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和煦,幾隻麻雀棲息在枝頭,四周靜謐安詳。
然而,在這寧靜的背後,潛藏著波濤暗涌。
傅友文步出朱懷府邸,回望一眼,這座府邸此刻在他眼中,竟如同皇宮一般莊嚴肅穆!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將雙手縮進了袖子裡。
就在剛才,他的腦海中仿佛划過一道閃電。
尤其是看到皇上那種怡然自得的樣子,仿佛視朱懷的府邸為自己的家一般。
這般情景,唯有在皇上與孫輩相處時才會出現。
孫輩……
除了東宮的幾位皇子以及在外封王的諸位,九年前,還有一位。
只是,九年時光足以讓那個人從人們的記憶中淡忘。
那是,已故的皇明嫡長孫!
那是,朱元璋最為寵愛的孫子!
他名叫朱雄煥!
傅友文不清楚為何人會死而復生,但他可以確定的是,能讓皇上如此疼愛的人,除了朱標之外,就只有那位與朱標極其相似的已故皇明太孫!
一切疑團都迎刃而解!
傅友文一直困惑,為何身為吏部尚書的詹徽會對從未謀面的朱懷如此巴結逢迎,甚至帶有一絲諂媚之意。
詹徽是什麼人物?
他曾是朱標的恩師,與皇明嫡長孫朱雄煥關係匪淺。
或許,詹徽早已知曉朱懷的真實身份!
這個狡猾的老狐狸,一直秘而不宣,究竟圖謀什麼呢?
無非是為了搶在所有人之前,實現自身的飛黃騰達罷了!
傅友文一直感到奇怪,為何詹徽總是在皇上面前極力吹捧朱懷。
為何每當皇上讚揚朱懷時,詹徽都會表現得那麼歡喜。
如今看來,一切都有了解釋!
正當傅友文滿腹心事地步入皇城時,正巧碰見詹徽。
詹徽滿臉堆笑地向傅友文打招呼:「傅大人,抄家之事結束了吧?」
傅友文笑著點了點頭,笑容中卻透著幾分怪異,像是有所領悟般,意味深長地說:「詹大人所知之事,咱也已知曉,嘿嘿,咱不會輸給你的!」
話音落下,傅友文揚眉挺胸地離去了。
詹徽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口中不滿地嘟囔:「莫名其妙,你是不是有毛病!」
東宮之內。
呂氏和朱允炆彼此對視,神色複雜。
朱允炆麵色蒼白如紙,文弱的面龐上燃燒著怨恨的怒火。
呂氏的臉色同樣難看至極。
良久的沉默後,呂氏終於開口道:「皇上,真是夠狠!」
他可以容忍藍玉等人胡作非為,為何獨獨對周家施以如此重的手腕!
江夏侯雖開設賭坊不假,但他與皇上可是同鄉,曾一同歷經風雨,為大明立下了赫赫戰功!
皇上此舉,簡直是絲毫不念舊情,近乎將周家斬草除根,僅留下唯一的血脈!
此刻回想起來,呂氏心中恐懼不已。
朱允炆神情木然,眼眸中卻閃爍著血色的恨意。
他憤恨不已!
並非由於江夏侯一族遭難,實因痛恨朱元璋的冷漠!
昨夜,他苦苦懇求朱元璋直至深夜,未得召見。
今晨,他又早早奔赴皇宮,然朱元璋依舊未曾歸返。
他對朱元璋的不公正待遇滿懷憤慨,對朱元璋的日漸疏離感到了刻骨的悲涼!
隨著江夏侯周德興的覆滅,朱允炆心中湧起一種同病相憐的危機感。
他深知周德興之事並未就此終結,尚有許多餘波待朱元璋裁決。
然而,朱元璋卻始終避居朱懷之處,不願回宮,傅友文即使呈報事務,也只能前往朱懷所在。
朱允炆不明朱元璋所為,亦無法判斷那些決策出自朱元璋本人抑或是朱懷之手。
這令他更加惶恐不安,心中難以平靜。
他不能再放任朱元璋滯留朱懷處,否則自身的處境只會日益險峻。
「娘——!」
朱允炆突地昂首,「我要去把皇爺爺接回來!」
呂氏深知兒子的心思,她頜首贊同:「好孩子,你做得對!若皇上總在那裡,若眾多大臣紛紛前往,咱們……」
她沒有再說下去。
朱允炆點頭應答:「孩兒明白!」
掌燈時分,天色逐漸暗淡下來。
朱懷心生好奇,以往朱元璋從未在他這裡連住兩晚。
儘管如此,朱懷並未刻意提及此事,他知道這位老人在政務上耗盡心血,藉此機會在此休憩兩天,實屬有益無害。
晚餐簡單而寧靜,朱元璋飲了二兩小酒。
在這寒冷的冬夜裡,酒足飯飽後,朱元璋倍感愜意。
他望著朱懷,隨口感慨:「眼下咱還不打算回去料理國事。」
朱懷應聲道:「您是否還在為江夏侯之事耿耿於懷?」
朱元璋扯動嘴角,卻未能露出笑容,只是一聲嘆息:「畢竟是多年同僚老友,如今離世,咱並非鐵石心腸之人。」
「想當年胡惟庸、李善長離去後,皇上曾七日未理政事。」
「很多時候,身為人君,誅殺親信並非易事。」
「故此,許多事情只要不觸及皇上的底線,大多都可以通過調解解決。」
「然而周德興之事,萬萬不可通融!」
朱懷點頭贊同:「那就暫且放下,安心修養幾日也是好事。」
儘管朱元璋事先決絕表態,但朱懷清楚,他內心深處正經歷著掙扎與煎熬。
