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朕做了一個夢!(端午節快樂!)

  第135章 朕做了一個夢!(端午節快樂!)

  啪!

  一個耳光甩在朱佐敬的臉上!

  朱佐敬站在奉天廣場上,瑟瑟發抖。

  整張臉都被扇花了,這些文臣看似弱不禁風,打耳光的時候,卻個個用力!

  皇帝哪裡是不罰他啊!

  是要罰死他啊!

  朱佐敬搖搖晃晃,旁邊有兩個太醫候著,他倒下就給及時醫治,然後讓他站起來,接著挨打。

  朱佐敬哀嚎。

  皇帝詔天下藩王入京,能活著出京的,又剩下幾個人啊?

  看透了,這皇帝就是個殘暴之君!

  朝堂上,都是千古佞臣!

  沒有一個好東西!

  朱佐敬在風中凌亂,消息稟報到朱祁鈺耳朵里。

  朱祁鈺嘴角翹起:「沒有裝暈,倒是條漢子,沒丟老朱家的臉。」

  「皇爺,天家人終究是有氣節的!」馮孝溜須拍馬。

  朱祁鈺不置可否:「可收到藩王的奏報?」

  「回皇爺,湖廣諸王已經啟程入京。」馮孝回稟。

  「看吧,畏威而不懷德,沒人聽朕的聖旨,拿朕的聖旨當擦屁股紙。只有大軍到了眼前,才會恐懼、才會害怕。」

  朱祁鈺壓根就不擔心他們造反。

  因為經過太宗、宣宗皇帝的削藩,親王府衛隊人數在六千餘人左右,這些人又被各大勢力滲透,陪著藩王胡鬧還行,造反就算了吧。

  李震、楊信率領的兵丁,雖然人少,卻都裝備著火器,又沿途剿匪,收攏悍匪入營,勢力愈發壯大。

  有哪個不開眼的藩王造反,旦夕可滅。

  范廣率領的京營,也在督促西北諸王啟程入京。

  「商賈入京情況呢?」朱祁鈺問。

  「回稟皇爺,根據驛遞傳來的信報,天下商賈都在入京的路上。」

  馮孝小心翼翼道:「先入京的,多為商賈中的旁系支脈,入了京,也只是做了些小生意而已,不敢和皇家商行爭鋒。」

  他們倒是謹慎。

  「你親自出宮,把在京中的商賈頭目,組織起來,去西華門,朕要跟他們談談。」

  朱祁鈺沒讓他們進宮。

  因為上次殺得太狠,商賈對宮中恐懼萬分,說讓他們進宮,容易其反效果。

  再者,商賈有何資格入宮?

  以前那是沒辦法,他不敢出宮,現在京畿盡在掌握,自然不肯壞了規矩。

  「皇爺打算何時詔見商賈?」馮孝問。

  「明日下了早朝吧。」

  朱祁鈺準備重用商賈了。

  無商不富,想讓民間富起來,自然得發展商業。

  但這個商業,卻要控制他手裡才行。

  叮囑完畢,他才打開廣州市舶司傳來的密奏。

  是市舶司的提督太監傳來的,密奏中,他形容有一株如甘蔗般的植物,結出金皇.瑟的棒狀果實,看著十分喜人好看。

  根據賣貨的番邦使者說,此物能食用,味道甘甜,十分好吃。

  「玉米?」

  朱祁鈺猛地站起來,眼睛發亮。

  卻又不敢相信,又反覆閱讀一遍,可惜提督太監劉玉,沒畫出來,只是描述出個大概。

  但怎麼看,都像是玉米!

  「真是玉米?」

  朱祁鈺又看了一遍密奏,反反覆覆看了十幾遍,好像真的是。

  「傳旨,讓劉玉帶著這株植物,火速入京!」

  朱祁鈺的心情,沒法用激動來形容。

  因為他不敢激動,他擔心劉玉送來的植物,萬一不是玉米,讓他空歡喜一場。

  也不是興奮,因為這個年代的玉米,能否在寒冷氣候、惡劣土壤中生存,還是個未知數。

  至於高產就不用想了,能種植出來,就不錯了。

  反正他此刻的心情五味陳雜,十分複雜。

  「懷恩!用八百里加急送去!讓劉玉火速入京,沿路讓各衛所派兵護送,那株植物,一定不能出事!」

  朱祁鈺厲喝:「告訴劉玉,植物死了,朕就摘了他的狗頭!」

  「奴婢遵旨!」懷恩磕頭。

  「走水路,要快!」

  朱祁鈺還是著急了。

  這可是玉米啊,有了它,就能讓西北吃飽肚子了,就能開發遼東了!

