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

  第162章 貴妃,跪好了!

  乾清宮,內宮。

  吹了燭火,萬籟俱寂。

  唐貴妃一襲薄紗,即便外面天氣陰沉,殿內也是濕熱。

  她跪著,給朱祁鈺按肩膀,手法輕柔。

  「唐興有進步了,前段日子商輅上書誇讚了唐興,近來李賢也誇讚了唐興。」

  提及父親,唐貴妃手指微僵。

  她不敢表現出來,皇帝厭煩她的父親,她能留在宮中伺候,已是天恩浩蕩了,她不敢給陛下找麻煩。

  「朕近來想著,對他是否過於苛責了呢?」朱祁鈺語氣摻雜悔意。

  唐貴妃手指微僵,臉上綻放出笑容:「若非陛下磨礪臣父,臣父是沒有今天的,請陛下切莫因為一點成績,就將其調回中樞。」

  這話朱祁鈺聽著舒服。

  外戚是需要能力的,但能力絕對不能太大。

  很顯然,唐興兩者都不具備,這不是好事,但也是好事。

  商輅和李賢,估計是礙於面子,提他一嘴,至於真的有沒有進步,朱祁鈺也無法確定。

  「愛妃倒是人間清醒。」

  朱祁鈺對她的答案很滿意:「唐興在遼東歷練一番,對他有好處,等遼東大戰打完,朕會按功勞提拔的。」

  唐貴妃偷偷鬆了口氣,皇帝根本就不是要將唐興調回中樞,只是試探她的態度。

  倘若她為了母族,不站在皇帝的角度考慮問題,她就會丟掉所有榮耀。

  這是皇帝的考驗。

  「遼東是塊寶地呀……」

  朱祁鈺的手伸過去,順著膝蓋往上走:「等打退了喀喇沁部,朕會令于謙移鎮遼東。」

  「先籌備錢糧,讓兵卒修養。」

  「到了秋天,朕就讓于謙兵出遼東,把防禦線往北推。」

  「唐興留在遼東,是大有作為的。」

  唐貴妃瞪大眼睛,卻不敢聲張。

  皇帝給人的威勢太重了,她謹言慎行,害怕因為一點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再者,她也聽談允賢說了,皇帝身體快要痊癒了。

