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不奉聖旨,唯奉家主!

  第228章 不奉聖旨,唯奉家主!

  成為世家。

  是所有華夏家族的終極目標。

  但是,唐朝末年藩鎮割據、五代十國政權割據、元人入主中原,世家、大族被人間真實的軍隊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及至大明朝,世家絕跡,大族所剩無幾。

  所幸,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後,大明朝重視科舉,士子勤於學習,尤其是在江南,學習氛圍濃厚,父子、兄弟先後中進士的,不乏其例。

  父與子考中進士的,有的多達七人。

  有明一代,進士家族整體上是南強北弱,尤其是浙江、南直隸兩省進士家族最多。

  這些眾多家族中,當屬陳、王、林、許劉五個家族。

  陳。

  毋庸置疑,是順慶府南充陳家,陳以勤的家族,北宋宰相陳堯佐之後。

  作為父親的陳以勤,是當朝內閣閣臣,長子陳於陛是進士,次子陳於階要不是走了選官之道,他日也必成進士。

  一門三傑,當之無愧。

  但是,山東王氏家族,成名甚至在陳家之前。

  王氏家族,也如陳家一般,是北宋名相之後,那人,名叫王安石。

  山東王氏家族,是王安石後裔的一支。

  上一代家主王重光,是嘉靖二十年進士,歷任工部主事、戶部員外郎、雲中僉事、上谷參議。

  後任貴州布政使司左參議,奉命採辦貴州大木以修三大殿,嘉靖三十七年時,因積勞成疾,身染瘴癘病逝林區。

  聖上親書「忠勤可憫」匾額,建祠以祀,並追贈太僕寺少卿,累贈太子太保、兵部尚書。

  其下六子,之翰、之垣、之猷、之輔、之城、之棟,皆是大明朝的進士。

  一門七傑,名望遠在陳家之上。

  王氏家族,也是五大家族中最積極入仕的家族,或許是繼承了先祖遺風,也或許是清高到了頭,王家,以耕讀傳家、以詩書繼世。

  家族所食,皆靠俸祿、耕田,累世清貧,以致族人不興。

  再就是林浦林家了。

  林氏家族位於福州東部偏遠小島,之所以能夠在大明朝人才輩出,主要得益於濂江書院。

  濂江書院建於宋朝,思想家朱熹曾經在此講學。

  後來南宋朝廷逃亡,在林浦建立行宮。

  林氏家族在唐末五代十國時期,從河南固始南遷,定居於此。

  林氏三世三祭酒五尚書,史稱「七科八進士」、「三代五尚書」、「國師三祭酒」。

  一家祖孫三人先後擔任國子監祭酒,一度使得國子監這個大明朝最高學府成為林家自留之地。

  林氏家族在大明朝,從永樂年間開始入仕做官,時至今日,一百四十年裡,家族始終有做官之人。

  巔峰之時,林氏家族三代人,同在朝堂中,且身居高位,震驚華夏。

  不過,林氏家族輝光仍在。

  當今林家家主林庭機,是嘉靖十四年的進士,選庶吉士,授檢討,參與編撰《大明會典》。

  嘉靖二十三年,充會試同考官。

  歷任國子司業、南京國子祭酒、太常寺卿、工部侍郎、禮部侍郎、南京工部尚書。

  在嘉靖四十年南北直隸數次官場動盪後,坐上了南京禮部尚書之位。

  其侄兒林炫同是進士出身,今官禮部主事,但林家似乎瞄上了通政司,陳以勤沒有出京城前,就有不少奏疏奏請林炫遷升通政司參議。

  林庭機兩個兒子,長子燫,嘉靖二十六年進士,今太常寺卿。

  次子烴,高中進士後,初授刑部主事,今已升刑部員外郎。

  一門四傑。

  林浦林家,是當今大明朝大族中,傳承最久,門楣最盛的家族之一。

  朝廷,代代有高官,地方上,福州府說一不二,但凡林家不滿意,哪怕是知府,也能隨時更換,林家祖地那座小島,所有的人,只認林氏家主,不認大明皇帝,只認林家家法,不認大明律法。