  懷恩出了勤政殿。

  朱祁鈺卻靜不下心來。

  來回走了幾趟,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讓人看出破綻。

  他是鳩占鵲巢的,不能讓人懷疑。

  可他之前並沒注意這些,對高產、適應寒冷地區的作物言之鑿鑿,仿佛他見過一般。

  若是被有心人揣摩,就會發現,他仿佛開了天眼,有些事,仿佛生而知之。

  可在景泰八年之前,他卻並不知道。

  這是個最大的破綻!

  一旦被人揭開,很有可能對他不利。

  「該怎麼掩飾呢?」朱祁鈺指尖敲打案幾。

  以前他沒注意,導致破綻百出。

  以前他沒隨意殺人,百官也不會徹底研究他。

  可現在,他大權在握,隨心殺人,天下百官又都是絕頂聰明人,自然開始研究他。

  「神化!」

  朱祁鈺目光一閃:「神化朕,把朕塑造成神仙轉世,佛道經常用的伎倆,關鍵朕本就開了天眼,什麼都知道的!」

  本來,朱祁鈺還真沒在意過。

  反正他是皇帝,誰敢質疑他?

  可是。

  還有蠢蠢欲動的漠北王、心思不純粹的太子呢!乃至天下試圖僭越的諸王!

  天下官員,是否會藉此迎立漠北王登基呢?

  別忘了,他還有把柄,攥在胡濙手裡呢。

  必須得想個辦法,越過胡濙,讓朕成為真真正正的正統皇帝!

  以前忽略的事,這回必須彌補回來。

  朱祁鈺陷入了深思。

  他裝作批閱奏章,其實神遊天外。

  懷恩回來了,稟報稱,耿裕選好了秀女,來勤政殿謝恩來了。

  「送出去了?」朱祁鈺定了定神,問。

  「回皇爺,已經八百里加急,送去廣州了。」懷恩跪下回稟。

  八百里加急並不常用,一般都是特別重大的事情,才會使用八百里加急。

  這個速度,會跑死很多馬的,耗費良多。

  「劉玉每天送上來的奏報,直接送到朕手裡來,朕天天都要看。」朱祁鈺很著急。

  懷恩訝異,那植物究竟是什麼?就能如此牽動皇爺的心?