  如今後宮只有她和談允賢兩個人。

  第一個誕下子嗣的,也必然她們中的一個,所以她要抓住這個機會。

  任由皇帝胡鬧。

  說不定是她入主中宮的機會。

  「臣妾知道陛下是為臣父好。」唐貴妃覺得怪怪的,這時候討論的話題,竟是自己的父親。

  「你在宮中,也需要有人幫襯。」

  「母族不行,在宮中立不住腳的。」

  朱祁鈺愈發放肆,手掌比劃:「你弟弟太小了,一時半會沒法出來做事。」

  唐興只有一個子嗣,今年才四歲。

  本來唐貴妃上面有個哥哥,七歲時早夭,他死後她生母也跟著去了,唐興成了鰥夫。

  唐興的妾室,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可惜命不好,都沒活過五歲。

  這個小兒子,是老來得子,也不知道這個孩子能不能活下來。

  「陛下惦記臣妾家中,臣妾心中感激。」唐貴妃躲避,但朱祁鈺如影隨形,擺脫不了。

  只能生生受著,她檀口中發出一道輕.吟。

  「談氏說,朕能綿延子嗣了。」

  「自然要為你打算,等咱們有了孩子,他也要指望外族的。」

  「看看孫繼宗兄弟幾個,對漠北王忠心耿耿。」

  「漠北王奪門時,他們沒少幫襯。」

  朱祁鈺翻個身,平躺著:「朕也希望有這樣的外戚啊。」

  「陛下心想事成,自然會有的!」唐貴妃和皇帝直視,俏麗面容中添了幾分羞惱。

  朱祁鈺一隻手放在腦後,枕著手臂,笑盈盈地看著她:「如今天下百官的女兒入宮,顏色好的自然不缺。」

  「只是朕已經過去了只看顏色的年紀。」

  「若換做前幾年,朕自然挑顏色好的,全都納入後宮。」

  「現在嘛,朕更喜歡才貌雙全,德才兼備的女人。」

  「能為朕出力,能為前朝出力,才是最重要的。」

  朱祁鈺看著她:「就像貴妃一樣,是朕的賢內助……這天熱了,解了吧。」

  唐貴妃俏臉一變,羞惱道:「陛下!」

  「說正事!」朱祁鈺幫她。

  唐貴妃感受到異樣,支支吾吾道:「陛下身子骨尚未完全康健,請陛下節制。」

  「自然,幾個月都熬過來了,不差這幾天。」

  朱祁鈺笑容不變:「朕是希望唐興能成材,能為伱遮風擋雨的。」

  「臣妾謝陛下掛懷。」唐貴妃忍受著。

  幾次她都想把皇帝的手推開。

  但是,她卻捨不得。

  以前就將他推走幾次了,再推的話,恐怕後位也和她無緣了。

  她時時刻刻關注著前朝的情況。

  知道皇帝迫不及待的需要兒子。

  而第一個誕下兒子的女人,就會成為朱祁鈺的皇后。

  皇帝是極守規矩的人,絕不允許奪嫡之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那樣會牽制他對外開拓的精力。

  皇帝的心在天下,不在小家上。

  所以,他會及早制止,長子,就是他的繼承人,不許變更,並且會用心教導,讓長子繼承他的志向。

  「嗯,不錯,不錯。」

  朱祁鈺很享受這。

  唐貴妃回稟:「請陛下讓臣父在邊關多多歷練。」

  朱祁鈺眸中射出異彩,談氏果然沒騙朕,朕的身體真的已經好了!

  不過,還要忍,剛剛好,還要再調理一番。

  「寶劍鋒從磨礪出,就讓他磨礪一番吧……別動。」朱祁鈺換手。

  「陛下……」唐貴妃皺眉。

  「說正事,」

  朱祁鈺笑道:「愛妃,朕在想一件事…」

  唐貴妃正聽得認真,

  「你跪好了,別這樣,朕受不了。」朱祁鈺道。

  「哦,」

  唐貴妃不知道他為什麼受不了,還是老實調整:「陛下在想什麼事?」

  「朕再看一會,恐怕什麼事都想不了了,你這也……!」朱祁鈺歪過頭去,閉上眼睛。

  這都什麼虎狼之詞啊?

  唐貴妃滿面羞紅。

  「常德最近可來煩你?」朱祁鈺轉過頭去,說話分心。

  「公主每日都來宮中做客。」唐貴妃忍著。

  「近點。」

  朱祁鈺不看:「常德性格暴躁些,終究沒什麼心眼。」

  「你說話不必處處在意她的感受,時不時地給她點臉色看看。」

  「讓她知道,這後宮裡是誰說了算的。」

  「臣妾哪敢呀?」唐貴妃真怕了這個小姑子了。

  「不怕,常德被先帝和皇太后捧著長大的,她雖是姐姐,但無論漠北王和朕,都是寵著她的,當妹妹看待。」

  這個時候,討論親姐姐,別有一番意味。

  「陛下都讓著她,臣妾這個當弟媳的,哪敢造次呀?」

  唐貴妃語氣中充滿不滿:「臣妾就忍忍吧。」

  她才是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

  縱然有皇太后在上面,她只是每日晨昏定省見一面。

  平時很少去仁壽宮,孫太后也不難為她,兩個人相看兩厭,眼不見心不煩,對兩個人都好。

  但是常德可沒有這個想法。

  她擺著公主的架子,在宮裡興風作浪的,連朱祁鈺聽著都頭痛,還奈何不了她。

  「難為愛妃了,」

  朱祁鈺睜開眼睛,差點血液逆流:「你跪好了,不許動!」

  「臣妾已經跪好了嘛。」唐貴妃難以理解。

  「罷了。」

  「有什麼可看的嘛。」唐貴妃不懂。

  你個婦人懂個什麼!

  罷了罷了,不看不看!