  儼然成了國中之國。

  「清丈田畝,均地於民」國策,本質是將國土均給所有大明朝百姓,國家國家,上億個小家組成了國。

  當初的徐階,家族田地號稱遍布江南,但卻沒有福州府九縣一畝田地。

  徐階,人稱徐半城,而林浦林家,坊間稱之『林滿府』。

  一府九縣之地,先林氏,再大明。

  陳以勤執行的國策,毫無疑問,觸動了林浦林家的根本利益。

  同為大明朝大族,但為了自己的家族,林浦林家選擇了動手。

  數百位死士。

  大手筆啊。

  整個大明朝,恐怕只有林浦林家拿的出來。

  只是,一方家族的力量,在整個大明朝面前,太過於薄弱了。

  想刺殺一位內閣閣老,就像是鏡花水月,差的遠呢。

  再就是,幾百號人從福州府遠道而來,死人的神情、行動、舉止全部異於常人,錦衣衛要是一路都沒有發覺異常,不如全部就抹脖子算了。

  所以,在林家死士動手前,錦衣衛匯集諸方線報後,便摸清了幕後主使的林浦大族。

  死士、弓弩、薄甲,就註定了林浦林家的滅亡。

  朱七將事情上報了北鎮撫司,錦衣衛都指揮使陸炳已得到旨意,立刻提拿了林浦林家在京的二代人。

  禮部主事林炫,太常寺卿林燫和刑部員外郎林烴。

  同時,八百里加急通知南京鎮府司,捉拿南京禮部尚書林庭機。

  並傳旨東南軍隊,封鎖福州府,「攻」入林浦,凡有抵抗者,格殺勿論。

  徽州府舊事,近在眼前。

  說到徽州府,朱七告訴了陳以勤和陳家族老們一個來自徽州府的消息,向來注重修養的陳家人,竟一時沒繃住,笑出了聲。

  最年長的族老感慨了句,「當一個人,或一個家族的智慧認知,和他擁有的財富不匹配時,他的財富就會以各種方式流失。」

  胡家出了個胡宗憲,可謂是占了胡家大多數的運道。

  但徽州府都這樣了,還有人敢於算計當朝閣老的家族,真不愧是徽州啊。

  族老們去拜二程了,陳以勤給朱七講述了劉、許兩個大族。

  沒有陳、王、林這麼傳奇,劉家五代十進士,許家父子四尚書。

  要說也輝煌,但劉家人多為閒職,許家人死的死,奪官的奪官,在這嘉靖四十年,已無人做官,已然中落,令朱七唏噓不已。……

  內閣。

  政務堂里。

  御賜的檀香木燒了四大盆明火,添了兩個香鼎,裡面也用檀香燒著明火,門、窗都關了。

  滿堂生香,溫暖如春。

  張居正、高拱、胡宗憲、李春芳現在都屬於朝中老臣了,從沒見有人享受過聖上的這種恩遇。

  而且,嘉靖三十九年的政局似乎又回來了,聖上派了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到了內閣,就在政務堂隔壁,內閣凡有不決事務,可以直接拿到隔壁,和呂芳商量著決斷,不必呈於玉熙宮。

  每隔一日,呂芳便和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換班,一人值守玉熙宮,一人值守內閣,輪流著來。

  聖上不過問國事,大明朝的大事小情,再次壓到了內閣、司禮監的頭上。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便是聖上大婚,正應了那句詩,「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承歡侍宴無閒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四位閣老本來還有些擔心聖上的龍體,畢竟聖上都過了五旬壽數,不再年輕了。

  但向呂芳、黃錦打聽了下,聖上修道有成,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

  皇后一人都承受不來恩澤,兩位新晉皇貴妃娘娘,五位新晉貴妃娘娘,在這幾日裡,都得到了滋潤。

  閣老們還有幾分不放心,特意請太醫院院正李時珍進宮為聖上瞧瞧,在得到神醫「無礙」的診斷後,這才放下心來,安然處理國事。

  不得不說,讓司禮監在內閣值房做事,內閣不必請示玉熙宮,國事解決起來,省了不少路上的功夫,效率快了不止一點半點。

  年底了,六部都呈上了開支帳單,張居正在吏部的帳單上簽了字,高拱在戶部的帳單上簽了字,胡宗憲在刑部和工部帳單上簽了字,李春芳則在禮部和兵部帳單上簽了字。

  呂芳、黃錦在六部帳單上批了紅。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整個嘉靖四十年的國事,都告一段落了。