  「先讓耿裕候著,等朕看完奏章。」朱祁鈺頭也不抬,眉頭皺起一個團。

  「這陝西布政使倒是獅子大開口!」

  「一張嘴,就跟朕要十萬兩銀子!」

  朱祁鈺冷笑:「李柰也是老臣了,怎麼還咋咋呼呼的,有點事就坐不穩板凳!」

  「司禮監批得不錯,張永長記性了。」

  陝西左布政使李柰奏報,今年春天陝西乾旱,所以請朝廷撥付款項,做取水之資。

  再興修水利,灌溉農田,緩解乾旱。

  司禮監批覆:令陝西自行籌措取水之資,興修水利的錢列出詳細項目,呈上來,再行批覆。

  若是玉米在陝西推廣種植,不下雨也無妨了。

  可惜,就算市舶司進獻上來的真是玉米,推廣下去,起碼要兩到三年時間,唉,做實事難啊,難怪都喜歡空談,吹吹牛多容易啊。

  「京城幾天沒下雨了?」朱祁鈺忽然抬頭問。

  「回皇爺,有十來天了。」懷恩回稟。

  「閣部有沒有派人去看看地里的秧苗?若是旱了,是否有條陳呈上來?該怎麼辦?」

  朱祁鈺擔心著呢。

  「回皇爺,奴婢去看了,地里的秧苗蔫蔫的,農人從河裡挑水,往地裡面澆灌,可人力哪趕得上蒼天偉力?光憑挑水,幾乎無濟於事。」懷恩認真道。

  「你出宮去看了?」朱祁鈺詫異地看著他。

  「回皇爺,奴婢也是苦人家出身,知道餓肚子的滋味,近來皇爺天天念叨,奴婢也上了心,所以去地頭看看。」懷恩跪在地上回稟。

  朱祁鈺微微頷首:「你心裡是有百姓的,百姓日子過得苦啊,日夜在土裡刨食兒,都未必能填飽肚子。」

  「今年又是大旱,收成銳減,京畿百姓尚且如此貧苦,何況天下百姓了?」

  「有大旱,又怕蝗災啊。」

  「到了秋天,老百姓怎麼過啊?京中的糧食,如何供應啊?」

  朱祁鈺嘆了口氣:「聽李柰說的,陝西日子也不好過,朕之前還想著,用陝西之糧食,供應河套,現在看是不行的了。」

  「李柰也是能臣啊,跟朕要銀子,怕是日子過得太苦了,才張這個嘴。」

  「給他撥五萬兩,用來興修水利。」

  朱祁鈺咬咬牙,宮中省一些,總不能讓陝西老百姓餓肚子。

  「懷恩,把朕的硃筆提來,朕親自批覆。」

  懷恩眼睛一亮,這提硃筆的差事,只有太監馮孝做過,皇爺這是有意提拔他。

  伏於案上,朱祁鈺劃掉司禮監的批覆。

  直接開始寫,勸告李柰千萬提防蝗災,一定要預防,布政司各級官吏,親自去民間,走訪旱災實際情況,酌情賑災。

  朱祁鈺反覆叮囑,一定要防患於未然。

  洋洋灑灑,寫了很多字。

  「加急,送去陝西。」朱祁鈺把奏章交給懷恩。

  他又不放心地方官員。

  東廠在山西,陝西又鞭長莫及。

  「去把逯杲、鄒萇詔來!」朱祁鈺想看看,逯杲去了緹騎,緹騎有了什麼新變化?

  盧忠人尚在山東,還沒回來。

  他背負雙手,來回踱步,終究化作一聲嘆息。

  「把耿裕宣進來吧。」

  門外的耿裕,入殿叩拜。

  「先說正事。」

  朱祁鈺讓他起來:「耿裕,今年怕是有旱災,陝西布政使上了奏章,請求中樞撥款興修水利,朕允了。」

  「伱怎麼看?」朱祁鈺看向耿裕。

  耿裕第一次來奉天殿。

  他自幼便有神童的美名,小時候,他父親耿九疇帶著他拜訪了十幾位名師,卻沒有名師肯收他。

  原因是他天姿太高,老師認為自己的才學,不足以雕刻這塊美玉。

  後來讀書時,他常常有不同於別人的言論,常常振聾發聵,又鞭辟入裡,景泰五年考取進士功名,如今在工部任事。

  「微臣在工部,經常往返於城市之中,所以對災情知之甚祥。」

  耿裕很清楚,這次答對,很有可能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斟酌詞彙,慨然道:

  「微臣以為,旱災並不可怕,農人可挑水灌溉,最多糧食減產。」

  「最可怕的是蝗災!」

  「大旱之後,必有蝗災!」

  「微臣以為,如今便該著手防範。」

  「如今蝗災尚未來臨,但蟲卵可能已經發育,微臣以為,應該讓農人開始消滅蟲卵。」

  「可用翻耕法、草木灰法、熏煙法等等,微臣便不一一舉例了。」

  「然後再在田間地頭,飼養雞鴨鵝等家禽,家禽可食用蟲卵長大,長大後又可自己留著吃,也可賣錢,一舉兩得。」

  耿裕顯然做足了功課。

  朱祁鈺微微頷首:「嗯,耿裕,朕知道你父子皆是棟樑之材,便由你父子編纂一本《防治蝗災書》,由經廠刊刻,然後送去民間,爭取做到一甲一本,讓百姓提前預防。」

  耿裕眼睛一亮,這是流芳千古的好事啊!

  「等編纂完這本書,你們父子再編纂一本《救荒簡易書》,刊刻出來,廣發天下!」

  朱祁鈺道:「讓老百姓知道,什麼是災荒,如何防治、救治災荒。」

  「微臣遵旨!」耿裕神情激動。

  「耿裕,編纂的書,不要用乾巴巴的文字,老百姓沒讀過書,看不懂你們文縐縐的文字,要用簡筆畫的方式,告訴百姓,如何防治蝗災!」朱祁鈺又道。

  「啊?」

  耿裕一臉懵:「簡筆畫?」

  「沒錯,你們父子都有丹青妙筆,把救治災情的方法畫出來,旁邊標記上簡單易懂的文字,讓不認字的百姓看一遍就看懂了。」

  朱祁鈺拿紙筆隨便畫一幅,舉例。

  耿裕眼睛一亮:「陛下聖明,若用此法,那些不認字的百姓,都能學明白。」

  「沒錯,文字要用大白話,讓百姓看懂就好。」朱祁鈺道。

  耿裕卻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陛下愛民之心,微臣深切感懷,請陛下放心,微臣必定編纂出《防治蝗災書》,不負陛下所望。」

