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一天推平一個土司!

  第186章 一天推平一個土司!

  「女子能頂半邊天!」

  朱祁鈺輕輕摸肚子:「朕也希望女子能走出家門,不再拘泥於禮法,能夠出來做事。」

  談允賢回頭,怔怔地看著皇帝。

  「朕和你說過的,女子也能頂半邊天!」

  朱祁鈺柔聲道:「所以朕一直說,朕懂你!」

  淚水,含在眼眶。

  她出來做醫者,全家人都認為她離經叛道,認為她是紅顏禍水,是個禍害!

  幸好她被詔入宮中,成為淑妃,懷有龍嗣。

  否則,她只能孤獨終老,被人指指點點過一輩子。

  但真正讓她高興的,不是皇宮裡的物質權勢,而是皇帝口中的理解。

  「莫哭,對孩兒不好。」

  朱祁鈺幫她擦擦眼睛:「朕會鼓勵婦人走出家門,從事工作。」

  「臣妾替天下女子謝陛下隆恩!」談允賢想跪下。

  朱祁鈺卻不許:「朕已經在做了,如今經廠里全是婦人,經廠反而條理有序,刊刻水平直線提升。」

  「在皇家商行的紡織廠,也全是女織工,紡織廠已經成為京畿最大的紡織廠,全是女子的功勞。」

  「但還是有些人家不願意拋頭露面。」

  「朕就讓人,把散活兒放出去,給這些不能出門的婦人,在家裡做,然後定期去收,也是一筆進項嘛。」

  「禮法、天下人,給婦人太多束縛了。」

  「朕要一點一點,解開女子的束縛。」

  談允賢抓住皇帝的手,臉上堆積笑容。

  這些年,禮法給她帶來的壓迫實在太重了,她拋頭露面被人叱罵不檢點,連媒婆都不願意給她相親。

  她過得太苦了。

  「允賢,朕懂你。」

  朱祁鈺躺下:「睡吧,伱永遠知道,朕永遠是你的後盾。」

  「臣妾謝陛下。」談允賢哽咽。

  朱祁鈺輕輕為她擦拭眼淚:「睡吧。」

  一夜無話。

  翌日,朱祁鈺在永和宮裡鍛鍊,談允賢尚在香睡。

  「回乾清宮用膳,不要驚到淑妃,讓她多睡會。」朱祁鈺也去乾清宮洗漱。

  他讓馮孝敲打永和宮宮人,用心照料淑妃,龍嗣是第一位的。

  上了早朝。

  朝臣對士紳的看法,寫成奏章,呈送上來。

  「陛下,今年乾旱水澇,天災不斷,怕是糧食難收,而山東市舶司到現在,也沒收到多少糧食。」

  葉盛啟奏道:「微臣以為,今年南方夏糧收成後,便解送入京,以備不時之需。」

  「那南方百姓怎麼辦?」

  王竑反駁:「南方百姓比北方多幾倍,全靠夏糧下鍋,解送入京,當地百姓怎麼活?」

  「而且今年戰爭連連,把國朝的底子都用沒了。」

  「哪來的錢去大肆收購糧食?」

  耿九疇附和。

  戶部確實太空虛了,現在都靠內帑撐著。

  朱祁鈺擺擺手:「先不用吵,朕已經令羅綺從朝鮮購糧了,糧食錢內帑出。」

  「從南方酌情收購一些,先屯積在京師。」

  朱祁鈺話沒說完,王竑卻道:「陛下以內帑補貼百姓,乃聖君之舉,但是天下百姓受災幾何?陛下能做到面面俱到嗎?」

  他的意思是,老百姓是救不完的。

  與其救一些,不如全不救,出了災情,就酌情管一管,然後繼續清談吹噓即可。

  反正自古以來,都是這樣過來的。

  「王閣老先聽朕把話說完。」

  朱祁鈺並不惱怒,反而對奉天殿的氣氛十分滿意:「朕的意思是,大明領土擴大,需要建造城池、修繕馳道,很多東西都要新建。」

  「乾脆,今年不征夫役,朕給糧食,以工代賑。」

  「令北方百姓,全都動起來,去漠北給朕修建城池。」

  「這樣一來,漠北能在入冬前,修建足夠的城池,老百姓呢,也得到了實惠。」

  「漠北建設起來,北方百姓又解決吃飯問題,兩全其美。」

  聽朱祁鈺說完。

  王竑皺眉:「陛下可算過成本?」

  「沒敢算,肯定是要花很多錢。」

  「真的不敢算。」

  朱祁鈺苦笑:「但百姓不能不救啊。」

  「而且,長城外的城池建造得太慢了,按照這個速度,十年都推不到捕魚兒海去。」

  「錢,朕來想辦法。」

  「能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百姓,朕這個做君父的,總不能看著百姓餓死啊!」

  「唉,重要的是缺糧。」

  「南方的夏糧,能出產多少?」

  「遠遠不夠全國百姓吃飽飯。」

  「山東市舶司確實讓朕很生氣,但倭寇猖獗,海盜比比皆是,山東市舶司也沒辦法。」

  「就算咱們湊出足夠的錢來,也買不到糧!」

  「這才是最大的難題!」

  朱祁鈺無奈道。

  「陛下,大明這麼大,哪裡能一點災禍都沒有呢?」

  胡濙苦笑:「陛下愛民之心,天下盡知。」

  「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不如就酌情救濟,反正自古便是如此。」

  「老太傅,朕不希望大明再餓死人!」朱祁鈺冷冷打斷。

  胡濙一攤手:「陛下,就算咱們有足夠的船支、水師,能夠擊敗倭寇。」

  「可戶部倉儲已經跑耗子了。」

  「漠北幾仗打得確實漂亮,卻把國朝全部積蓄全都用光了,還透支了十年後的積蓄!」

  「真的沒辦法啊!」

  胡濙充滿無奈。

  歸根結底,就是底子太薄,國家太窮。

  張鳳立刻道:「陛下,老太傅並未誇張。」

  「今年一直都在打仗,微臣雖在內閣,但戶部的帳微臣最是清楚。」

  「真的無力再承擔打仗的負擔了。」

  這是實話。

  大明的軍制,就決定了打仗負擔巨大。

  最近兩戰的封賞和戰撫,朱祁鈺看了都咂舌,實在太多了。

  要不是于謙繳獲非常多,戶部會欠二十年的帳。

  欠的帳,是民間的錢。

  是皇帝從民間貸的印子錢。

  敢想像嗎?

