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詹徽覲見。」
朱元璋起身,揉搓著那雙因舊疾而不適的雙腿。
這雙腿正是昔年寒冬所遺留的病痛,至今未能痊癒。
不久,詹徽即匆忙步入。
朱元璋面色不佳,向詹徽質詢:「朕治理大明萬民,理當不負百姓,如今京城近郊已有如此眾多百姓因寒冷喪命,其他地區又如何?」
詹徽沉默以對,此事同樣令他感到無力,他不願目睹大明百姓如此死去,但他所能做的實則有限。
朱元璋追問:「有何良策能使百姓確保足夠的取暖方式?」
詹徽思索片刻回應:「目前取暖方式極為匱乏,普通百姓大多依賴柴火取暖,稍富裕之家,則使用木炭。」
「柴火取暖效果甚微,且不少百姓居所皆為木質草頂,火災頻發,已造成三戶人家受災。」
「更有百姓棄柴火取暖,硬生生抵禦寒冷,結果又有六戶不幸凍死。」
「至於那些較富裕的家庭,雖以木炭取暖,卻因缺乏相關知識,中毒身亡者多達十幾戶。」
「其餘的情況,則是家庭過於貧困,屋舍破敗漏風,缺衣少被等狀況。」
詹徽陳述著大明百姓的生存困境,朱元璋心中萬分酸楚。
歸根結底,這個國家仍然太過貧窮,許多百姓仍處於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的狀態。
連最基本的取暖需求都無法保障!
朱元璋對此深感愧對天下蒼生!
他試探性地詢問詹徽:「朝廷能否撥款,向百姓發放棉被?」
詹徽低頭回應:「皇上,集市上的棉花價格昂貴,朝廷若要確保京畿百姓每戶都能得到棉被,雖財政尚可支撐一時。」
「但其他州府的百姓必會心生不滿,百姓憂慮的並非資源短缺,而是分配不均,而若全國所有州府皆按此辦理,朝廷財政恐將不堪重負。」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囑咐詹徽:「行吧,你務必督促各地官府及縣衙,務必深入鄉間實地考察,切實關注百姓生死大事,對於確屬極度貧困者,務必上報,朕要救助!」
詹徽領命:「微臣遵旨。」
朱元璋揮手示意:「退下吧。」
詹徽離開後,朱元璋獨自長嘆。
單純依靠救濟並非長久之計,現還未至隆冬,就已經有如此多的人遭受凍傷甚至死亡,真到了嚴冬之際,百姓們還能否安然度過?
朱元璋滿臉憂慮之色。
不久,陳洪謹慎地走近。
他替朱元璋更換了身旁的火盆,新添了炭火。
朱元璋並未留意。
然而,在他批閱奏疏的間隙,隨意看向身邊火盆,身體不禁微微停滯。
他起身,滿心好奇地走向火盆。
黑色火盆內烈焰熊熊,溫暖洋溢,將他的身體烘得暖意融融。
他伸出雙手感受,一股暖意頃刻間遍布全身。
然而,為何無毒氣?為何無煙霧瀰漫?
這正是朱元璋前來探究的原因。
眼前的炭火與平日皇宮供應的不同,以往點燃後的炭火總伴有刺鼻氣味,需開窗通風。
此外,平日供應的炭火燃燒時還會產生煙霧,使得室內煙霧繚繞。
「陳洪。」
朱元璋呼喚了一聲。
陳洪似乎有意無意並未走遠,似乎就在殿外等候。
「皇爺,奴婢在此。」
陳洪連忙走入殿內。
朱元璋好奇地詢問:「這盆火是怎麼回事?燃的是什麼?」
陳洪笑答:「回皇爺,此乃皇孫殿下特意送來,皇孫殿下憂心皇爺您勞累批閱奏疏,又不敢過多打擾。」
「據皇孫殿下所說,這是近日在應天府內開始流行的新事物。」
「好像喚作無煙煤,老僕也不甚明了,皇孫殿下言說此物在應天府尚處於試售階段,價格十分低廉,似乎每斤只需二十多文銅板,故而特地呈給皇爺您嘗鮮。」
「據說它比普通木炭更佳,火力旺盛,燃燒持久,最關鍵的是沒有煙霧和有害氣體,實乃難得之物。」
無煙煤?
