就算是堡壘被偷襲,起碼會有點動靜吧?沒有動靜,就沒點燃一次狼煙?一座堡壘沒傳信出來,十幾座都沒傳出來?
所以這裡面貓膩兒太大了!
楊信不敢隨便奏報,所以要調查清楚才敢寫出來。
「罷了!」
「給楊信下聖旨!」
「此敗,非戰之罪,宣鎮軍民有大功,朝堂犒賞隨後便到!」
「追封興安伯徐亨為興安侯,由徐賢襲爵。」
「還望楊信重整軍容,死守宣府,半步不退!朕、朝堂、大明萬萬百姓,希望盡負於汝之肩膀,萬望堅守宣府,等待馳援!」
朱祁鈺長吁口氣。
胡濙也舒了口氣,皇帝終究克制住了,沒有下聖旨對宣鎮大開殺戒。
倘若申斥的聖旨下去,宣鎮根本沒法守了,士氣低落,必然大敗。
這個時候,只能賞,再賞。
哪怕有么蛾子也得吞進去,宣鎮不能再敗了。
十七萬人鎮守都捉襟見肘,如今又丟了連成片的堡壘、墩台,又減丁四萬,傷者無算。
勢力衰弱至極,此刻只能鼓勵,只能賞,期盼楊信能以死守住宣鎮,等待于謙率領的京營大軍。
「朕想調大同軍協防宣鎮,諸卿意下如何?」
「陛下,此舉絕對不行!」
胡濙率先道:「老臣懷疑,瓦剌四萬大軍,就是從西北而來,西北諸番被搶掠得狠了,若大同空虛,老臣擔心,他們也會來打大明的秋風!」
「西北蠻子也敢欺朕?」朱祁鈺氣得不行。
他喃喃自語:「懷來也不可動,居庸關還要增加守衛,若再調兵,就得從湖廣抽調了。」
「啟稟陛下,數日前南和伯方瑛傳來喜訊,苗亂旦夕可平,臣以為可從湖廣調回一些人,屯守居庸關,以居庸關之兵移駐懷來,請懷來總兵趙輔馳援宣鎮。」王偉諫言道。
俞綱覺得不妥,和邊關相比,湖廣才是心腹之患,而且平苗軍熟悉山地作戰,若在平原上野戰,必然吃虧。
朱祁鈺滿臉愁容。
難道只有派五萬京營出征了嗎?
「老臣以為,可調京營出征!」
胡濙嘆了口氣:「王侍郎所言有理。」
「可讓趙輔移鎮宣鎮,居庸關之兵屯守懷來。」
「再以京營重兵,屯守居庸關,拱衛京師。」
「若無必要,可不參戰。」
「湖廣之兵暫且不要動。」
王偉、俞綱、儀銘等懂兵事之人,皆同意此舉。
而有資格統率京營出征,又能安皇帝心的,恐怕只有范廣了。
朱祁鈺左右權衡,如今京中危機暫且解除,以梁珤屯守京師九門也可,讓范廣屯守居庸關等關隘,一來可增加軍功,二來可更好的將五萬京營掌握在手中。
「臣以為天官所言甚是!」李賢站出來支持。
閣部都同意派京營駐守居庸關,而非在營盤裡無所事事。
「朕允了,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三關駐防衛所,原三關兵馬移駐懷來,懷來趙輔待援軍抵達後,便立刻移鎮宣府,依舊由楊信指揮,朕信楊信!」
「再從京中押解一批軍需至宣鎮,戶部沒有,便從內帑出。」
「軍器局、兵仗局,加班加點,為前方將士製造裝備!」
「升范廣為三關總兵,授昭勇將軍,鎮守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三關!」
朱祁鈺又往裡摻水了,趁機加大范廣權柄。
瓦剌從宣鎮方向來,和紫荊關、倒馬關有什麼關係?
還不是趁機把紫荊關、倒馬關的衛所悉數調去懷來,給范廣機會,收買人心。
胡濙、王直都看穿了,奈何能讓皇帝派出五萬京營,已經不容易了,乾脆睜一眼閉一眼吧,畢竟陳循沒了,遏制不住皇帝了。
但朱祁鈺決定得寸進尺了。
「京營出征四萬人!」
「撤京師九門守衛軍,改為九門提督,立九門提督府,下轄一萬兩千人,提督為正二品。」
「九門提督不隸屬於五軍都督府,由軍機處直轄,為朕直管。」
「梁珤出任九門提督,加授保定侯梁珤昭勇將軍。」
京營出征,朱祁鈺必須牢牢把京師九門攥在手心裡。
王直、李賢臉色一變。
皇帝這是在趁機攬權!