  皇帝去貸印子錢,明令禁止的印子錢,卻出現在朝堂上。

  沒辦法,封賞、戰撫需要的銀子實在太多了。

  「朕知道,不然也不會停止戰爭。」朱祁鈺苦笑。

  大明每年產出的錢和糧食,是一個恆定值。

  不是說有錢,就能解決的,因為產糧是有數的。

  尤其今年打了三大仗,掏空了國庫、內帑。

  朱祁鈺又強推疆域,在漠北建城,消耗甚巨。

  胡濙的意思是,停止大肆建城,徐徐圖之。

  「錢,朕來想辦法。」

  朱祁鈺敲動指尖:「重點是怎麼能買到糧食!」

  朝臣靜默。

  往常,都是有災了再救。

  至於能救多少,反正不會記入史書的。

  現在是提前做預案,預留出足夠糧食來,以前真的沒做過。

  「陛下!」

  于謙出班,跪下行禮,道:「中樞著急,則奸商得利。」

  「陛下為百姓謀福,乃是好事。」

  「可到了奸商那裡,可就是發財的良機了。」

  「朝堂若在南方大肆買糧。」

  「不但南方糧價會暴漲,影響南方百姓生存。」

  「甚至,那些奸商會為了賺取更多的錢,一定會想方設法去民間收糧,殺人搶糧的事情都能做出來。」

  「誠然,今年北方百姓活下來。」

  「但南方百姓,可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了。」

  聞言。

  朱祁鈺一驚:「邢國公的意思是?」

  「陛下,車到山前必有路。」

  于謙輕笑道:「朝堂按照往年的規矩,維持漕運便可。」

  「再令皇商去南方收糧。」

  「不必收太多,也不要給民間夫役只發糧食,要發錢和糧食,都發。」

  「若只發糧食,反而會導致糧食在北方也不值錢,甚至夫役還會懷疑官府,為什麼不給錢!」

  「兼容並蓄,潤物細無聲,方能平穩過去災年。」

  于謙笑著說。

  奉天殿氣氛活躍。

  朱祁鈺恍然:「邢國公之言有理,就按照邢國公說的辦。」

  「說到建城。」

  「孫原貞已經抵達萬全都司,改萬全都司為萬全軍,實額五萬人,隸屬於京營,鎮守京師北門戶,宋傑擔任總兵。」

  「把帖木兒人暫時安置在長城邊上,令其快速學漢話。」

  說到安置問題。

  儀銘卻道:「陛下,微臣以為,雖是萬全軍,但不應該全安置在一地。」

  「不如陛下重建灤平城,將帖木兒人打散,安置在灤平、小興州、密雲、霧靈山等地。」

  「再令宋總兵屯守開平衛。」

  「再在豐寧等地建城,建豐寧衛。」

  儀銘這是不願意將帖木兒人安置在長城內,還要打散其編制,防範其造反。

  「就按儀卿說的辦。」

  朱祁鈺覺得儀銘說的有道理,話鋒一轉:「諸卿,能否拆分漢州都司,先建一省出來,拱衛京師北部。」

  他在地圖上畫了一下,將整個北直隸包裹在裡面。

  這樣一來,京師就有了足夠的戰略縱深。

  于謙卻道:「陛下是想沿河建立防禦,在長城外,再建一道長城,以來拱衛京師?」

  「長城真的沒錢建。」

  朱祁鈺苦笑:「但沿著河岸,建造棱堡和墩台,保衛京師即可。」

  「陛下,微臣以為可行。」于謙拱手。

  「微臣也認為可行。」岳正道。

  岳正十分鬱悶。

  他比呂原還慘,他被安置在喜峰口,結果韃靼沒來啊,又于謙被安置在廷益城,接收俘虜。

  導致他一仗沒打,什麼功勞沒撈到。

  不知道是于謙故意的,還是自己命苦。

  胡濙略微沉吟,問道:「陛下覺得漢州太大?不利於管制?」

  「以現在的建造速度,十年都未必能完成朕的心愿。」

  朱祁鈺直言不諱:「而王恕、李秉在漠北如無頭蒼蠅一般,如果咱們先建一省,把京師完全包裹住。」

  「漠北,就隨王恕、李秉,願意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朝堂不必管了。」

  胡濙微微點頭:「老臣支持陛下。」

  「那就以此地為核心,建造一省。」朱祁鈺指著承德。

  「邑縣?」

  胡濙皺眉:「陛下是想將山海關放入新省裡面?」

  「沒錯,不止山海關,還要把萬全都司放進去……」

  話沒說完。

  胡濙急聲道:「絕對不行!長城必須在北直隸手中,絕不能放在新省裡面!」

  「陛下,山海關是京師通往遼東要塞,一旦丟了山海關,京師東門戶大開。」