  朱祁鈺點點頭:「幾個宮女兒都挑走了?」

  耿裕赧然。

  「哈哈哈,不必不好意思,那些宮女兒能嫁入你的府邸,也是積了福氣的。」

  朱祁鈺笑道:「這些宮女兒雖是從宮中出去的,但也不能作威作福,你該怎麼調教就怎麼調教。」

  「耿裕,你父親年紀大了,身邊又沒個暖心人,你要時常注意他的身體。」

  「微臣謝陛下關懷。」耿裕流出感動的眼淚。

  「去吧。」

  朱祁鈺又坐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濁氣,繼續批閱奏章。

  看了好半天,逯杲、鄒萇進殿拜見。

  「緹騎發展的怎麼樣?」朱祁鈺頭也不抬地問。

  「回稟陛下,不算盧指揮使帶走的緹騎,如今京中的緹騎人數超過一千人。」

  鄒萇跪在地上,恭謹回答:「此皆是逯副指揮使的功勞。」

  朱祁鈺看向逯杲,果然是個能人。

  「發展得倒還快。」

  朱祁鈺道:「盧忠還沒回來呢?」

  「回稟陛下,盧指揮使正在回程的路上。」逯杲回稟。

  朱祁鈺就隨口一問,盧忠每日都上奏報,在哪裡,朱祁鈺心知肚明。

  「鄒萇,朕打算派你出京。」

  朱祁鈺對緹騎的發展很滿意,但如今緹騎的定義愈發模糊。

  以前,他想用緹騎盯著廠衛,緹騎代天巡狩,幫他傳聖旨、看一看地方,監督廠衛。

  可盧忠發展得太慢,緹騎完全被廠衛甩在後面。

  如今廠衛的勢力版圖,已經延伸去全國了。

  緹騎如何監督?

  廠衛憑什麼被你盧忠監督?

  盧忠沒有立威,沒有大本事,光憑皇帝的看重,是走不遠的,廠衛也不服他。

  「鄒萇。」

  「陝西大旱,求救中樞。」

  「朕打算從中樞撥付五萬兩銀子去陝西,興修水利。」

  「鄒萇,朕打算派緹騎去,你帶隊去!」

  朱祁鈺要考校鄒萇的能力了,看看他是盧忠,還是逯杲。

  「微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鄒萇跪著磕頭。

  「此去陝西,朕交代你兩件事。」

  「其一,看看陝西的旱災情況,如實稟報上來!」

  「其二,這錢撥下去了,你給朕盯著,要花在水利興修上,多帶些計相過去。」

  朱祁鈺道。

  「微臣遵旨!」鄒萇叩拜。

  「有人貪墨,不必發作,傳密奏給朕,朕親自處理。」

  朱祁鈺沒給緹騎放權。

  緹騎負責監察可以,萬萬不能當欽差大臣使用。

  他拿回皇權後,愈發守禮,因為這個禮,維護的是他的皇權。

  而且,如今當務之急是賑災,而不是查貪腐。

  若放權給鄒萇,鄒萇一定會挖空心思抓人,以此討好自己,捨本逐末,耽誤地方災情。

  「逯杲留在京中,繼續招募緹騎。」

  朱祁鈺又叮囑幾句,便讓他們出去了。

  逯杲憂心忡忡。

  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確實對緹騎並不滿意,若是再讓皇帝不滿,緹騎可能就裁撤了。

  必須展現出緹騎的價值。

  出了宮,他便邀請鄒萇酒樓一敘,交交心。

  而他們的對話,都被廠衛送到宮中。

  可笑的是,朱祁鈺想讓緹騎監察廠衛的,結果倒好,緹騎一舉一動,都在廠衛的眼皮子底下。

  「當初讓盧忠去做緹騎的指揮使,就是個錯誤啊。」

  朱祁鈺對盧忠愈發不滿。

  去了山東,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奏報上來的,和真實情況,大相逕庭,還不如不去,浪費錢糧。

  「回來就閒置吧。」

  朱祁鈺懶得培養了,這種沒用的人,只會拖後腿。

  今日奏章少,太陽落山,便基本看完了。

  他抻個懶腰:「去後宮走走。」

  沒有坐御輦,在宮中甬道上溜達。

  他在想,如何神化自己?

  進了承乾宮。

  唐貴妃出來跪迎。

  「起來吧。」

  朱祁鈺進了正殿:「你這屋裡也不涼快啊,固安在哪呢?」

  固安公主被唐貴妃收養,自然住在承乾宮。

  「在偏殿呢,臣妾這就讓人去叫。」唐貴妃眸現訝異,陛下為何想起來固安公主?