他偷偷給范廣加權,大家睜一眼閉一眼,過去就算了。
如今又設什么九門提督,加軍機處的權。
皇帝玩了命似的搶奪兵權,有意思嗎!
王直咬牙勸諫:「陛下,九門提督之事尚需再議……」
「再議?宣鎮軍情如火,你讓朕再議?」
「是瓦剌敵軍能給你時間?還是苦苦待援的宣鎮能給你時間啊!」
「堂堂閣臣,連點軍事常識都沒有!伱當什麼閣臣!王直!」
朱祁鈺陡然發怒:「即日起,天下軍事任免、調動,須加軍機處金印,無印者,一概無效!」
就收權了!
堂而皇之的收權!
你們若不答應,京營便不出征!
「這……」王直傻眼,皇帝殺氣騰騰,恐怕又要殺人了。
他是真害怕。
只能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一聲,皇帝昨天請他入宮商量,他當時太忙,卻不想今天早朝,皇帝直接來硬的。
他能以何名義阻止?
只要他敢說不,皇帝就能以枉顧宣鎮安危叱責他,楊信兵敗,反倒成了皇帝的殺手鐧,皇帝用政治搶奪軍權,太急了吧。
「內閣,下聖旨!」朱祁鈺一改姿態,變得無比強硬。
「臣遵旨!」林聰領旨。
只有王直和李賢面面相覷,他們給蕭鎡、岳正、薛瑄使眼色,但三人如泥胎木塑,不但裝作沒看見,還跪下領旨。
他倆頓時明白了,昨天皇帝宣蕭鎡、岳正勤政殿覲見,顯然把這兩位擺平了。
「朕昨日收到都察院奏章,說京中治安越來越差。」
「朕打算由京營中抽掉一百人,再從民間招募二百人,改原巡捕軍為巡捕營。」
「巡捕營也隸屬於軍機處,朕來管!」
「侍衛軍,也獨立出來,不再隸屬於錦衣衛,單獨建軍,也隸屬於軍機處。」
「朕打算設一軍機大臣,為朕掌軍,諸卿誰願意自告奮勇啊?」
朱祁鈺一定要把京中所有軍隊,牢牢攥在手心裡。
光有四衛還不夠,他要把勢力範圍,要從內宮擴張到全京城了。
這才是,他允准京營出征的全部條件!
想讓京營離開京畿,屯守居庸關,就要把京中兵權交付於朕,否則朕心不安!
朱祁鈺不擔心李王黨,于謙也被他擺平了,他目光灼灼地看著胡濙。
李賢、王直也不斷給胡濙使眼色。
希望胡濙站出來阻止皇帝。
雖然皇帝是在搶奪勛貴的權力,但要想後果啊,皇帝掌握了京畿軍權,會做什麼?
皇帝沒軍權時,就敢殺高谷、王翱等,有了丁點軍權就敢殺陳循,他若掌控了京畿軍權呢?會發生什麼?
胡濙也難啊。
皇帝大勢已成,又拿準時機,他用什麼阻擋?
「陛下。」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以為軍情當急,朝堂應該以穩為主。」
「老臣並非反對陛下以軍機處凌駕於五軍都督府之上。」
「只是陛下又建九門都督府,又建巡捕營、侍衛軍。」
「老臣擔心戶部入不敷出啊。」
簡單一句話,沒錢。
胡濙就知道拿錢堵朕,朕建巡捕營,不就是為了錢嘛。
「侍衛軍不過原大漢將軍、紅盔將軍、明甲將軍而已,乃從民間招募,不過建軍而已,用度和以前一樣。」
朱祁鈺笑道:「而巡捕營,算是新建,費用無須走戶部,朕有辦法,讓巡捕營自己來籌錢,自負盈虧。」
組建巡捕營,是他琢磨出來的搞錢新辦法。
撤軍為營,是為了今後更好拆分。
朱祁鈺能管的地方不多,首當其衝就是京師,想搞錢,還得從京師入手。
巡捕營的錢,巡捕營自己籌,等巡捕營有了錢,戶部也別想要。
張鳳對此視若未見,什麼巡捕營不巡捕營的,只要不從戶部掏錢,就讓皇帝折騰去吧,反正也管不了。
「這……」
胡濙皺眉,靠山吃山靠橋吃橋,皇帝不會靠收過路費,剝削民脂民膏吧?