  「山海關絕不能劃分出去!」

  這話引起共鳴。

  于謙跟著點頭,認為胡濙說得有道理。

  「陛下,天下的省份劃分,犬牙交錯,充滿智慧。」

  胡濙認真道:「老臣以為,不能輕易更改。」

  「那新省份,就是完全的長城外省份了?」朱祁鈺皺眉,擔心這個新省份,未來還會脫離大明的懷抱。

  「只能如此,必須如此。」連于謙也開口。

  北直隸必須謹守長城,哪怕漠北完全成為大明領土,北直隸也不能改變。

  「好吧,那就以邑縣為核心,向北擴到……」

  朱祁鈺目光在地圖上游弋。

  胡濙卻道:「陛下,新省份未必需要多大領土,只要將京師包裹起來便可。」

  他在地圖上一划。

  北到隆化,東到建平、龍山,西到沽源,南接長城,一個扁平型的省份出現了。

  「陛下,以後還可再擴,就先設兩府即可。」胡濙道。

  朱祁鈺頷首:「改邑縣為承德,作為熱河省治所。」

  「呂原,你去做熱河省布政使。」

  胡濙還在咀嚼承德這兩個字,承德,承天之德。

  看得出來,皇帝寄予厚望。

  「廢萬全都司,成立萬全軍,鎮守熱河。」

  「宋傑兼任熱河總兵。」

  「從中樞多多派官員去熱河。」

  「從建城的夫役中,留下一批人,留在熱河。」

  朱祁鈺下聖旨。

  「臣等遵旨!」呂原跪在地上。

  他沒掛督撫銜,只是布政使,因為熱河省初建,不必犁清,他做好民政即可。

  第十五省出現。

  「暫設承德府和豐寧府。」

  「沿著灤河劃分兩府。」

  「從京畿遷去一批人,也就這兩年辛苦點,等御米普及後,糧食就不必擔心了。」

  朱祁鈺笑道。

  「陛下聖明!」

  新省初建,錯綜複雜,千頭萬緒。

  朱祁鈺的目光卻看向了廣西,給廣西下的聖旨,該到了。

  八月的廣西,烈日炎炎。

  方瑛仍住在城外,簡單搭建的公堂里。

  不是他怕熱。

  而是城內每天都在抓人。

  錦衣衛指揮使金忠從江西派人過來,正在整個廣西緝拿要犯。

  所謂要犯,就是侯大狗供出來的士紳。

  本人斬首,其家塞邊。

  不是去雲南,而是去河套。

  方瑛則在城外練兵。

  他的部下,歐信和陶成是最努力的,麾下一千兵,把狼筅陣練得最是熟練,甚至還時常加練腰刀陣。

  這日,方瑛收到聖旨。

  他把朱儀和張順、陳旺叫來。

  「侯大狗造反,令陛下震怒。」

  方瑛目光陰冷:「陛下讓吾等平推土司,令廣西徹底歸附!」

  「就等這一天呢!」陳旺十分興奮。

  張順則十分鬱悶。

  他是歸化的蒙人,走了很多關係才來廣西,本想大展身手,獲封爵位。

  結果,侯大狗忽然造反,弄得他猝不及防。

  尤其導致造船廠被燒,皇帝震怒,下旨叱責他。

  隨後方瑛負責剿匪,一戰功成。

  他張順更鬱悶了。

  「總督,標下張順願意獨領一軍,必然攻克土司!」張順單膝跪地。

  他迫切想要證明自己。

  朱儀則皺眉:「總督大人,我朝一直以來行改土歸流之策,陛下乃聖明之君,朝堂上眾正盈朝,為何忽然下旨,令吾等強推土司呢?」

  方瑛看向他:「成國公的意思是?」

  「卑職沒有別的意思。」

  朱儀認真道:「卑職在廣西一個多月,一直在民間走訪。」

  「認為現在,不同於洪武朝,如今漢土矛盾激化,互相怨恨,已經到了臨界點。」

  「若這個時候行強硬政策,卑職擔心,廣西會烽煙四起,難以收場啊。」

  一聽烽煙四起,張順眼睛亮起。

  要的就是烽煙四起啊,地方越亂,戰功越多!

  方瑛微微頷首:「成國公所言甚是,陛下給本督的密旨,乃是邊剿邊撫!」

  「陛下亦知漢土矛盾,朝中重臣也知烈火烹油。」

  「但陛下乃千古聖君,要徹底將廣西變為漢土,必須行厲法。」

  「土人對中樞抗拒,不願漢化。」

  「那咱們就殺他們害怕!」

  「他們想造反,咱們就成全他們!」

  「只有把他們殺怕了!」

  「再頒布新政策,徹底歸化廣西!」

  方瑛擲地有聲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朱儀卻皺眉,若殺下去,廣西必然血流成河,到時候陛下怪罪下來,大家還得吃瓜落兒。