  「朕正在給她挑選駙馬。」

  「等定好了,就把她打發出宮。」

  「省著你看她心煩。」

  朱祁鈺換地方了:「其實朕看她也心煩,朕這個姐姐,一點都不把自己當外人。」

  「朕也拿她沒辦法,上次招惹了她,她心裡恨著朕呢。」

  「也不能放她出宮,那些諸王心裡都憋著壞,用朕的姐姐害朕,他們能做得出來。」

  「朕這個姐姐呀,笨的可憐……」

  「不行,陛下……」唐貴妃不允許。

  「無妨,朕不嫌棄你。」

  朱祁鈺道:「等她大婚,朕就封她做長公主。」

  「雖然她和朕不親,終究是親姐姐。」

  「朕只有這麼一個姐姐了。」

  「朕讓著她些也無妨,你受她些氣就暫且忍下,事後找朕發泄情緒便是。」

  「朕會讓皇太后勸她的。」

  朱祁鈺安慰她。

  常德是他拿捏孫太后的線,總要拉住的,小事上對她好些,大事上再慢慢教訓她。

  「臣妾能忍,臣妾也知道公主是陛下的親姐姐,臣妾該忍的。」唐貴妃很懂事。

  朱祁鈺輕輕點頭:「皇太后那邊,你也要日日去請安,終究矛盾緩和了,樣子是要做的。」

  「臣妾知道,」

  「跪好!」朱祁鈺氣壞了,你個婦人,要壞朕的道行?

  「臣妾遵旨,」

  唐貴妃十分委屈。

  但是,餘光看到了什麼,登時俏臉羞紅:「臣妾知道了。」

  「哼!」

  朱祁鈺怒哼一聲:「你近來頻頻詔見宮外的命婦,可有合適的駙馬人選?」

  「臣妾可不敢給公主選。」

  唐貴妃委屈道:「臣妾終非皇后,不過是妾室而已,公主確是先帝嫡女,嬌貴得很。」

  「臣妾可怕她,萬一沾惹上了,好事成不成且不說,肯定落一身埋怨。」

  「她不敢埋怨別人,埋怨臣妾,臣妾可拿她沒辦法,只能自己受氣。」

  「臣妾不願意!」

  聽得出來,唐貴妃怨氣很大。

  常德在宮中怕是真不合適了。

  何況,外面傳出風言風語,說皇帝囚禁親姐,不仁不慈。

  但春闈在即……

  等等,春闈!

  「貴妃……」

  朱祁鈺情緒激動之下,睜開眼睛,登時氣血上涌:「你就不能跪好了嗎?朕……快被你折磨死了!」

  「臣妾知罪!」唐貴妃泫然欲泣,明明是你非要看的嘛,又不怪人家。

  「好了好了,別哭了,說正事。」

  朱祁鈺環住她:「剛好春闈,朕從士子中,給常德挑一個夫婿,你覺得怎麼樣?」

  我們在一起的時候,能不能別提她?

  臣妾討厭死她了!

  「臣妾不敢置喙!」她帶著氣。

  「駙馬能不能為朕所用呢?」

  朱祁鈺忽然意識到不妙,一把推開唐貴妃,神情慌張:「朕乏了,伺候朕安枕吧。」

  「噗嗤!」唐貴妃忍俊不禁。

  原來一向正經的皇帝,竟然還有這般窘態?

  樂死本宮了!

  「你笑什麼?快點侍奉你夫君安枕!」朱祁鈺氣壞了,太尷尬了。

  以前是沒感覺。

  現在是感覺太強烈了。

  要忍不住了。

  不行不行,默念佛經,排除雜念,龍體為重、龍體為重,好生活在後面呢,要克制住。

  朱祁鈺閉上眼睛。

  唐貴妃樂不可支,原來嚴肅的皇帝,也有這麼不堪的一面。

  他也是人呀!

  太好玩了!

  原來我的魅力也這麼大呀?他還是像原來那般喜歡我。

  「笑什麼?快睡覺!」

  朱祁鈺睜開眼睛,瞪著她:「穿上衣服,一點都不像話!」

  這都是你幹的好事!

  還怪我?

  唐貴妃歡喜的心情飛走了,氣鼓鼓地鑽進被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

  「離朕遠一點。」朱祁鈺覺得佛經不管用了,念《書》,希望孔聖人能救救他。

  唐貴妃應了聲。

  兩個人中間能放下一個人。

  「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還是靜不下心,改念《詩經》。

  可是詩經里都是愛情故事。

  這玩意聽不了。

  改念《禮》。

  聽著皇帝嘴裡嘟囔的禮,唐貴妃笑得花枝亂顫。

  「你再離朕遠一點!」朱祁鈺瞪了她一眼。

  「陛下,臣妾再遠一點,就摔到地下了。」唐貴妃收斂了笑容,氣哼哼反駁。

  「那朕換個床!」

  朱祁鈺受不了了,和之前不一樣,之前是有心無力,現在身體真的好了。

  必須靜心靜心。

  終於睡著了!