「太傅,京畿治安如何,您比朕更清楚。」
「近年來,彈劾京畿治安奏章的如雪片一般,順天府知府換了多少了,都沒任何好轉。」
「如今朕就是要重整京畿治安,所以巡捕營設立迫在眉睫。」
朱祁鈺不再解釋,換上笑容:「諸卿,誰願意出任軍機大臣啊?」
胡濙蠕了蠕唇,改就改吧,大不了等皇帝出了錯漏時,逼著皇帝裁撤便是。
朝臣議論紛紛,誰也搞不懂軍機大臣是幾品官職?
朱祁鈺讓人把關於軍機處的奏章,當中宣讀。
胡濙皺眉,執掌京中軍權的軍機大臣,一定是皇帝的心腹才能擔任,又無品級限制。
恐怕皇帝矚意的是宋傑、宋偉兄弟。
果然,皇帝一番裝模作樣後,欽定宋偉入軍機處,擔任軍機大臣。
爭了個寂寞。
宋偉升任侍衛軍總兵。
于冕代理羽林左衛指揮使。
這是皇帝給于謙好處,也讓朝臣看看,跟著朕混,好處大大的有!
都快來投靠朕吧!
「張尚書,皇店拍賣之事務必放在心上,宣鎮要管,山東也要管啊。」朱祁鈺叮囑兩句,便宣布退朝。
返回勤政殿。
路上宋家兄弟來謝恩。
「宋傑,侍衛軍並不好管,來歷駁雜,外面有乞丐軍的叫法,朕把侍衛軍交給你,不能用的人直接裁撤,能用的大肆提拔,不夠的人就從民間招募,不必怕彈劾,朕給你撐腰!錢的事,朕去跟戶部扯皮!」
「啟稟陛下,陛下想讓侍衛軍做什麼?」宋傑擔心侍衛軍成為錦衣衛,他堂堂西寧侯,可不想當錦衣衛頭子。
「變成朕的死忠,為朕拱衛城內安全!」
朱祁鈺目的明確,宮中由禁衛戍衛,宮外至京城由侍衛軍戍衛,京城城防由九門提督管好了,城外則由京營戍衛。
這樣,整個京畿就完全攥在皇帝手中了,也能徹底安寢了。
宋傑鬆了口氣,領旨謝恩。
「宋偉,這軍機大臣,是幫著朕盯好了京中諸軍,京中各衛調動,皆由你蓋章,蓋章後呈給朕,朕加軍機處印,及朕的印璽,方可下達內閣。三印合一,才可調動軍隊。」
「微臣領旨!」宋偉這是一步登天了。
同時,他有些驚恐地看著皇帝,若真三印合一,皇帝真就把全國軍權收入手中。
從奪門到現在,才堪堪半個月啊,皇帝就成為了真正的皇帝啊!
「羽林右衛還由你兼著,衛所中有合適的人選,舉薦給朕。」朱祁鈺淡淡道。
只有把這些都做完,他才會成為真正的皇帝。
他現在根基薄弱,要大肆安插自己的黨羽進去,才能穩如泰山。
現在缺的,就是時間。
長則三年,短則一年,他就真真正正的君臨天下,成為宣宗那樣的真正皇帝了!
「臣等謝恩!」
打發走宋家兄弟,朱祁鈺琢磨著,侍衛軍不能變成宋家軍,還需用人制衡,宋家的權勢已經夠大的了,他不希望走到君臣刀刃相見的一天,也是為了他們好。
「皇爺,金公公入宮了。」馮孝低聲提醒,打斷朱祁鈺的思路。
「宣。」
很快,金忠進來,跪下請安。
「朕安,起來!」
朱祁鈺笑道:「金忠,你在錦衣衛做的不錯,朕想知道,你在錦衣衛有多少心腹?可信的人!」
「回皇爺,超過二百人。」
金忠擴張的速度很快,這也得益於朱祁鈺幫他推倒了三座大山,又殺了陳循,錦衣衛中的人開始攀附金忠。
「派去宣府一些,朕總覺得宣府不太對勁。」
那封含糊其辭的戰報,以及朝臣的解釋,都認為戰敗得過於蹊蹺,後方堡壘丟的太詭異了,瓦剌人如何在大軍眼皮子底下穿插的?