  難道固安背著她,向陛下告狀了?

  她自認沒半分虐待公主的做法,陛下為何忽然詔見公主呢?

  這時,固安公主進殿,恭恭敬敬跪下:「女兒請問陛下,聖躬安。」

  「朕安,起來吧。」

  朱祁鈺打量著固安,不知不覺,女兒也長大了。

  固安站在旁側。

  朱祁鈺指了指旁邊的椅子:「過來坐。」

  固安小心翼翼過來。

  「近來可有去拜見皇祖母啊?」朱祁鈺問她。

  「回稟父皇,女兒晨昏定省,日日不落。」固安要跪下回稟。

  朱祁鈺擺擺手,讓她站著回答。

  「嗯,去皇祖母身邊儘儘孝心,是應該的。」

  「朕不孝,不能承歡於母親膝下。」

  「你是朕的女兒,代朕去盡孝,是理所應當的。」朱祁鈺語氣懨懨。

  「陛下可不許胡說,陛下日理萬機,尚且時時去請安,如何不孝?」

  唐貴妃聽出皇帝的不快,立刻道:「臣妾日日都去咸安宮侍奉,咸安宮那邊一切安好,哪裡有不孝?陛下萬萬不可胡說!」

  朱祁鈺瞥了眼固安。

  固安低著頭,身體不由自主的發抖。

  承乾殿陷入莫名的寂靜。

  伺候的宮人,大氣兒都不敢喘一下,十分驚恐。

  唐貴妃也不敢說話,雖然坐著,卻還不如跪著舒服。

  噗通!

  固安受不了皇帝的威壓,嚇得跪在地上:「女兒知錯,求陛下恕罪!」

  朱祁鈺看著她半晌,才道:「叫朕什麼?」

  「陛……父、父皇。」固安戰戰兢兢回答。

  「如何錯了?」朱祁鈺又問。

  固安流出了眼淚:「女兒不該去見皇祖母,更不該在皇祖母面前嚼舌根,女、女兒知錯了!」

  她萬分驚恐。

  打死也想不到,在咸安宮說過的牢搔話,竟然傳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去孝敬皇祖母,有什麼錯的。」

  朱祁鈺緩緩開口:「但你的母親只有一個,若認汪氏為母,你就是罪人之家屬,不該在宮中享受富貴,該去鳳陽祖墳,做姑子去。」

  「女兒知錯!女兒知錯!」固安不停磕頭。

  「你妹妹的死,和汪氏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朕罰她,是理所應當。」

  「她去死,那是她不顧念與你的母女親情,是她的罪。」

  「你不該拿著此事,去叨擾皇祖母。」

  「皇祖母年紀大了,經不起你的念叨。」

  「你若是懷念汪氏,大可以隨她而去,就當朕沒有你這個女兒。」

  朱祁鈺語氣陰鷙。

  他每天和群臣勾心鬥角,已經夠累的了。

  遲遲沒有廣收後宮,是為了讓後宮安穩,讓他把全部精力,放在前朝,為百姓多做一點事,把江山理順了,再廣納美人入宮,綿延子嗣。

  可是,偏偏他的親女兒,卻在後宮裡興風作浪。

  為她的犯罪的母親,伸張正義?

  鬧得宮裡沸沸揚揚,天家的家醜傳到了宮外,朕的顏面往哪擱?

  汪氏的事,和漠北王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本來正值天下藩王入京的關鍵時刻,前朝不能亂,後宮更不能起火。

  漠北王,絕對不能出差錯。

  一旦漠北王死了,或者宮裡稍微露出處置漠北王的風聲,天下必然板蕩不安,藩王造反,此起彼伏,江上頃刻間傾覆!

  牽一髮而動全身,豈是兒戲?

  區區罪婦罷了,死了就死了,難道因為她,江山都不要了?

  唐貴妃聞聽皇帝說這麼重的話,趕緊跪下,不停磕頭:「陛下,固安年齡小不懂事,做了錯事,求您原諒她,給她一個改正的機會,陛下!」

  固安也傻了。

  父皇竟然讓她死?

  母后常說,父皇心裡沒有她們,以前她還不信,現在才知道,母后說得對啊。

  父皇的心裡,只有他自己!

  沒看連皇祖母,他都能軟禁嗎?