  早晨由唐貴妃伺候著更衣,出殿開始鍛鍊。

  唐貴妃看著虎虎生風的皇帝,眸中異彩連連,以前的皇帝,身體軟塌塌的,走幾步路都累得不行。

  現在的皇帝,提著兩個石鎖,能做二十下,氣喘得仍然勻稱。

  又做很古怪的姿勢,雙手伏地,上下起伏。

  練了半個時辰。

  朱祁鈺才停止,由著太監給洗漱,休息半盞茶的功夫,開始用飯。

  整個過程都由太監給讀書。

  以前是懷恩念,如今懷恩不在,由秦成來讀。

  「愛妃多吃一點,不一定好吃,但都有營養,對身體好。」朱祁鈺讓太監伺候著更換龍袍。

  「臣妾不貪口腹之慾。」

  在宮裡的女人,是不能貪吃的。

  若吃得多了,和皇帝在一起的時候,不小心放個屁,容易讓皇帝厭惡。

  而且,要看皇帝的喜好,皇帝喜歡豐腴的,自然要多吃些。

  可朱祁鈺十分苛刻,喜歡看著瘦的,摸.著有輮的。

  唐貴妃可不敢為了滿足口腹之慾,胖了或瘦了,都會影響觀感,所以她對吃食極為苛刻。

  朱祁鈺走出大殿,天邊陰沉,沒有清朗的意思:「溜達過去吧。」

  浩蕩的隊伍跟著皇帝。

  進入奉天殿。

  「諸卿免禮。」朱祁鈺坐在龍椅上。

  群臣慢慢站起來。

  不是大朝會,來的都是閣部重臣,以及重要各個部門的重要人物。

  「韃靼使團入京,鴻臚寺負責接待。」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儘量搞清楚他們的真正目的,明日設宴,朕款待他們。」

  「臣遵旨!」蕭維禎磕頭。

  「孫原貞可傳來信息?」朱祁鈺看向胡濙。

  「回稟陛下,孫尚書已到大同。」

  「已經弄清楚了。」

  「這支騎兵,確實來自帖木兒汗國。」

  「人數在三萬精騎,一人三馬,再加上九萬左右的牧民及其家眷,合計十二萬人。」

  「根據和我朝使者洽談,孫尚書懷疑,這支騎兵目的地是韃靼領地。」

  「就是說,他們不是投奔瓦剌而來,而是投奔韃靼的。」

  「孫尚書正在做部署。」

  「他們人困馬疲,逃不出孫尚書手掌心的。」

  胡濙娓娓道來。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一人三馬,那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就算能收編一萬人,咱們的實力都會大幅度提升。」