  皇帝可在奉天殿上說了不止一次,土人亦是大明國民,不容怠慢。

  「成國公勿擾。」

  「本督所說的殺,是殺那幾個特別不老實的土司,如龍哈土司、咘咳土司等數十個不老實的土司!」

  「統統剷除!」

  「震懾廣西!」

  「至於其他的,願意放下武器,向大明投誠,接受改土歸流,陛下可封賞其官職,可保其富貴。」

  「倘若不識相,那就沒必要存在了!」

  「詔爾等來,就是要商量。」

  「咱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先破潯州土司,一路平推!」

  方瑛凌厲道。

  「總督,我軍尚未做足準備。」朱儀擔心。

  他成國公在廣西,絕不是戰功越多越安全。

  相反,他戰功越多,他越危險。

  皇帝已經讓于謙做勛臣的新山頭,已經不允許成國公府的存在了。

  所以朱儀在竭力藏拙,只要他啥也不是,他就絕對安全。

  反之。

  他若抓尖賣乖,立下赫赫戰功,他就離死不遠了。

  「我軍沒準備,土司就有準備了?」

  方瑛冷笑:「而且,來廣西已經一個半月了,所有時間都在練兵,本督為了更好的練兵,放出去二十將,總共才兩萬大軍,如何練不成?」

  「張順又已經整合了衛所和巡檢司,併入鎮國軍當中。」

  「總額六萬人!」

  「怎麼連一個小小的土司,都打不過呢?」

  方瑛看向朱儀:「本督跟你直言,陛下想征土人為軍,併入鎮國軍,合稱十萬!」

  「不征伐土司,哪來的土人?」

  「新征土人慢慢練兵,陛下沒這個耐心,也不想等!更不願意等!」

  「侯大狗叛亂,讓陛下無比震怒!」

  「吾等身為人臣,主辱臣死,吾等豈能允許廣西土司再猖獗?」

  「從現在開始,本督不聽任何原因!」

  「本督在執行聖旨,這是陛下的意思!」

  「誰敢不遵!」

  方瑛將密旨放在公堂上,率先跪倒在地。

  他要先立威。

  尤其是朱儀,朱儀是成國公,爵位比他高,又是勛臣中的山頭。

  張順雖然是歸化的蒙人,在京中多年,自然傾向於成國公。

  而廣西衛所、巡檢司諸將,對他的尊敬,遠不如成國公。

  甚至有的人還說朱儀就是山雲轉世,還有人想請山雲的後人山俊做廣西總兵。

  他的威信搖搖欲墜。

  所以,他要立威。

  「臣等參見吾皇,吾皇萬歲!」朱儀叩拜在地。

  公堂上幾個人,全都對著密旨叩拜。

  「微臣方瑛,行陛下之令!」

  上次方瑛就用密旨震懾盧宣。

  這次又用對了。

  朱儀是真的怕皇帝。

  他要是敢在廣西不老實,一道聖旨下來,就讓他全家殞命。

  皇帝正愁找不到藉口呢。

  他哪裡敢開罪方瑛啊。

  「臣等謹遵聖意!」朱儀再三拜九叩,行大禮。

  方瑛嘴角翹起。

  然後開始布置。

  「張順,第一仗交給你打!」

  「本督給你五千人,歐信、白全、楊嶼、張剛、孫震調於你部,聽你指揮!」

  「第一仗,打這裡!」

  他指向了龍哈土司。