楊信是知兵的人,徐亨也是宿將,蔣琬是後起之秀,宣府之中也多有能人俊才,怎麼就輕易著了道了呢?
這裡面一定有鬼!
「皇爺,您是懷疑楊信?」金忠直言不諱說出來。
「楊信不敢。」
朱祁鈺搖搖頭:「若徐亨沒死,朕會懷疑楊信,但徐亨死了,勛臣死了,中樞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所以楊信不敢做,再說了,他兵敗,損兵折將,對他有什麼好處?」
「朕是懷疑宣鎮的商賈啊。」
「朕殺了那個張仁孝,讓所有人封口閉嘴,結果張仁禮還是知道真相,應該不是朕身邊人透露出去的,朕有這個自信。」
「一定出在那幾個商賈身上!」
朱祁鈺隱隱猜測,這案子若揭開,恐怕要把宣鎮要成一片白地。
「奴婢這就去抓人!」金忠磕了個頭。
「回來!」
朱祁鈺搖頭:「把張仁禮關進詔獄,此事就到此為止,不要再查了。」
「當務之急是宣鎮啊。」
「宣鎮不能丟,若丟了宣鎮,居庸關就成為前線,京中岌岌可危。」
「心懷叵測之人都會跳出來,京中空虛,朕這皇位就坐不穩了。」
「所以朕讓你去暗查,派信得過的人去宣鎮,走訪調查。」
「朕相信,楊信會幫你們的。」
「他比你們,更想知道真相,給中樞一個滿意的交代。」朱祁鈺道。
「奴婢遵旨。」金忠領旨。
朱祁鈺又交代幾句。
金忠表功:「皇爺,奴婢查到了王喜的線索。」
朱祁鈺來了興趣:「說來聽聽。」
「奴婢從王喜死的那家青.樓入手,您猜猜,那家青.樓的幕後老闆是誰……」
「別賣關子,快點說!」朱祁鈺不滿。
「奴婢遵旨。」
金忠磕了個頭才說:「是陳義和孫震。」
朱祁鈺一愣,才想起來孫震是李惜兒的弟弟,陳義是鐘鼓司內官,都被他殺了。
「他們在外面合夥開青.樓?」
朱祁鈺記得,李惜兒說過她弟弟孫震多乖,朕沒少給他們兄弟賞賜,難道他們用這些賞賜去開青.樓了?
一股怒火從朱祁鈺眸中射出:「然後呢?」
「奴婢順藤摸瓜,這家青.樓每個月都有一個大客戶,在此花費一大筆錢,奴婢再查,此人就是王喜!」
「從帳目中看得出來,這是王喜賄賂孫震的錢。」
「所以,奴婢抓了孫震,審問了他。」金忠有點恐懼地看了眼皇帝。
「審出什麼了?」朱祁鈺不以為意。
金忠鬆了口氣:「孫震據實交代,王喜在他那花費,用的是化名,奴婢以為一無所獲的時候,孫震卻說,王喜在此有一個單獨包間,每次來他都找一個姑娘,並且不允許其他人伺候。」
「奴婢把這伎子抓來詢問,她說王喜從來不碰她,每次只是待一會便走,不許她說出來。」
「而王喜死前,是行色匆匆地跑來這間青.樓,像是來取什麼東西,也是在這裡,遭遇了暗殺。」
「奴婢派人去翻那個房間,房間看似如常,其實被人翻動過。」
「錦衣衛的人也一無所獲。」
「但是,奴婢在那伎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那伎子說,王喜在房間裡藏錢了!」
「她看到過!」
「王喜把銀錠子埋在地下。」
金忠說到這裡,停頓一下。
「去青.樓藏銀子,有趣。」朱祁鈺嘴角翹起,金忠既然說出來,說明找到了。
「回皇爺,是銀子,奴婢從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挖出來64枚銀元寶,有的已經腐爛了。」
金忠稟告道:「這銀子可不是簡單的銀子,因為那伎子偷過銀子,被王喜發現後,差點殺了她,逼她把銀子拿回來。」
「奴婢把銀子拿到手後,就開始琢磨。」
「昨天終於發現了眉目。」
「奴婢把銀子剪碎,在裡面發現了東西,是紙條!」
「64枚銀錠,全部剪開,裡面都有紙條,把紙條拼接到一起,就是一份名單!」
說著,金忠把東西呈上來。
「好個王喜啊,居然把秘密藏在銀錠子裡。」
「就是說,他明知必死,所以死在那裡,是故意告訴朕,他的秘密藏在那裡呢。」
「這是他對張軏的報復啊!」
朱祁鈺嘴角翹起,紙條已經拼接好了,名單上字跡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人名。
「按照人名去抓!抓完就挨個審訊,一個都不要放過!」朱祁鈺又想到了一件事。
王喜是怎麼把紙條鑄入銀子裡的?