  「陛下恐怕想得樂觀了。」

  胡濙苦笑:「孫尚書試探過,這些騎兵多是樣子貨,打不了仗的,之所以一人配三馬,是為了順利逃到漠北去。」

  「看來帖木兒汗國確實衰落了。」

  朱祁鈺反而想笑:「實力太強,反而不好收服。」

  「收了這支騎兵,咱們就對帖木兒汗國有了清晰的了解,進而對撒馬爾罕地帶有了全新認識。」

  「十年之內,大明的騎兵也能抵達撒馬爾罕!」

  朱祁鈺滿臉笑容:「諸卿有事啟奏吧。」

  「啟奏陛下,四川大雨不斷,涪江、嘉陵江、長江水位暴漲,隨時都可能釀成災難。」

  王復上奏。

  「莊稼如何?」朱祁鈺問。

  「據四川布政使匯報,四川年景不容樂觀。」王復把奏章呈上去。

  朱祁鈺皺眉:「四川乃天府之國,供應西南的糧食呢。」

  「何文淵!」

  「朕命你為四川督撫,為朕坐鎮四川!」

  何文淵沒想到,餡餅砸自己頭上了。

  皇帝在犁清地方,派朝中重臣坐鎮,以前看是壞事,現在看則是升遷的大好事啊。

  派出去做督撫的,都是朝中重臣,皇帝信任的人。

  「加授何文淵內閣閣臣,加授少師。」

  「何文淵。」

  「為朕犁清四川!」

  朱祁鈺拿下四川諸王,正好以諸王的家財,用來犁清四川。

  清掃出貪官污吏來,錢糧收入中樞。

  讓四川徹底成為他手中的力量。

  「老臣必不負陛下厚望!」何文淵千盼萬盼的入閣,卻以這種方式實現。

  不過,等他從四川回來,就能正式入閣了。

  在王竑入閣後,閣臣七位已經滿員了。

  但以皇帝能折騰程度,不知道要派走多少人,很多官員都是在中樞待一段時間,就會派到地方去,以後會形成定製。

  這是皇帝用人的方式,他要重用的人,都會放到眼皮子底下看一段,考校一番,再放出去。

  「何文淵,你歲數大了,要注意身體,等你從四川回來,朕就允你入閣。」

  朱祁鈺慢慢站起來:「四川是富裕省份,你去四川,為朕做三件事。」

  「一,清理四川的貪官污吏,犁清官場!」

  「二,重建衛所,為朕建四川軍,定額四個營,六萬人。」

  「三,烏斯贜、朵甘、雲南、貴州皆毗鄰四川,四川乃是大明西南最重要的省份,你要一定要漢化土人。」

  「多多遷漢民到烏斯贜、朵甘去,適應朵甘、烏斯贜的氣候。」

  「在紅原(芒而者安撫司)、馬爾康(麻兒匝安撫司)、寶興、康定、北山關五處設安撫司,屯兵練兵。」

  以前朵甘和烏斯贜只是羈縻罷了。

  中樞從未管到過。

  但朱祁鈺要將朵甘和烏斯贜的兵權收入中樞,一旦朵甘和烏斯贜有變,五個安撫司,隨時都能入臓平叛。

  何文淵卻知道了,皇帝難怪派他去四川呢。

  四川的兵權,要比其他省份要重。

  他畢竟是皇帝的心腹。

  皇帝信任他。

  「請問陛下,此處駐軍,是否算在四川軍中?」何文淵問。

  群臣罵他太貪。

  四川平靜,卻立四個團營,六萬人。

  這六萬人,是用來穩定西南的。

  隨時要入雲貴平叛的。

  可何文淵還想要兵權呢。

  朱祁鈺斟酌:「不算,五個安撫司,合計一萬人,改稱西康軍。」

  「所有兵丁,必須熟悉烏斯贜氣候。」

  「可隨時上雪山平叛。」

  「何文淵,你雖只是四川督撫,卻也是朵干都司、烏斯贜都司的都指揮使,這樣吧,何文淵改任三省總督。」

  何文淵沒想到,皇帝給他權柄這麼大。

  雖然朵干都司和烏斯贜都司沒什麼油水。

  但畢竟是官。

  「老臣謝陛下天恩!」何文淵磕頭。

  「去了四川,要注意漢化土人,大建馳道,把那些險峻的山脈,給朕挖開,用馳道將天下收攏在手裡!」

  「你要記住,馳道修到哪,大明的統治才能到哪!」

  「馳道到了,土人才能迫於無奈漢化。」

  「他們能以名山大川為遮擋,咱們就把名山大川給挖通,讓他們成為瓮中捉鱉!」

  「何文淵。」

  「朕也給你三年,整飭四川容易,懷柔四川、朵甘、烏斯贜的土人才難。」

  「何文淵,你今年七十三了。」

  「但朕希望,還能在朝堂上見到你,朕允你入閣,也允你入六部,想去哪隨便挑!」

  「若死在任上,朕賜你少保。」

  「你不負朕,朕必不負你!」

  何文淵激動得叩拜,熬出頭了。

