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資金要流動才會有漏洞
鄭喜兒懷上身孕過後,張允修不敢大意,專門找上兩個有經驗的穩婆貼身伺候。
同時,一連五六日,張允修都縮在鄭喜兒的身邊,直把她膩歪到不行。
臥房的起居室內,鄭喜兒靠在軟墊上,看著急沖沖地張允修,嘴兒一癟,忍不住嗔道:「你還是出去轉悠了,照你這看護法子,我還沒生產,就先被你給繞暈了。」
「真不用我陪著?」張允修問。
「不用,我沒那麼金貴,伱去忙你自個兒的事情就好。」鄭喜兒展顏一笑,催促道,「你老膩在我身邊,我還有些不適應。」
「好哇,現在就開始厭煩起我來了?」張允修佯裝生氣,心中卻是高興。
他知曉,鄭喜兒這是不想拖累他。
二人關係早已親密無間,再加上鄭喜兒懷有身子,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就是嫌棄你,快出去忙吧,等你忙完了,喜兒生完孩子,再由著你折騰。」
張允修笑著點點頭,起身對準鄭喜兒的額間一吻,頭也不回地出了起居室。
鄭喜兒痴痴一笑,好看的面頰上,浮現出一抹別樣的紅潮。
出了鄭喜兒的臥室,張允修抬頭望向放晴的天空,心中不免放鬆許多。
說實在的,他現在一見到鄭喜兒,恨不得她立馬把肚兒里的孩子生下來一般。
那種等待的日子,漫長又煎熬。
現在好了,鄭喜兒主動讓他出去辦事兒,他只去外邊轉悠一圈,這孩子就呱呱墜地。
想著,張允修嘴角一咧,心中已是十二分的歡喜。
快步走出別院,張允修徑直奔向錦衣衛北鎮撫司。一踏入官廳,韓三聽到動靜,笑著把張允修迎入到自個兒的官署坐定。
跑前跑後,端茶倒水。
張允修示意他先別忙活,讓他坐到自己跟前,問道:「韓三,願意加入咱們的船隊的武僧現在有多少人了?」
「人不多,也就堪堪五十人。」韓三畢恭畢敬答道。
「那剩下的人呢?是嫌錢給的不夠多麼?」張允修滿臉狐疑,忍不住開口問。
「不是,主要是怕名聲不太好。」韓三訕訕一笑,又道,「這些僧人以前是和尚,現在驟然變成商隊的打手,這心理上多少還是有些膈應的。」
飯都吃不飽了,還在乎面子?
張允修撇撇嘴,也難得和這些禿驢再講道理。
你看不上小爺,小爺還瞧不上你呢。
在心底生了一陣悶氣,張允修沖韓三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想辦法,從民間招募些青壯,記住咱們不是軍隊,咱們是商會,商會。」
「明白。」韓三點頭一笑。
「對了,趙元達那傢伙據說在京中開了家店鋪,生意紅火到不行?」低頭沉吟片刻,張允修好似想到什麼,忍不住問韓三道。
「那是,這京中的男人,不少都去他哪兒。」韓三齜牙一笑。
「你也去了?」張允修側著身子問。
韓三臉色一紅,表情變得極不自然,他眼神飄忽,把眸子轉到別處去,低沉著聲音回道:「小的不需要,小的每日都養生。」
你就嘴硬吧。
張允修笑了笑,也不揭穿,然後起身走出小屋:「走吧,陪我去京城逛逛。」
「遵命。」
二人一前一後,也不騎乘者馬車,只繞著京城行走,最終在當天傍晚時分,來到崇文門上邊。
斯時天色尚未完全黯淡下去,血紅色的夕陽落下餘暉,屋頂的雪白相互映襯,激盪起別樣的色彩。
寥寥炊煙飄蕩,煙火味兒順著寒風,鑽入到張允修的鼻腔中。
張允修立於城頭,眺望北京城,眼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渺小起來。
「真大啊,這北京城。」張允修扶住濕冷的城牆,忍不住感慨道。
「是啊,就是這麼一座城池,他發出的每一道號令,都能改變天下的格局。」韓三跟著上前,笑著附和一句。
「哈哈哈,你一個小小的千戶,現在還關心起天下的局勢來了?」
張允修咧嘴一笑,偏頭打趣韓三,韓三也不惱,反而乘機拍起張允修馬屁:「這不是在公子身邊呆得久了麼,耳熟目染下,自然也就明白些道道。」
「你呀,這兩瓣嘴唇跟摸了蜜一樣,咱是說不過你。」
「都是公子調教得好。」
張允修看著彎腰謙卑的韓三,笑了笑,沒有再回話。
二人就這般站立在崇文門城頭,靜靜欣賞起景色。
直至金烏被黑幕籠罩,月色爬上城牆,二人才下了城門,行走在闃無人跡的街巷上。
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張允修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問道:「對了,咱不是向皇上請了旨意,說是讓軍器局撥三百隻鳥銃,二十門大炮給船隊麼。那些鳥銃和火炮的質量如何,你可驗收了?」
「很不好,不少都是老古董,那年紀比咱都還大。」韓三一皺眉,小聲說了出來。
張允修陰沉著臉,停下腳步。
韓三跟著急剎車,二人四目相對,韓三率先解釋道:「其實也怪不得軍器局的人,而是這他娘的軍器局本來歸屬於工部管轄,成祖年間神機營威名赫赫,此等利器皇帝自然要收入手中。」
「於是,軍器局就成了工部和內宮共同管轄。」
「這銀子出了戶部,戶部有尚書有侍郎,還有郎中主事。再到工部的尚書侍郎,主事,內官那邊也要摻和上一腳。」
「原本十五兩一把的鳥銃,到匠人手中,還能剩下五兩銀子就算不錯了。」
嘶.