朱元璋靠在躺椅上,向朱懷道出心聲:「周德興與咱孫子交情匪淺,咱之所以不回去,實在是不知如何面對那個孫子。」
「他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性格溫良謙遜,對我也極為孝順。」
談及朱允炆時,朱元璋眼中流露出寵愛之情。
這些日子他故意疏遠東宮,期盼朱允炆能自行領悟,不屬於他的東西不應再心存妄念。
當然,朱元璋更不願歷史重演,再現玄武門那樣的變故悲劇。
李淵當時在李世民與李建成間搖擺不定,終致李世民心生異志,這是前車之鑑。
因此,朱元璋必須疏遠朱允炆,讓他明白:
「但他性格柔弱,未經世事磨礪,無力應對這般局面。」
「記得那次讓他處置些『奴僕』,他卻過於顧忌他人眼光,下不了決心。那時我就意識到,他並非一個能斷大事之人。」
「既然如此,不如讓他遠離這些紛擾,安安心心做個讀書人,平平穩穩度日便好。」
「對於周德興之事,無論出於公義還是私情,都必須嚴懲,但咱不能讓他提前知曉,否則他會因此怨恨我,我們祖孫之間的感情就會出現裂痕。我在意他的感受,所以決定不讓他知道。」
朱懷深深領會,點頭稱是。
此事系洪武帝親自下令,周德興必死無疑。
倘若周德興得以倖免,朱元璋不僅顏面掃地,甚至可能落下辦事不力的罪名,嚴重的話,或許還會引起皇上不滿。
朱懷凝視著朱元璋,由衷讚許道:「您的孫子真應該為您這樣的祖父感到慶幸,感到自豪!」
朱元璋豁達地笑了,感慨地道:「天下哪有祖父不疼愛孫兒的,他和你一樣,都是個孝順孩子,我只是不願他借他人之手晉升,周德興的背後勢力盤根錯節,若他靠他人之力上位,恐怕難以駕馭那些背後之人,我擔心他會因此遭受攻擊和傷害。」
朱懷豎起大拇指贊道:「真是大丈夫所為!」
「但是——」
朱懷話題一轉,問道:「您就不怕周德興背後的那些人找我麻煩嗎?」
朱元璋暢快大笑:「我正等著呢!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親手掃清所有對手!不能總是依賴老傢伙幫你解決一切吧?」
「我那個孫子手腕不夠硬朗,我可以為他遮風擋雨。
但我深知,你的手腕足夠強大!」
朱懷摸摸頭,疑惑道:「您就這麼信任我?」
朱元璋堅定地回應:「當然信任!」
他微笑著,用充滿深意的目光看著朱懷,緩緩道:「將來如果我不在了,你要保護好你弟弟,無論如何,別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此刻的朱元璋真情流露,仿佛在懇求朱懷。
朱懷莊重地說:「老爺子,您不必這樣,這是我作為兄長應有的擔當!」
顯然,這位老爺子是真心關愛自己的孫子,若非如此,年邁的他怎會放下身段懇求朱懷保護他的孫子。
夜幕漸漸降臨,兩人閒聊之際,馬三保這時走來。
「老爺,昨晚,昨晚那小子又出現了!」
朱懷聞言一愣,看向朱元璋,後者揮手示意:「你去處理吧。」
朱懷點頭應諾,隨後帶著馬三保離去。
朱允炆看見朱懷,眼中閃爍兇狠光芒,厲聲喝道:「別阻攔我,我今天一定要見到我爺爺!」
朱懷平靜地站在門口。
朱允炆高聲喊道:「爺爺!您是不是打算一直躲在這裡?您知不知道宮裡所有人都在等待您回去?您難道真的那麼冷酷無情,連親孫子都不願相見嗎?」
他聲音愈來愈高昂,情緒逐漸失控:「自從您見過那個人之後,您可曾關心過我?我陪在您身邊盡孝十幾年,難道還抵不上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外人嗎?」
朱懷面色如常,靜靜聽著他的質問。
「爺爺!您太狠心,太無情了!」
朱允炆抓住朱懷的衣領,面目猙獰,牙齒緊咬,似乎要把所有的憤怒和不滿都傾瀉在朱懷身上!
此時此刻,朱懷終於有了動作!
他肩膀輕輕一抖,瞬間將朱允炆推離半米遠,使其像狗啃泥般跌倒在台階下。
「混帳東西!」
朱懷指著朱允炆斥責:「你有何資格指責你爺爺絕情狠心?你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今天我就代你爺爺好好教育教育你!你可以針對我,甚至向我動手,我都忍讓不與你計較。」
「可是你在提及老爺子的時候,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言罷,朱懷疾步上前,單手揪住朱允炆的衣領,用力一揮,朱允炆再次被甩出半米遠。
朱懷並未使出全力,即使如此,朱允炆也被摔得暈頭轉向。
他驚訝地看著朱懷,從未料到朱懷竟有這般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