  只要活著回來,他就熬出頭了。

  「四川干係重大,宮中就讓谷有之去吧,他是朕的近侍,能幫到你何文淵。」

  朱祁鈺一腳把谷有之踢走。

  因為不滿意谷有之對他說話時,心裡有顧忌。

  這是罰他,也是在給他機會。

  讓他清楚,他是宦官,心要永遠在皇帝身上。

  何文淵驚喜的表情微微僵硬,就知道,皇帝不會將七萬人的兵權,放在他手中的。

  四川比其他省,多了近一倍的兵權。

  是挾制西南的要地。

  皇帝一定會派心腹坐鎮的。

  「微臣遵旨!」何文淵可不敢說不。

  「項文曜,朕讓你做貴州督撫,可敢去?」朱祁鈺從朝臣中找到項文曜的影子。

  項文曜一愣,他是不夠資格做督撫的。

  皇帝選的這個貴州,也不是什麼好地方。

  但是,他知道皇帝的雄心,若能在貴州做出一番事業來,他也能平步青雲,入閣部當重臣。

  「微臣願意去貴州!」項文曜出班,跪在地上磕頭。

  「你也是有能力的。」

  「貴州不是龍潭虎穴。」

  「四川有何文淵,雲南有王文,足夠幫你震著貴州土司了。」

  「你去貴州,先整飭貴州衛所,建貴州軍,朕允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

  「貴州全在山裡,你一定要大修驛道,不止連上所有城池,更要把所有山脈,挖開、挖通。」

  「讓大山不再是土人的屏障,逼迫土人走出大山。」

  「方便你漢化土人。」

  朱祁鈺目光閃爍:「朕同樣給你三年,令你完全漢化貴州,讓貴州土人,為朕征戰!」

  「能做到嗎?」

  項文曜清楚知道,皇帝要什麼?

  「微臣必不負陛下聖恩!」項文曜也想做出一番功績出來。

  能被于謙看重的人,絕不是趨炎附勢之徒,自然是有能力的。

  有能力的人,都想名垂青史。

  朱祁鈺恰恰給了他舞台,就看他自己的能力了。

  「好!」

  「三年後,閣部之位,你隨便挑!」

  「朕都允了!」

  朱祁鈺站起來:「朕在這裡,祝你們二位一路順風,活著回來!」

  「臣等謹遵聖命!」何文淵、項文曜磕頭。

  西南安置完了。

  西北有王偉和寇深,等寇深整飭完了甘肅鎮,就讓他督撫陝西,整飭陝西水到渠成。

  朱祁鈺看向蕭維禎:「蕭維禎,你最近做的不錯,朕都看在眼裡。」

  「等接待完使團,你就去督撫福建吧。」

  蕭維禎大喜過望。

  皇帝終於不猜忌他了,終於可以離開中樞了,終於不用提心弔膽的過日子了。

  他哽咽道:「微臣謝陛下天恩!」

  「別忙著謝恩,督撫福建可不容易啊。」

  「海上海盜猖獗,福建是重災區。」

  「福建多山,百姓窮困,流匪多如牛毛。」

  「你去了福建,給朕做三件事。」

  「其一,建福建軍,清掃流匪,把流匪全都抓起來。」

  「其二,在福建建造船廠,給朕造船,操練備倭軍,錘鍊水戰,必要時要清掃近海的海盜。」

  「其三,朕要重設澎湖巡檢司,改為澎湖府,東番島改為寶州,歸屬於澎湖府,等清掃了近海海盜,就把抓起來的流匪,送到寶州去,開發寶州。」

  「福建多山,不宜種植糧食,那就去寶州種。」

  「必要的時候,朕會令全國備倭軍,重拳出擊,清洗近海的海盜。」

  朱祁鈺目光閃爍:「你去福建,就做這三件事。」

  「做好了,有大功於社稷,朕允你入閣!」

  蕭維禎磕頭謝恩。

  他都不想入閣啊,就想窩在福建不回來了。

  去廣東的人選,他還沒考慮好。

  「諸卿,爾等認為誰適合督撫廣東?」朱祁鈺問。

  朝臣不言語。

  「微臣毛遂自薦!」呂原受不了入閣的誘惑,他想去廣東試一試。

  皇帝之所以猶豫,是因為廣東和其他地方不一樣。

  廣東內有土人作亂,外有倭寇橫行,還有市舶司這個難管的地方,總之廣東是掣肘最多的一個省份。

  「呂卿,你的能力,朕看在眼裡。」

  朱祁鈺皺眉:「朕本想讓去做大理寺寺卿的,讓你獨管一部,為你入閣鋪平道路。」

  他對呂原極為看重。

  他為人穩重,不顯山不露水,不會爭功,但做事規矩,極有章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執行者。