  龍哈土司位於大藤峽北面的黃江口。

  此地地勢險峻,龍哈土司盤踞其中,不聽潯州府號令。

  最讓方瑛惱怒的是,這個龍哈土司,竟然收降了侯大狗的人,方瑛派人去問,竟然殺了明軍使者。

  當時,方瑛不敢發怒,只當不知。

  繼續在大藤峽附近練兵。

  現在,機會來了。

  「標下遵令!」

  張順神情激動,終於要立功了。

  「明天天一亮就出發,帶著三天口糧,三天後,龍哈土司將不復存在!」方瑛認真道。

  「標下絕不負總督厚愛!」張順磕頭。

  「朱儀!」

  方瑛看向朱儀:「本督也給你五千人,做船支去武宣,拿下本地的咘咳土司!」

  「卑職遵令!」朱儀不敢忤逆。

  「陳旺,本督同樣給你五千人,你拿下綠藍山土司!」

  方瑛看向陳旺:「能不能做到?」

  「標下必不辱使命!」陳旺早就等著一天了。

  「本督親自帶兵,去平定奉議土司!」

  潯州府四個土司中,最難平定的就是奉議土司,奉議土司岑家。

  岑家是廣西最大的土司之一。

  奉議只是岑家一個支脈。

  「拿下一個土司之後,不必停留,你三人,分別往北、東、西方向繼續平定土司!」

  「本督會下令,沿途城池給爾等補給!」

  「若不給,隨時走馳道傳遞消息,本督就殺了知縣!誅其全族!這是陛下給本督的權力!」

  「能取得多大功勞,就看爾等自己了!」

  方瑛凝重道:「大土司不必碰,本督親自來打,小土司,有多少推多少!」

  「這一戰,要徹底蕩平廣西!」

  「本督要提醒爾等!」

  「不要多行殺孽,土司投誠即可,不許枉殺、濫殺,更不需胤辱女子,擄掠財物,絕對不允許!」

  「明令軍規,任何人不許觸犯!」

  「誰敢忤逆軍規!」

  「一經查實,本督定斬不饒!不問爾等取得多大戰功,一概處死!」

  方瑛厲喝。

  皇帝明旨,決不許板蕩地方,廣西是大明的廣西,土人亦是大明子民,可蕩平土司,但不可荼毒地方。

  這樣反而會激化漢土矛盾,得不償失。

  「標下等遵令!」三人叩拜。

  「快去準備。」

  方瑛能用的,還是鎮國軍老班底。

  廣西衛所、巡檢司的兵,要鎮守地方,不能輕易抽調。

  但方瑛認為,兩萬人足夠用了。

  說不定,還會越打越多呢。

  翌日天剛亮,兵卒吃了稀粥,便開始行軍。

  而在黃江口的龍哈土司,占據群山峻岭,又占據水利要道。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他招降了侯大狗的部眾一千多人。

  方瑛派人來要,他直接把使者給殺了,壓根不把漢人放在眼裡。

  八月初十。

  天剛剛擦黑,五千不速之客從天而降。

  對於明軍行軍,龍哈根本不在乎,因為明軍實行改土歸流的政策,說白了就是懷柔,根本不會攻打土司。

  因為土司沒有油水,攻打得不償失。

  看看那些流官的嘴臉就知道,明人嫌棄土人是蠻夷,也嫌棄廣西之地貧瘠。

  可你們明人嫌棄,為什麼還要侵占我們的家園?