能巧妙的鑄入紙條,是不是也能化了銀子,重新製成元寶呢?
王喜在提示皇帝,內承運庫的銀子,是張軏偷的!
沒錯,他背後的人,就是張軏!
「傳旨盧忠,清查銀作局!」朱祁鈺目中寒光一閃,銀作局不能留了。
「不!朕親自去銀作局,詔錦衣衛、東廠入宮,李瑾隨行!」
盧忠分量不夠。
朕親自來,看看銀作局,藏著多少奸細!
「奴婢這就去召集人馬!」金忠心領神會。
「去吧。」
朱祁鈺擺擺手,旋即問馮孝:「常德入宮了嗎?」
「啟稟皇爺,常德公主今晨入宮,目前在永壽宮中。」馮孝回稟。
「擺駕永壽宮!」
朱祁鈺眸光如刀:「把朕的兩個外甥宣進宮中,與朕一起,去永壽宮。」
……
宮外。
夜色將晚,李賢造訪胡太傅府邸。
胡濙本不想私下見李賢,但李賢以商討宣鎮軍務為名,他不好拒絕。
便讓小兒子胡豅陪同,胡豅今年二十幾歲,他年輕時走遍大江南北,耽擱了時間,所以老來得子。
「父親大人,李閣老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又擅長借力打力,他從不冒頭當靶子,與他打交道,還請父親大人慎之又慎,謹防被他當槍使。」
胡濙眼睛一亮,小兒子極為聰明。
是他硬壓著,否則早就聲名鵲起了,不弱於神童李東陽。
奈何他已經位極人臣,不想再讓兩個兒子都捲入權力漩渦里,所以他故意打壓小兒子。
也在考驗小兒子的心態,也有磨礪他的意思。
「我兒,你對當今陛下如何看?」胡濙考校他。
「這……」胡豅緊張地看看門外。
「李賢沒那麼快進來,就當你我父子夜話,說來讓為父聽聽。」
胡濙斟酌,若小兒子真非池中之物,他反而可以舉薦給皇帝,以皇帝鬧騰的性子,說不定小兒子會成為保住胡家的一條後路。
胡豅對父親的打壓很不滿意,但他很清楚,若不徵得父親同意,他永遠沒有出頭之日。
所以,他要把握好這次機會。
「回父親的話。」
「兒子以為今上是一頭猛虎。」
「前八年,蟄伏於籠中,虎視眈眈。」
「如今光芒萬丈,要斬破牢籠,要傾覆天下。」、
胡豅話鋒一轉:「但陛下有一個巨大弱點,做事優柔寡斷。」
「嗯?」胡濙微微皺眉。
「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我為陛下,殺了陳循,我才不會招攬陳黨,乾脆直接全部殺光!」
「把朝臣全都殺光,大不了中樞停擺數日,從地方調人才入主中樞便是。」
「殺了朝堂上尸位素餐之輩,這天下也就清淨了。」
「日後陛下做何事,再無掣肘,無論改革,還是征伐漠北,都再無反對之詞。」
「陛下已經握住了刀,卻生生止住了殺意,所以兒子以為陛下過於優柔寡斷。」
胡豅說的興奮,卻沒注意到,胡濙臉色越來越黑。
這哪是什麼非池中之物,而是活脫一個亂世魔星!
