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劉三吾的眼睛慢慢睜大,其中閃爍著光芒。
他是一位純粹的士人,對學問的追求近乎痴迷的程度。
他眼中的光芒愈加強烈,最終熾熱如火。
儘管朱懷的觀點顯得頗為離經叛道,但在劉三吾看來,朱懷對道德經的理解深度,遠勝於他自己,甚至超越了眾多士人。
劉三吾突然站起身來,對朱懷說:「你這番言論恐怕會在大明文壇激起軒然大波!」
沉吟片刻,劉三吾極為嚴肅地起身,宣布:「朱公子,我決定將此學說推廣開來。」
朱懷不明所以,心想你要推廣就推廣唄,跟我有什麼關係?
正待發問之際,劉三吾按住雙手,神情莊重:「大明的士人們未必會接受,如果不接受,就會視其為離經叛道,詆毀聖賢,將會遭受萬世指責。」
「因此,我計劃先以自己的名義在大明文壇進行推廣。」
朱懷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位是在意名聲。
不過朱懷並不看重虛名,點頭表示贊同:「明白了。」
話語未盡,劉三吾再度插言:「公子恐怕誤解了老夫之意,若此學術傳播受挫,老夫甘心背負萬般責難。」
「然而,若其成功,老夫決心——決心成為公子的弟子!」
劉三吾緊咬牙關,字字清晰地表明。
朱懷急切回應:「萬萬不可!先生身為翰林院大學士,國子監學子楷模,怎可屈尊拜我為師?」
劉三吾堅定地說:「唯有如此,士林階層才會願意接受並承認,此學術理論實出自公子之手。」
「士大夫們皆有自己的尊嚴與傲骨,若我直接宣稱此學說源自你處,他們不僅不會相信,反而會對你加以指責和背後中傷,於你不利。」
「若能成功,你將贏得大明天下眾多士大夫的支持!」
朱懷愕然。
眼前的夫子,正以其一生的榮耀和讀書人的骨氣,竭力提升朱懷的聲望!
朱懷難以揣摩,是否自己智慧有限,值嗎?
拿讀書人的名譽和未來前程作賭注,只為一個看似虛幻的學術理論?
朱懷所不知的是,在古代,每一次聖賢言論的誤讀,都是士人們用他們的血肉之軀去驗證的!
自初識劉三吾起,朱懷便對其頗有好感。
但那僅是憑藉他藉由後世記憶,客觀評價劉三吾而已。
今日,他目睹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劉三吾,一位真正的道德君子!
他親身見證了,那流傳久遠的華夏士大夫精神,無所畏懼、無私奉獻、堅毅不屈!
正是這樣的精神,使大明能夠屹立於世界巔峰,帶著無比驕傲的目光俯瞰周遭列國!
這是一種專屬於華夏的文人士子精神!
正因為這種精神,在外敵頻繁侵犯,鐵騎踏破華夏疆土之時,我們的文化薪火得以延續不斷。
也正因為這種精神,在北方異族屢次南侵之際,我們的國家和民族面對屠殺,卻始終堅韌不屈地抗爭。
這種精神也許不易被理解,卻不可或缺,且已深植於我們數千年的基因血脈之中。
從魏晉風骨到衣冠南渡,從大唐盛世到大宋雄風。
這種精神照亮我們前行的道路!
它是留下忠誠之心照亮歷史的文天祥,是懷抱幼帝投海的陸秀夫。
是崖山十數萬軍民集體投海殉國。
是守護北京城的于謙,是剛直公正的海瑞,是以典史身份堅決不降的大明忠臣閻應元。
是江陰、揚州、嘉定等地的百姓。
是史可法,是雖目不識丁卻英勇奮戰的李定國。
是後世在日寇鐵蹄之下湧現的無數仁人志士。
是為了國家,即使粉身碎骨亦默默無聞淹沒在歷史長河中的無名英雄。
朱懷神色莊重回應:「我不需先生行拜師禮,先生能忍受萬人唾罵,我又怎能不堪疑慮?大丈夫理當頂天立地,坦蕩面對世人的質疑,挺直脊樑宣告我是大明子民!」
劉三吾朗聲大笑:「好!好一個挺直脊樑宣告我是大明子民!」
「公子高風亮節,劉三吾願畢生追隨直至生命終結!」
朱懷困惑,未能理解劉三吾所說的追隨之意。
「先生。」
朱懷眨眨眼,「先用餐吧?」
劉三吾揮手道:「飯食暫且不吃了,老夫有要事待辦,先行一步。」
朱懷應聲道:「我送先生。」
兩人來到庭院門前。
劉三吾側身,拱手,深深一躬,極其正式地行了一個師徒之禮!
非是普通的儒生禮,而是師徒之禮!
他行的是弟子之禮!
「劉三吾,致謝!」
「哎呀我的天!」
「哎喲喂呀!」
遠處,朱棟幾乎被嚇得魂飛魄散。
「一驚一乍的,你幹嘛呢?」
趙檀兒不滿地問道。
朱棟顫抖地指向前方:「那個那個……」
「哦,你說的那個是你姐夫。」
趙檀兒解釋道。
朱棟瞠目結舌,驚嘆道:「我的天哪!我姐夫這麼牛啊?!」
趙檀兒皺眉:「你到底怎麼了?」
朱棟顫抖不已:「那個傢伙,我姐夫身邊的那位老頭兒,就是我那教書先生劉三吾,哎呀媽呀,我那先生竟然在對我姐夫行弟子禮!這禮節可是平日裡我們對他行的!」
朱棟用力揉了揉眼睛,拽著趙檀兒拔腿就跑:「表姐,別看了,我們先不找姐夫了,改天再去,快逃吧,要是讓那老頭兒發現我沒去上課,又要打我屁股了!」
「嘿,你這小滑頭,剛才誰還說看見先生要挨打來著?剛才的膽氣呢?」
趙檀兒嘴角含笑地問道。
朱棟拼命擺動他的小腦袋,「再也不敢了,我先生都那麼怕姐夫,表姐你可別換姐夫了,以後先生要是教訓我,我就找我姐夫去教訓先生!」
趙檀兒啼笑皆非,看著眼前這個一本正經的小屁孩,邊跑邊嚷嚷,連心愛的大公雞都顧不上了,顯然已被嚇得魂飛魄散。
「喂,你的鬥雞不要了嗎?」
朱棟拼命搖頭:「不要了不要了,以後再買,表姐你快跑啊,千萬別讓那老頭兒看到我了!」
朱棟的小臉漲得通紅,仿佛恨不得立刻飛奔回學堂,告訴二十一哥他們他姐夫有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