  侯大狗之亂時,龍哈本來想藉機攻占潯州府,占據潯州府自立,但侯大狗敗得太快了,他壓根就沒反應過來。

  現在聽說明軍過境,過就過唄,難不成還能攻打他們不成?

  從在黃江口登陸後。

  張順就派人打探情報,得知龍哈縮在山裡面。

  眼看著太陽一點點消失在天邊,亮光越來越少。

  站在山坡下。

  張順猶豫了。

  廣西地形錯綜複雜,遍地是山,若夜間爬山、下山的話,很有可能未戰先敗。

  「指揮使大人,探子回報,這山不高。」

  歐信直言:「咱們趁著夜色摸進去,龍哈必然沒有準備,一舉就能把寨子端了!」

  「可這天馬上就黑了。」張順皺眉。

  「天黑,才是最好的掩護!」

  歐信抱拳道:「指揮使大人,卑職願意打頭陣!」

  張順猶豫。

  可看了眼山脈,又想到爵位在招手,乾脆咬了咬牙:「你打頭陣,本指揮使隨後便到!」

  「謝指揮使成全!」

  歐信讓手下兵卒先用飯。

  因為距離敵軍太近,不能生火,好在廣西天氣炎熱,吃完不至於胃疼。

  吃的是乾糧,天氣太熱,乾糧都餿了。

  但兵卒沒有人抱怨,一邊吃一邊喝水,這頓乾糧吃得足,就知道要上戰場了。

  用完飯。

  歐信讓人準備藤蔓,都綁在腰上,十人一隊,共用一條藤蔓。

  這樣就能解決天黑後,兵卒不能視物。

  「兄弟們,富貴險中求!」

  歐信提振士氣:「本同知在前面走,你們跟上即可!」

  「功勞就在前面!」

  「我們的富貴,就在前面!」

  「走!」

  歐信打頭陣,他把狼筅全都丟掉。

  不帶長兵器,全是短刀。

  順著山坡爬。

  山勢陡峭,看一眼都能掉下去。

  歐信提醒大家千萬不要往下看,但還是有兵卒低頭看,導致人掉下去,幸好十人一隊,捆綁著藤蔓,把他帶了上來。

  幸好是黑天,要是白天的話,這五千人馬根本爬不過去。

  爬過山坡,看見了亮光。

  是個寨子。

  能用得起燈油,肯定是龍哈的寨子。

  廣西地貧人窮,衣服都穿不起,何況用燈油了。

  歐信運氣不錯,從山坡上下來。

  「兄弟們!」

  「挑點燈的人抓!」

  「反抗的一律殺掉!」

  歐信也不等張順等人,他就要博一個大功。

  否則苦練一個半月,圖什麼?

  也多虧了一個半月的苦練,他在軍中極有威信,言出必果。

  千人隊躡手躡腳摸進寨子。

  寨子多數人已經進入睡夢中,瞬間雞飛狗跳。

  畢竟不是專業搞暗殺的。

  剛進寨子,就有人踩到了陷阱,被戳穿了腳,慘叫個不停。

  有的兵卒直接去抓人家的寄;

  還有的去搶錢,有的去找婦人……頓時整個寨子就亂了。

  歐信則帶著幾個人,摸進一座大寨里。

  一腳踹開點燈的房門,把刀架在一個矮壯漢子的脖子上:「誰是龍哈?」

  裡面的女人尖叫。

  歘!

  歐信一刀劈了她,鮮血濺了精壯漢子一臉,他哇哇亂叫。

  可他說的話,歐信卻聽不懂。

  歐信懶得問。

  直接就殺了。

  然後挑人就問,誰是龍哈,把宅子裡的人殺了一半,才有人指著點燈的房間。

  有個會說漢話的人說,那個人就是龍哈!