皇帝最厲害之處,就在於明明握住了刀,卻能生生止住殺念,用朝堂的朝臣,對付朝臣,這才是皇帝最高明之處。
也是他迅速掌握皇權,朝臣對投奔皇黨並不十分排斥的原因。
倘若皇帝真拿陳黨開刀,就算把朝臣全都殺光了,從地方詔新臣入京,該不聽話的還是不聽話。
皇帝難道接著殺?
好,一路殺,一直殺,就算把天下人殺光,皇帝也做不成任何事的!只會進入一個惡性循環,最後皇位丟了!
這也是胡濙佩服皇帝的地方,皇帝沒刀時候,氣勢洶洶要殺遍天下,反而攥住了刀之後,卻止住了殺念,用朝堂上的規矩解決朝堂的事,這才是最難的。
而這,才是皇帝迅速抓住皇權的根本原因。
這個兒子,若放出去,一定會成為皇帝的好幫手,幫皇帝殺遍天下,最後落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這小子絕對不能放出去!絕對不能!
「好了,我兒,去歇息吧。」胡濙不想聽下去了。
胡豅正說到興頭上,被老爹打斷,看老爹滿臉不愉的樣子,就知道說錯話了。
「爹,兒子認為當今陛下殺心太重了!」
胡豅立刻轉變風口:「若兒子是陛下,一個人都不殺……」
「滾!」
滿嘴謊話的亂世魔星,老夫今日算看透你了!
「得嘞。」胡豅磕個頭,圓潤地滾了。
穿過庭院時,和李賢撞對臉,胡豅乖巧的行禮。
李賢打量一番,連連讚賞:「如此少年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進了正堂,李賢誇讚胡豅:「老太傅,令郎鍾靈毓秀,乖巧懂事,晚學斷定,他日必成朝堂的中流砥柱。」
胡濙臉色發黑,真放他進朝堂,恐怕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李閣老謬讚,李閣老造訪寒舍,所為何事?」胡濙直來直去。
一來兩個人官位差距很大;再者胡濙年紀非常大,有倚老賣老的資格;三來就是胡濙討厭私相授受,對李賢造訪他的府邸表達不滿。
李賢苦笑一聲:「老太傅莫要叫晚學為閣老,若蒙不棄,叫晚學一聲原德便好。」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自稱晚學。
「晚學此來,乃是和老太傅商討,陛下欲收天下軍權入軍機處一事……」
沒等李賢說完,胡濙擺擺手打斷:「原德賢弟,此事老夫不敢置喙,陛下之心,你我皆知,今時不同往日了,不能再橫生枝節了,陛下要做,便由得他吧。」
「這……」李賢知道胡濙慫,卻沒想到慫成這樣。
「老太傅也要考慮,倘若軍權入軍機處,我等日後如何安身立命?」李賢直接攤牌。
胡濙喝了口茶,眸中思索。
他在想,李賢來此的目的是什麼?
「晚學沒有其他目的,只是為我等未來擔憂,多年來,五軍都督府之權,入我等文臣之手,太上皇在時便有不滿,所以才要竭力親征,未嘗不是擺脫我等控制。」
「今上剛登基時,也想插手五軍都督府,但那時陳循當在我等前面。」
「為我等爭取了八年發展時間。」
「奈何閣部爭權,給了陛下喘息之機。」
「如今陳循一死,陳黨分崩離析,陛下之心,再無遏制。」
「之前說建立軍機處,乃是秘書罷了,我等便聽之由之。」
「不想這軍機處,要收天下軍政大權,包括內閣,也要聽命於軍機處。」
「若五軍都督府,也歸入軍機處。」
「從楊士奇開始,我等文臣的所有努力,就都要化為泡影了!」
李賢行了一禮:「晚學和老太傅掏心挖肺,說的也都是肺腑之言。」
「晚學知道,若這番話傳入陛下之耳,晚學恐怕會淪為第二個陳循。」
「但晚學依舊要說出來,這天下不能沒有文臣,文臣不能沒有魁首。」
「所以晚學希望老太傅能站出來,為文臣張目,為萬世開太平。」
明白了。
李賢要擴大黨羽,要當文臣魁首,要當第二個陳循。
他在問自己,你當不當?