  「固安,快快磕頭,給你父皇認錯!快呀!」唐貴妃膝行過去,按著固安的腦袋磕頭。

  「陛下,兒、兒臣知錯了!」固安渾身在抖,又改變了稱呼,父女之間又疏遠了。

  她是母后養大的,和父皇並不親昵,從母后被廢後,她飽嘗人間冷暖,不敢耍性子的。

  「如何錯了?」朱祁鈺慢慢問她。

  幸好,固安沒有耍小性子,還算乖巧,給她這個父皇一個台階下。

  唐貴妃提示固安。

  「你閉嘴。」

  朱祁鈺瞥了眼唐貴妃,唐貴妃趕緊趴伏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兒、兒臣……」

  固安卻說不上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錯了?

  見她實在說不上來,朱祁鈺緩緩開口:「固安,朕好好教教你。」

  「在這後宮之中,最要緊的是謹言慎行。」

  「你明知道汪氏是罪婦,不該提及的。」

  「但你仗著皇祖母寵愛,便央求皇祖母,為你的母親正名。」

  「知道嗎?」

  「這話會從宮裡傳到朝堂去,汪氏若是無罪,為何會被廢?你可有想過,無過廢后,朕要如何面對天下人?」

  「沒有朕為你遮風擋雨,你算個什麼公主呢?」

  「而你皇祖母,因為此事勞心費神,憂思成疾。」

  「你歲數也不小了。」

  「從小又吃過苦的,該知道如何為別人著想。」

  「你是公主,享受著這錦衣玉食、萬民敬仰的日子,就該比其他人更加成熟,更加懂得思考。」

  「凡事多想再做,不顯山不露水,才是你這個公主,該做的事情。」

  朱祁鈺嘆了口氣:「明白了嗎?」

  「謝陛下教誨,兒臣明白了。」固安恭恭敬敬磕了個頭。

  「貴妃,起來吧。」

  朱祁鈺看向她:「明日找個師父,給公主授課,這麼大了尚不讀書,如何明禮?以後嫁出去,豈不讓人笑話天家的女兒?」

  「臣妾遵旨!」唐貴妃心驚肉跳。

  她以為,皇帝會真的處置固安公主呢!

  在沒有兒子之前,她唯一傍身的,就是固安公主!

  她費盡心機,才把固安從汪氏手中搶過來,可不能丟了呀。

  固安一動不敢動。

  皇帝的威勢太重了。

  「為人父母,若一味溺愛,只會害了孩子。」

  朱祁鈺淡淡道:「這孩子呀,要好好管教,方能成材。」

  「臣妾知錯了!」唐貴妃又跪下。

  朱祁鈺伸出手,唐貴妃站起來,抓住皇帝的手,坐在皇帝身邊,卻如坐針氈。

  「起來吧固安。」

  朱祁鈺看著她:「父皇是為了你好,等你長大些,就明白了人心險惡,日後嫁去伯爵府,也好能在後院中,穩坐釣魚台,不至於被旁的女人,奪走你夫君的愛。」

  固安半知半解。

  「陛下還允許駙馬納妾?」唐貴妃訝異,以陛下的脾性,必然會停止此風。

  「難道他不納妾了,就會喜愛嫡妻嗎?」

  朱祁鈺反問她:「管得住人,管不住心啊,朕終究有老去的一天,如何能看護她到老?」

  「不如讓她自己長本事,知道如何馭人,方是長治久安之策。」

  唐貴妃瞭然,叩拜道:「陛下果然深謀遠慮。」

  「父母之愛子女,不是嬌生慣養,而是為其計深遠。」

  朱祁鈺看向固安:「等你長大了,做了父母了,就了解朕的苦心了,去吧,準備準備,明日開始上課,讀書才能明禮。」

  「兒臣告退!」固安心中有怨,聽不進去這些。

  朱祁鈺看著她的背影:「等以後受苦了、遭罪了,就該想起來朕今日這番話了。」

  「天家女兒豈能受苦?」唐貴妃訝然。

  「哼,這話也就騙騙傻子吧,天家的女兒就不是女人了?不需要丈夫的疼愛?」

  朱祁鈺冷笑:「人心易變,七年之癢,朕富有四海,也改變不了人心啊。」

  「何況夫妻恩愛,是在心,在感覺;人是否幸福,不在於權勢高低。」

  「強扭的瓜不甜。」

  「朕能殺人,卻改不了人心。」

  唐貴妃似懂非懂,眼眸浮現擔憂,若她的孩子,在婆家受氣,她又該如何呢?