  歐信直接就懵了。

  他第一個殺的人就是龍哈,結果廢了這麼大功夫,才找出龍哈。

  只能把龍哈的屍體找出來,找張順報功。

  等張順摸進寨子的時候,發現寨子靜悄悄一片,他咒罵道:「歐信也他娘的中看不中用!一個小寨子都搞不定!」

  結果,有兵卒稟報,歐信已經殺了龍哈,控制了整個寨子。

  張順目瞪口呆。

  等看到龍哈首級時候,更加驚訝。

  這小子真他娘的是個人才。

  「拜見指揮使大人!」歐信滿身是血,他親手殺了十幾個人。

  「好!你的功勞,本指揮使會完全報上去!」

  張順哈哈大笑:「令人把寨子裡的雞鴨鵝都燉上,老子要大宴三軍!」

  他也沒想到,戰功來得這麼容易。

  歐信卻繃著臉:「指揮使大人,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

  張順看向他,略有不爽。

  蒙人打了勝仗,便要慶祝,這是烙印在骨子裡的東西。

  「卑職審問過了,龍哈號稱有三萬大軍。」

  「附近山頭裡有十七八個寨子,都是龍哈的地盤。」

  「咱們今天只端了一個。」

  「不如趁機,把所有寨子全端了,一戰竟全功。」

  歐信認真道。

  張順有點傻眼,這是個瘋子吧。

  聽說他的兵卒進了寨子,很多跑去搶錢了,沒幾個去想博取什麼功勞的。

  反倒是他,親手殺了龍哈,殺了龍哈家十幾個人。

  作戰十分勇猛。

  「今天畢竟天色已晚,而且這邊鬧出了動靜,其他寨子必然有所防備,本指揮使看……」

  張順覺得此戰已經功成。

  方瑛只讓殺龍哈,沒讓把龍哈土司全都推平。

  歐信卻道:「指揮使大人,殺了龍哈一人,治標不治本。」

  「只要土司勢力尚在,死一個龍哈,明日就會出現十個龍哈!」

  「只有徹底剷平寨子,強征其兵,才能真正歸化土司!」

  歐信表情無比認真。

  張順臉色微變,皇帝的密旨、方瑛臉上的厲色,頓時出現在他的腦海。

  一旦,他未竟全功,呈報上去,皇帝會立刻拿了他指揮使的職務,甚至把他關進大牢。

  他是蒙人,在朝中沒有勢力,進了大牢就是死路一條了。

  「哈哈,歐信你想的,正是本指揮使要做的!」

  張順故弄玄虛道:「方才只不過本指揮使試探你一番而已。」

  「就按照你說的。」

  「留在寨子裡五百人,其餘人,拆分成二十旗。」

  「連夜拔了所有寨子!」

  歐信拱手:「卑職遵令!」

  歐信剛走,張順就抽自己兩個耳光:「蠢材,來這是為了戰功,是為了爵位,不是為了享受的,蠢材!」

  從寨子裡挑出幾個恭順的,當做嚮導,去挨個拔寨。

  啪!

  回到千人營盤,歐信揚手一個耳光,抽在一個兵卒的臉上:「本同知如何教導你們的?」

  「戰功!戰功!」

  「你們竟然不顧本同知的命令,去撈取錢財!」

  「來人!推下去斬了!」

  歐信神情凌厲:「不許求情!不許再犯!」

  「今日殺他們幾個,以儆效尤。」

  「就讓爾等記住了,本同知的命令,就是天,哪怕讓你們去死,也要毫不猶豫的執行!」

  兵卒被他氣勢所攝,全都跪在地上。

  然後歐信又鼓勵一番,拆出三個小旗,把傷員留下,然後帶著三個嚮導,開始挨個拔寨。

  等天色剛亮。

  龍哈土司已經徹底不存在了。

  每個寨子都一片鮮血,死了不少人。

  把所有人聚攏到一個寨子裡面,關押起來。

  也有兵卒作奸犯科,都被歐信給殺了。

  也因此,他得罪了其他將領。

  兵卒開始休息。

  歐信卻頂著紅眼珠,進入張順居住的大宅,張順就住在龍哈住的宅子裡面。

  「參見指揮使大人!」歐信行禮。

  「這一仗打得漂亮,本指揮使已經令軍紀官敘功了。」張順覺得歐信就是個瘋子。

  昨天晚上,他拔了七個寨子。

  戰戰衝鋒在前,浴血奮戰,一副不怕死的樣子。

  而且,為了明確軍規,凡是昨晚尖音婦人的兵卒,全都被他一刀砍了,把腦袋掛在大宅門上,讓所有人看個清楚,震懾大軍。

  張順卻越看他越不順眼。

  就是厭惡。

  「指揮使大人,總督大人的意思,我軍向北推,拿下秦川和石門兩個土司。」歐信認真問。

  張順點了點頭。

  「卑職以為,兵貴神速。」

  歐信無比認真道:「我軍突襲了龍哈,消息尚未傳出去,我軍應該快速往北推。」

  「先下石門,再下秦川,然後去打茶山、古眉、貓兒、黃.洞、荔浦等地!」

  「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總督大人的命令!」

  張順蠕了蠕唇,這是個瘋子!純瘋子!