胡濙微微頷首:「原德此言甚是,但老夫老邁,兒子無能,擔不起這個魁首啊,不過原德要當,老夫必鼎力支持。」
李賢眼睛亮起:「晚學謝老太傅支持之恩,但陛下那裡……」
「原德與老夫說肺腑之言,老夫也說句掏心窩子的話。」
胡濙沉吟道:「你我,都擋不住陛下。」
李賢想說,李王黨和胡黨合為一體,就能擋住陛下了。
胡濙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兩個字「于謙」。
只有于謙回來,才能擋住皇帝。
李賢渾身一震,果然是這樣,皇帝敢大肆收攏軍權,無所顧忌,就是因為于謙不在京中,勛貴也不在京中。
這時,胡家老僕催促主人用飯。
李賢告辭。
「原德不妨在寒舍用一點?」胡濙笑著送客。
「晚學不敢叨擾老太傅了,但請老太傅想一想晚學的話。」李賢告辭。
看著他的背影,胡濙臉色漸漸冰冷。
你真是狗膽包天啊,要當第二個陳循,簡直是活膩味了!
陳循是所有文官,齊心協力造出來的。
那時皇帝如泥胎木塑,才有了陳循。
你居然要建李黨,呵呵,老夫看你高樓起,看你宴賓朋,看你樓塌了!
若我家那小崽子入朝為官,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胡濙一拍腦袋,那小子必須壓制,不能放出去!
……
朱祁鈺等來了兩個外甥,起駕永壽宮。
永壽宮中冷冷清清,整個皇宮都這般冷清。
請太妃去伺候先帝時,把冷宮都清理出來了,宮中伺候的太監、宮娥都是有數的。
整個皇宮,只有一個地方特殊,廢后汪氏居住的地方,多幾個人伺候,因為朱祁鈺的兩個女兒,住在那裡。
進入永壽宮。
正殿內,母女臉上的笑容,登時僵硬在臉上。
「母后,救女兒啊!」常德害怕了。
「莫怕,為娘在這裡,他不敢把你怎樣!」孫太后硬撐著堅強,為母則剛。
為了兒子,她能豁出一切,為了女兒,也能。
「參見皇太后。」朱祁鈺入殿後先行禮。
孫太后冷哼一聲。
朱祁鈺又沖常德行了一禮:「見過皇姐。」
「常德參見陛下!」常德公主行禮,她看到自己的兩個孩子,臉上的驚恐愈發濃郁。
「免禮。」
朱祁鈺笑道:「皇太后,皇姐,這兩個孩子真乖,朕看著喜歡。」
然後拍拍孩子的背:「你們兩個哆嗦什麼呀?朕是你們的親舅舅,還能吃了你們不成?」
「娘!」長子薛廈叫了一聲,聲音沙啞。
常德一聽,臉色急變:「陛、陛下您讓薛廈怎麼了?」
「朕考校這孩子學問來著,他說會背千字文,朕就讓他背一背,誰知這孩子從乾清宮,一直背到這裡,還沒背完呢。」
「可能是讀書的聲音太大了,累著嗓子了,皇姐勿憂。」
朱祁鈺笑吟吟道:「去吧,去找你娘吧。」
常德臉色煞白,皇帝心毒啊!
讓兒子一路背千字文到這裡,累壞了薛廈的嗓子。
他在告訴自己,若不聽話,就讓這孩子背個三天三夜,弄啞了他的嗓子!
常德一踉蹌,差點跪在地上。
孫太后見皇帝折磨她的外孫,眸中怒光閃爍:「皇帝,你就這般不顧血脈親情嗎?」
「皇太后說的哪裡的話呀,朕只是考校孩子的學問,到你嘴裡,變成了朕虐待孩子了。」
朱祁鈺笑道:「朕是孩子的親舅舅,能害自己的外甥?」
「朕決定了,要給薛廈封爵。」
「他爹薛桓雖與朕作對,但薛廈畢竟是皇姐的親兒子,朕不能薄待啊。」
「封什麼爵位好呢?民間管放羊的孩子叫羊倌兒,薛廈便封為羊倌伯吧!」
「皇太后,皇姐,以為如何?」朱祁鈺笑眯眯地看著她們。
薛廈看到皇帝舅舅的笑容,登時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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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