  但是,廣東這個地方,需要一個桀驁的人,才能掌控大權。

  他比較看好王越的。

  但呂原挺身而出。

  「微臣更想去地方,實現理想。」

  呂原磕頭道:「微臣在中樞,受陛下庇護。」

  「終究無法成為雄鷹,無法為陛下偉業添磚加瓦。」

  「所以微臣請去地方,為陛下犁清地方,還天下清明!」

  他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朱祁鈺微微頷首:「可廣東不一樣啊,要打仗,要協調市舶司,還要和夷人打交道,更要時刻防備倭寇啊,這……」

  「微臣謝陛下關心。」

  「但,微臣看似木訥,其實老於世故。」

  「微臣請陛下切莫擔心,廣東雖亂,卻也充滿機會,微臣會順勢而為,請陛下成全。」

  呂原認真磕頭。

  朱祁鈺還第一次見到呂原這樣一面呢。

  「呂原,這番話說得有趣。」

  「你本該是有趣的人,何必讓自己悶悶不樂呢?」

  朱祁鈺笑道:「多笑一笑,你喜歡著書立說,朕允你多辦報紙,閒暇時寫下的文章,送到朕案前,朕也拜讀。」

  這番話,說得呂原哽咽。

  看似皇帝什麼都不知道,實則誰的性格,他都了如指掌。

  呂原極重孝道,事母至孝之極,又喜著述。

  雖然有收買人心之嫌,卻也說明,皇帝把每個朝臣放在心上。

  「微臣謝陛下看重!」呂原磕頭,強忍著眼淚沒有流出來。

  「呂原,當年你和倪謙一起被朕看重。」

  朱祁鈺問他:「但朕卻更看重你,知道為什麼嗎?」

  「微臣不知。」

  「因為你不爭不搶,做事妥善。」

  朱祁鈺緩緩道:「反觀倪謙,明明天賦極強,過目不忘。」

  「卻不用在正事上,他善於鑽營巴結。」

  「所以朕要磨礪他一番,再啟用他。」

  「做事妥善,是你的優點,要繼續保持。」

  「但到了廣東,不止要做事妥善,更要善出奇謀,做事出格些也無妨。」

  「面對土人、倭寇,該打就打,該殺就殺,不要心慈手軟。」

  「也不要事事向中樞稟報,凡事立行決斷,不可矯揉造作,方知戰機稍縱即逝。」

  「呂原,朕就把廣東交給你了。」

  呂原大喜過望。

  不停磕頭。

  他是想去地方一展才華的。

  他留在中樞,永遠只是副手,永遠不會讓人看到他的才華,最終只會平庸的死去。

  但是去了地方就不一樣了,他能盡情施展。

  他要名垂青史!

  「朕會告訴市舶司提督太監劉玉,他會配合你的。」

  「呂原,你去廣東,也是三件事。」

  「其一,造船,多多造船,配合劉玉造船,訓練水兵,廣東軍以水兵為主,朕給你三個營,四萬五千人的實額,建立廣東軍。」

  「一旦打陸地上的仗,可令廣西軍幫忙,朕會囑咐方瑛的。」

  「其二,和市舶司聯合,清掃近海的海盜,抓捕走私,一經發現,立斬不饒,其家流放瓊州!」

  「其三,就是漢化本地土人,一手大棒,一手財貨,安撫好土人。」

  「朕也給你三年時間,朕要看到一個造船龍頭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遍地是漢人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沒有海盜的廣東!」

  「朕要看到一個富庶的廣東!」

  「呂原,能不能做到?」

  朱祁鈺慷慨道。

  「微臣願與陛下立軍令狀,廣東不富不強,請陛下斬微臣之頭!」呂原磕頭!