  仗是這麼打的嗎?

  難道不計較損耗嗎?

  不讓兵卒休息嗎?兵卒是器械嗎?是死人嗎?

  再說了,誰也不能保證前面的仗一定就是一馬平川,萬一打硬仗呢?

  打了一百個勝仗,只要打一個敗仗,前面所積累的功績,就全都沒用了。

  你懂不懂當官啊!

  傻愣子!

  「歐信啊,本指揮使以為,應該穩紮穩打。」

  張順立刻道:「但本指揮使支持你拿下石門和秦川,但兵卒也需要休息啊,前面沒有水路,要走陸路啊,又沒有馬……」

  「卑職不怕苦!卑職的兵卒也不怕苦!」

  歐信單膝跪地:「卑職願意做前鋒,請指揮使成全!」

  張順被僵住了。

  說實話,他本心裡是很討厭這樣的下屬,處處頂撞他,讓他很沒面子。

  若在漠北,他早就一刀劈了這貨了。

  但歐信說得對。

  真能攻下荔浦這樣的大土司,皇帝一定會封賞他爵位。

  問題是,真的能嗎?

  「此事本指揮使不敢擅作決定。」

  張順沉吟道:「需要稟報總督大人,才可再行決定。」

  歐信仍不甘心:「指揮使,這是天賜良機啊。」

  張順還是討厭歐信。

  不願意讓他去冒險。

  歐信卻十分著急。

  只要速度夠快,快過消息傳遞的速度,就能一舉拔掉潯州府最北邊兩個小土司。

  再一路北推,全是戰功在招手啊。

  「指揮使大人,倘若歐信願意立下軍令狀。」

  「我歐信若打不下來石門和秦川,就引頸就戮,請指揮使大人斬歐信的頭!」

  「敢問指揮使大人,是否願意成全歐信?」

  歐信磕頭。

  「歐信啊,你立功心切本指揮使能理解,何必急於一時呢?」

  張順壓低聲音道:「百勝不如一敗,倘若你在石門和秦川馬失前蹄,這已經到手的戰功,可就飛了。」

  「本指揮使是為了你好。」

  歐信卻意有所指,道:「指揮使大人,此乃陛下聖旨,卑職不敢有一絲怠慢!」

  張順目光一閃。

  想到了歐信的出身,他出身金吾衛,他是皇帝的人啊。

  忘了!

  他張順得罪不起,想壓制他也壓制不住。

  「罷了,本指揮使可允你去奔襲。」

  張順不悅道:「但你沒有支援,一切都要靠自己,你能明白嗎?」

  「卑職願意一試!」

  歐信磕個頭,然後要來紙筆,寫下軍令狀。

  張順看著他就厭煩,不識抬舉的東西。

  揮揮手,讓他快點滾。

  歐信恭恭敬敬磕個頭,才走出大宅。

  不是他不識抬舉,而是天賜良機!

  張順根本就不懂得利用機會!

  兵貴神速。

  龍哈是潯州府北部,最大的土司,秦川和石門是兩個小土司。

  一旦龍哈被剷除的消息傳出去,兩個小土司必然結寨自保,強攻的話只會損失最大。

  而且,現在打硬仗,會拖慢行軍速度,根本沒法攫取最大的戰功!

  說得簡單一點。

  現在打仗,是憑信息差打仗。

  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等於說敵人壓根就沒有準備,你隨便打,悄悄摸進去就贏。

  過了紅利期,就要正面打了。

  那時候天時地利,缺一不可,就不容易撈取戰功了。

  所以這個時候,才是最佳時機。

  歐信懶得去想張順。

  他聽說于謙獲封國公,皇帝賜一城名,塑雕像、立廟、立生祠,皇帝封賞之重,前所罕見。

  他歐信也因此有了足夠的動力。

  他是最佩服于謙的,也想成為于謙那樣的偉人。

  他資質不行,就得靠搏命!

  回到簡易營盤,讓大家吃頓好的,然後就帶人走出山寨。

  他還帶走了幾十個土人。

  都是身形矯健的漢子,又熟悉本地地形,能帶著他們在大山裡面走。

  目標秦川!

  先打秦川,後打石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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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