  「唉,這孩子呀,多受些氣好。」

  「受了氣、經了挫折,才知道誰是真,誰是假。」

  「這世道,看不透人心的,被人愚弄,才最痛苦的。」

  朱祁鈺搖搖頭:「罷了,不管她了,有些話說了幾萬遍,她也過不好這一生。」

  「只有親身經歷過,才會懂得,讓她慢慢體會吧。」

  「這天下唯一不會害她的,就是朕這個父皇啊,她卻不知啊。」

  臣妾不知道該怎麼接?

  唐貴妃嫁入皇宮,便寵冠六宮,後來因為李惜兒入宮,才失了寵愛,但如今又重新得到寵愛,所以她理解不深。

  固安可沒有唐貴妃的美貌、心智、手腕。

  她就像是一張白紙,傻白甜一個,去了哪都會吃虧的。

  「安枕吧,朕累了。」

  朱祁鈺看向馮孝:「去,把朕的筆,送去咸安宮,交給太后。」

  唐貴妃手指輕輕一顫,皇帝這是讓太后閉嘴呢。

  對汪氏的話,也不許再傳了。

  看來,明日不能讓固安去叨擾皇祖母了。

  皇帝不喜。

  一夜無話。

  翌日,朱祁鈺早早起來鍛鍊,耳朵里聽著太監讀的文章。

  乘坐御輦上朝。

  先討論旱災、防治云云。

  「諸卿,糧食是重中之重,萬萬不能出了差錯。」

  朱祁鈺認真道:「朕今早讓太監讀了關於根治蝗災的書籍,朕想到了一個辦法,多多種植樹木。」

  「朕發現了,蝗災多發區域,都缺少植被。」

  「朕想著,能否多多栽種樹木,來減少蝗災發生的數量?」

  朱祁鈺問。

  「陛下,多種樹木,確實能有效防範蝗災。」

  耿九疇出班,道:「但是,種植樹木多了,因為樹根盤根錯節,會影響糧食生長。」

  「就是說,樹木會占用耕地。」

  「我朝向來人多地少,朝堂安穩時,百姓恨不得把任何一寸土地,都給耕種上糧食,精耕細作。」

  「若是種樹的話,可能會讓百姓餓肚子啊。」

  耿九疇的話,引起朝臣點頭。

  「陛下已經令朝堂,在京中多多種樹了,老臣以為足夠了,不能因為樹木而耽擱了糧食。」宋琰道。

  百官都比較認同。

  而且,種樹還需要一筆支出,都得朝堂來支出。

  日後還得養護,樹木也有病蟲害,還要防止百姓砍伐,養護費用很高。

  「諸卿的擔憂,是有道理的。」

  朱祁鈺微微頷首:「但蝗災總要預防的。」

  「陛下,蝗蟲厭惡棉花,如今京畿並不缺糧,陛下大可趁機推廣棉花種植。」

  程信話沒說完,白圭便厲喝道:「絕對不可!棉花能吃嗎?倘若漕運出了問題,京畿就會因為沒糧,而出現動亂!」

  「京畿糧食就算不能自給自足,也必須維持基本的糧食供應!絕對不能出現動亂!」

  白圭的話,引起項忠、馬瑾等人贊同。

  「好了,別爭論了。」

  朱祁鈺道:「種樹不一定要種楊樹、柳樹,也可以種果樹啊,朕就愛吃果子,什麼果子朕都愛吃。」

  「讓百姓在田間地頭上種些果樹,等著果子成熟,可到坊市販賣,也能增加百姓收入嘛。」

  這話引起百官的贊同。

  「陛下,栽種果樹,對百姓利大於弊,而且能增加收入的話,百姓肯定會精心照料的,這是善政啊。」劉廣衡道。

  「沒錯,栽種果樹能增加收入,是件好事。」

  胡濙躬身道:「陛下,您不是擴大了坊市嘛,不如劃分出一塊地方,給京畿的農戶,讓他們來京中販售,嗯,就別收費用了,您看如何?」

  「老太傅在這等著朕呢?」

  坊市的攤位費,都入了內帑,戶部眼饞著呢。

  「既然老太傅開口,那就不收了!」

  朱祁鈺笑道:「不但販售,朕不收錢,朕還每家送五棵果樹,內帑出錢!再多了,朕也負擔不起了!」

  「陛下聖明!」朝臣叩拜。

  「朕希望天下百姓都富裕起來啊。」

  朱祁鈺真誠道:「今年剛有乾旱的苗頭,朕就夜不安枕,睡不著啊,民以食為天,百姓要是沒吃的,就會不安分。」

  「百姓沒吃的,如何給朝堂納稅啊?」

  「所以呀,諸卿要把眼睛放在下面,別總盯著上面!」

  「這天下,不是朕一個人聖明,就能治理好的。」

  「需要朕與你們,共同努力!」

  群臣心中一跳。

  皇帝話裡有話啊。

  不許他們看著上面,是說,不許探聽天家機密?