銀錢轉手越多,伸手的人也就越多。
張允修想起了一句後世一位老會計的至理名言:「資金要流動才會有漏洞,流動的線條越長,裡邊做文章的地方就越多。」
若是任由這樣發展下去,軍器局遲早廢在這幫人手中不可。
想通這一層後,張允修棱著眼睛問韓三:「負責監管軍器局的是誰?」
「工部主事劉貴,然後就是軍器局的大使孫元。」韓三思索片刻,恭聲答道。
「孫元家在哪兒你可知道?」
「知道,就在崇文門左邊拐兩條巷子就是。」
「走,去他家看看。」
張允修心中急切,催促韓三帶路,二人披著夜色直奔著孫元的家中而去。
拐過兩條深幽的街巷,韓三與張允修二人一同來到一處亮著微弱光芒的小院前。
小院很破,七尺見方的門板上,坑坑窪窪,只一眼就給人一種破敗之感。
不待張允修發話,韓三幾步上前,伸出拳頭,輕輕敲擊房門。
「來了,來了。」
很快,裡邊就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輕點兒,輕點兒,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時辰了,把咱家門敲壞了你賠麼?」
「枝呀。」
一聲刺耳的聲音泛起,一名中年婦人從門內探出半個腦袋,她轉動黃溜溜的眸子覷了眼二人,問道:「你們找誰?」
「這兒是孫元家嗎?」張允修問。
「是,怎麼了?」中年婦人答道。
「哦,是這樣的。」張允修一笑,「咱們是工部的官差,有些事情要和孫元商議商議,因為事情緊急,就只能來叨擾嫂夫人了。」
「啊!原來是工部的大老爺。」中年婦人的態度一下好上許多,她打開木門,招呼張允修二人往裡走,同時扯著嗓子喊道,「當家的,快出來,工部的大老爺有事兒找你來了。」
「來了,來了。」
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披著一件單衣,急速跑出。
正是軍器局的大使孫元。
正九品的官員。
見著張允修與韓三,孫元轉動眸子打量一番,覺得二人有些面生,於是忍不住問道:「二位上官為何事而來?」
「為鳥銃一事。」張允修說著,邁步直往孫家堂屋裡走。
果然。
孫元一苦,緊隨著二人的步伐。
一行人在堂屋坐著,孫元的老婆生好一盆炭火,給幾人取暖,然後便退了下去。
張允修轉動目光掃了一圈孫元的堂屋,見這兒寒冷潮濕,角落還堆放著不少雜物,問道:「孫先生,你怎麼也是朝廷有品級的官員,這日子都還過得這麼苦麼?」
「這算啥,今年還多發了些折俸銀呢,不然咱連這屋頂都修不起。」孫元自嘲一笑。
正九品官的俸祿為每月米五石五斗,比起小民來說,強上不少。
只不過奈何京城什麼都貴,他這小官兒又沒啥油水可撈,只能靠著俸祿勉強度日。
「孫大使,咱只問你一句,想不想住大房子?」張允修誘惑道。
「誰不想?」孫元棱著眼珠反問。
「想就好,那你告訴咱,這軍器局造一把合格的鳥銃,到底需要多少銀兩。」張允修趁機詢問。
孫元見二人氣度不凡,一上來就問這等機要之事,心下不免警惕起來。「這個.這個咱也不太清楚,得那些匠人才知曉,咱說到底也只是個外行。」
這時,一直未開口韓三眉毛一擰,忽然厲聲插話道:「孫元,你他娘的少給老子裝蒜,咱能找著你,那就是對你的情況知根知底。」
「你老實交代。」
說著,他把錦衣衛的金牌往桌上一拍。
孫元看見,嚇得兩腿戰慄,一個勁兒求饒道:「上官饒命,上官饒命,小的不該偷拿軍器局的鐵去售賣,小的不該拿軍器局的鐵去售賣。」
「什麼亂七八糟的,咱是問你,造一把合格的鳥銃需要多少銀錢?」張允修懶得扯這些腌臢事,只繼續剛才那問題。
孫元暗罵自己多嘴,只恨自己吐得太快。
他勾著腦袋思索片刻,然後怯怯說道:「至少也得七八兩銀子吧。」
「那你們他娘的報十五兩銀子?」韓三從旁罵道。
「這一把鳥銃多少銀兩,又不是小的定的。那是內宮中的大人物和工部一同核定的,小的就是負責執行,再說了,這銀錢到小的手中,也沒七八兩啊。」
「行了.行了,咱也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張允修知道這中間水深,也不像陷進去,只命令道,「咱現在給你給足夠的鐵,你給咱造三百把合格的鳥銃出來。」
「咱也不和你玩虛的,造一把鳥銃,驗收合格後,就給你結一兩銀子。」
直接記件的話,比起吃大鍋飯效率應該會高上許多。
「一兩銀子?」孫元瞪圓雙眼。
「嫌多了是吧?那五錢。」
「不多不多,將將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