  「好!」

  朱祁鈺臉上露出笑容:「讓倪謙入戶部,先做右侍郎吧。」

  倪謙聽到這個消息,肯定能一蹦三尺高。

  呂原走了,反而給了他躍起的機會。

  一口氣派出去四個督撫。

  如今就差南直隸和浙江沒派人了。

  江南士紳根基太大,他暫時還動不了。

  等江南文人入京,才是動手的機會。

  動江南,要懂得忍耐,懂得尋找時機。

  「禮部,馬上就要春闈了,你們要做好準備。」

  朱祁鈺緩緩道:「今年的考題,之前說了,是朕親自來出,諸卿給朕把把關。」

  「不瞞諸卿,朕已經出個八九不離十了。」

  「但心裡沒譜啊,不知道出得如何?」

  「下朝後,閣部重臣,及國子監、翰林院俱到乾清宮,看看朕的試題,給朕提提意見。」

  試題出完,還需要刊刻。

  是需要時間的。

  所以都要提前準備好。

  「敢問陛下,各級將軍是否占據進士名額?」白圭忽然問。

  因為生員聽說宗室里的將軍參加科舉,議論紛紛,認為將軍會擠占他們的考中名額,有些群情激奮,大罵皇帝昏庸。

  「自然不占,宗室內考中的單獨出榜。」

  白圭鬆了口氣。

  卻不知道,皇帝是為了給宗室遮掩呢。

  就宗室那群廢物,真和人家生員比拼高下,估計一個考中的都不會有。

  問題是朝臣沒想到啊,宗室之中名聲好的將軍有很多,這些人擅長琴棋書畫,著書立說之人不知凡幾,才學應該是不差的。

  朱祁鈺之前也認為是這樣。

  結果,都是假的!

  都是沽名釣譽罷了。

  下了朝,重臣入乾清宮,去看試卷。

  胡濙第一個看的,看完後表情十分精彩。

  策論竟然是:對遷居孔氏如何看?對遷諸王入京如何看?對遷文人入京怎麼看?

  您是認真的嗎?

  重臣看完,表情都變得十分精彩。

  您直接篩選進士算了。

  今年考上來的,肯定都是拍馬屁之徒。

  不可能出現什麼大才的。

  有您這樣禍害春闈的嗎?

  白圭有點生氣,剛要跪下抗拒,結果撞上皇帝意味深長的眼神,不得不閉上嘴巴。

  「心裡不滿?」

  朱祁鈺笑道:「諸卿是不是把科舉看得太重了?」

  這話扎心了。

  那是科舉呀,為國朝選材的考試呀,豈能不重?

  讀書人寒窗苦讀十年,為了就是這一場科舉,您居然說不重?

  「請陛下收回此言!」白圭跪在地上,重臣全都跪在地上。

  「聽朕說完。」

  朱祁鈺笑道:「朕問你們,你們治國時,用到了聖賢書里的東西嗎?」

  「換個問法,沒讀過聖賢書,就不能治國了嗎?」

  「自然不能……」白圭脫口而出,轉瞬就後悔了。

  太祖讀過聖賢書嗎?

  可治國治得不好嗎?

  「白卿,你自欺欺人了。」

  「科舉,無非是給讀書人一個出頭的機會罷了,一個跨越階層的機會。」

  「機會,終究只是一個機會而已。」

  「一絲希望。」

  「讓讀書人不會造反的希望而已。」

  「你們問問自己,誰家是貧苦百姓出來的?」

  「沒有吧!」

  「士族,永遠是士族,無論如何衰落,那都是士族。」

  「統治天下的,永遠是這麼一小撮人,改朝換代也沒變過什麼。」

  「寒門難出貴子,這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諸卿無法改變,朕也無法改變,哪怕是千百年後,無論世道如何變,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的。」

  「所謂科舉,不過是給寒門、給百姓一絲希望罷了。」

  「一絲讓他們自我安慰的希望罷了!」

  「所以,考什麼,內容真的很重要嗎?」

  朱祁鈺把不該說的話,說了出來。

  但這才是真相。

  不是科舉無用,而是百姓參加了是無用的。

  因為不會考中的!

  當年王文為了給自己的傻兒子運作一個舉人,被御史彈劾,最後皇帝給他保下來。

  結果呢?

  王倫還是舉人,那個被頂下去的人呢?

  誰會記得他?

  再看看科舉上來的人,查一查他們的祖輩,就知道了,沒一個老百姓。

  而這些進士,真的學富五車嗎?

  不可能。

  他們有的連經義都背不下來,不照樣為官做宰了嘛。

  所以,學習和當官,有關係嗎?

  毫無關係。

  只跟出生有關係。

  「諸卿,科舉只不過是一個謊言。」

  朱祁鈺笑眯眯地看著他們:「你們該不會被謊言給騙了吧?」

  所有重臣大驚失色!

  皇帝怎麼知道的?

  這謊言,編出來,是給皇帝看的呀!

  可唯獨皇帝人間清醒,怎麼回事?錯亂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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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