  送進宮裡的孩子們並不聽話,他們總傳些情報出來,使得他們在宮外,卻也知道宮裡發生了何事,搞得天家沒有秘密可言。

  皇帝在點他們呢。

  等著宮女兒進了他們的家。

  那就可以互相傷害了!

  你們看天家的熱鬧,朕就讓天下人看你們家的熱鬧!

  皇帝這招狠啊!

  「臣等遵旨!」百官心懷叵測,恭恭敬敬磕頭。

  「諸卿,朕昨晚做了一個夢。」

  朱祁鈺幽幽道:「夢到一種長相如甘蔗般的作物,通體綠色,結出金皇.瑟的棒狀果實,這一根有這麼長,皇橙橙的,看著就好看,朕形容得不貼切,畫出來了。」

  他舉起一張紙,讓人傳下去。

  「朕的夢裡,這種作物畝產幾萬斤,能在寒冷地區種植……」

  皇帝話沒說完。

  整個奉天殿就炸了。

  「幾萬斤的作物?不愧是夢,這要是現實,那糧食豈不永遠也吃不完了?」

  「這東西誰見過?」

  「不會是陛下臆想出來的吧?」

  群臣竊竊私語。

  朱祁鈺不置一詞,等他們議論完,才繼續道:「朕夢中的遼東,種滿了這種果實,能養活上億人口!」

  嘶!

  奉天殿又炸了。

  「絕對是夢,大明才多少人啊,上億人?就遼東?」

  「那麼多人生活在遼東,每天得凍死多少啊!」

  「陛下的夢實在不靠譜。」

  群臣議論紛紛。

  但胡濙卻頗有深意地看著皇帝。

  皇帝這是玩哪出啊?

  他可聽說了,平江伯陳豫進獻了一株六月柿,皇帝說鮮艷的果實可以吃。

  難道皇帝又得到了一株新植物,所以在給這株植物披上神秘的外衣?

  等等!

  他在神化自己!

  等著這種作物問世,不說畝產上萬斤,單說能在遼東種植,就足以讓人相信皇帝,如有神助了!

  皇帝為何突然神化自己呢?

  他要幹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

  胡濙開始瑟瑟發抖。

  「朕醒來之後,也覺得這只是一場美夢。」

  「是朕想糧食,想瘋了。」

  「但是,朕總覺得夢和現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就說這種作物,倘若真有的話,不說畝產幾萬斤,只要能在遼東種植,種出來後能吃!」

  「那朕就知足了!」

  「朕希望,這個夢是仙人指路,而不是空想一場啊。」

  朱祁鈺唏噓道。

  「願陛下夢想成真。」群臣叩拜。

  其實心裡都不相信,哪來的這種作物啊?

  不過,熟悉皇帝手腕的耿九疇等人,已經隱隱猜到了,皇帝要開始神化自己了。

  八成這種作物,已經被皇帝找到了。

  可皇帝怎麼知道,這東西能在寒冷地區種植呢?還畝產幾萬斤,難道是臆想出來的?

  目的呢?

  他要殺誰?

  耿九疇、白圭對視一眼,互相眼神之中給出了答案,藩王!

  皇帝要殺藩王,所以要先神化自己!

  把自己塑造成神,以神的旨意,殺死藩王,皇帝藉此洗清自己。

  在景泰朝的藩王,也真夠倒霉的了。

  聽說朱佐敬被打破了相,在宗人府里閉門思過呢。

  「罷了,只不過一個夢,朕隨口一說而已,諸卿不必在意。」

  朱祁鈺話鋒一轉:「如今藩王,都陸陸續續啟程入京,京中也該操辦起來了。」

  「鴻臚寺、太常寺、宗人府,就交給你們來辦。」

  「用了多少錢,朕的內帑出,不必給朕省錢,親戚們好不容易濟濟一堂,朕這個皇族的族長,總不該吝嗇才是,大不了朕再喝兩年稀粥罷了!」

  完了,皇帝又苦窮了!

  這次該誰遭殃了?

  「朕已經宣了在京的各派商賈,在西華門候著呢,等下了朝,諸卿陪朕去一趟,朕打算和商賈們交交心,支持他們。」

  明白了,這回遭殃的又是京中商賈。

  怪不得您昨天讓我們和他們做切割呢,下手來得這般快?

  這熱鬧得去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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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