  雖然聖上暫時不理國事,但內閣、司禮監還是各呈了一份核對後的六部帳單送到了玉熙宮。

  聽到那聲銅罄之音響起,司禮監的呂芳、黃錦,內閣的張居正、高拱、胡宗憲、李春芳竟下意識地長舒了口氣,心底隱隱有幾分慶幸之意。

  放鬆的是,這個充滿血色的嘉靖四十年,作為臣子(家奴)的他們,終於給予聖上,給予大明朝,給予史書,一個還算圓滿的答卷。

  可以預見的是,嘉靖四十年,必將成為後世無數史學家研究、探尋的時間。

  這一年間,朝野動盪、士林啼哭、商道近毀、北征開啟、田地大豐收……

  有太多的事,值得後人去追考。

  而讓他們慶幸的是,順利活過了今年。

  史書上必然會留下他們濃墨重彩的一筆,甚至是浩瀚的史書,會為他們單開一頁。

  就像諸葛武侯那樣。

  賢名永垂不朽。

  國事暫畢。

  閣老們終於不再繁忙了,臉上苦大仇深的表情也隨之消失了,有了坐到一起閒聊的時間。

  在張居正的堅持下,隔壁的呂芳也受到了邀請,一塊飲杯茶。

  內閣中書舍人、張居正門下弟子劉台,為閣老、呂芳斟茶後,便識趣地離開。

  呂芳望著劉台的背影,尤其是後腦,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呂公公,可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張居正向來護犢子,注意到呂芳的異樣,詢問道。

  「沒什麼……」

  呂芳本想打哈哈過去,張居正接過話道:「在這都沒有外人,呂公公有話不妨直說。」

  呂芳猶豫了下,還是說了出來,「這孩子,腦後似有反骨。」

  劉台此人。

  呂芳見過次數不算少了,此人經常代表內閣向玉熙宮呈奏,不過,以前劉台都是面對著他,倒是沒有注意。

  這離得近了,看清了,腦後那塊骨頭較之常人要高一些,雖說不太明顯,但確實是反骨。

  高拱、胡宗憲和李春芳不由得望向了他,心說總算有人把這話說出來了。

  他們比呂芳觀瞧到劉台腦後反骨的時間更早,劉台一直在內閣伺候,在幾人身邊打轉,想不注意都難。

  但到底是元輔的門下弟子,作為外人不好多說什麼。

  可總覺得,劉台其人,以後夠瞧的。

  「會做事即可。」張居正點點頭,又搖搖頭,笑道。

  並沒有放在心上,原因很簡單,他成為內閣首輔後,門生收了幾百位。

  那些門生是奔著他這個內閣首揆名頭來拜師,而他,則是看重了這些人的能力。

  品德什麼的,差不多就行了。

  君不見至今還在北虜境內的大明朝駐韃靼大使沈惟敬,那可是大明朝培養的大漢奸。

  現在師徒二人的書信來往,你一句「恩師」,我一句「愛徒」,稱呼不可謂不親近。

  哪有什麼師徒,互相利用罷了。

  元輔這套超前的師徒理論,聽得在座幾人嘴角抽搐。

  「來年,我準備打發劉台去遼東做縣官。」張居正補充道。

  朝廷官職改革後,內閣中書舍人,不再是九卿預備,想成為九卿,乃至是內閣閣老,都要先去地方縣衙當官,再到省府做官,最後才能轉入九卿,或直升內閣。

  胡宗憲,就是從地方巡撫直升內閣的代表。

  那劉台自詡在中樞磨礪夠了,想去地方為任,做出一番實績,張居正是認可,還挑了目前大明朝前線邊鎮,遼東鎮。

  高拱聞言心中一動,道:「那內閣中書舍人的位置?」

  看上去。

  現在大明官職對內閣中書舍人這類官職非常不友好,不是晉升之路。

  但能在內閣辦事,對能力、眼界、大局意識等方面的增長是十分大的。

  要是元輔放棄這個位置,高拱準備讓自己人填上。

  「我還有一位門生,傅應禎,適合在內閣中書舍人位上磨礪磨礪。」張居正笑了笑道。

  內閣中書舍人,是個經常面聖的人,事關權力,張居正一絲一毫不會放棄。

  高拱默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