朱元璋一時之間覺得這個名字似曾相識。
近兩日,他既要處置貪官污吏,又要安頓受災黎民,政務繁重,記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他微微頷首,對陳洪說道:「皇孫允炆倒是有心了。」
「稍等,你說這無煙煤一斤多少錢?才二十文?」
「尋常木炭可是要賣到五十文一斤!這樣優質的東西,竟然如此低價出售?」
陳洪確認道:「正是如此,所以在市面上甫一出現,就被搶購一空,還不知何時再能售賣。」
朱元璋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這樣價廉物美的東西,若朝廷能夠大量採購,豈不是能解決百姓冬季取暖的大難題?
妙哉!
好傢夥!
朱元璋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儘快查明,究竟是何人在售賣此物,還有,先給我弄幾十斤來,我有用處。」
陳洪不動聲色地答應:「是,皇爺。」
心中卻暗忖:皇孫朱允炆對您這般體貼入微,您卻打算將這寶貝轉贈他人?
此情此景,真讓人感慨萬分哪!
但他並未深思,既然朱允炆能通過他來進獻此物,那這份孝心是否還能稱得上純粹呢?
雪已停歇。
黎明時分,馬三保已在庭院中清掃積雪。
朱懷早早起身,端坐於大殿之內,悠然欣賞著院中的雪景。
不久,家中的侍女們捧著大批晶瑩剔透的布料歸來。
這批布料皆是朱懷精心挑選的,透光度和密封性俱佳,雖價格不菲,但朱懷此刻並不覺心疼。
因為在臥牛山開採出的無煙煤,昨日已在市場試行銷售。
銷售狀況極佳,儘管朱懷只命家奴拿了幾百斤去售賣,卻沒想到僅一日工夫,無煙煤竟銷售一空,甚至出現了供不應求的情況。
街頭巷尾的不少富商紛紛催促朱懷儘早推出下一批無煙煤。
無煙煤有望形成一條持續不斷的銷售鏈條,再加上鹽山產業的利潤,朱懷所積累的財富日益增長。
因此,購置這些布料在他看來並不算揮霍。
早餐過後,朱懷便來到院中那片菜園邊。
由於嚴冬季節,菜園裡的蔬菜大多已經枯萎,唯有生命力頑強的大白菜依舊青翠。
朱懷用竹竿在菜地兩側搭建起一張張弧形支架,很快,一座簡易的暖棚骨架便立了起來。
同祖父一般,朱懷平素里也喜好擺弄農活,且樂此不疲。
不消多久,趙檀兒身著小皮襖款款而來,她一身黑亮的戎裝,將嬌軀緊緊裹住,遠遠望去,宛如一隻憨態可掬的大熊。
「朱懷,你在做什麼?」
趙檀兒睜大雙眼,頭戴厚實的棉帽,唯有那雙靈動的眸子在帽檐下閃爍,顯得格外俏皮可愛。
朱懷答道:「我在搭暖棚,嗯,你要沒事也可以過來幫忙活動活動。」
趙檀兒點頭:「哦,那我該做什麼?」
朱懷指向廳堂內的布料:「去把那些布匹取來,覆蓋在竹架上。」
「啊?」
趙檀兒滿臉不解:「這豈不是太浪費了嗎?那麼多上好的布匹,你竟然用來搭這個……你瘋了吧?若是錢多,不如送給我好了。」
朱懷懶得解釋,只催促道:「快去拿來。」
趙檀兒撅了噘嘴,脫下外面的絨衣,挽起袖口,徑直走入廳堂抱出布匹。
朱懷踏上木梯,接過趙檀兒遞來的布匹,逐一蓋在竹架之上。
正當二人合力搭建暖棚之際,朱元璋笑容滿面地提著一個鐵盆走來。
看到這一幕,朱元璋的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他指著朱懷和趙檀兒訓斥道:「你們這兩個小傢伙,跟我來!」
這位老爺子一生貧苦,曾躬耕田畝,也曾剃髮出家,甚至沿街乞討,深知民間疾苦。
即便如今貴為帝王,他也嚴令子孫不得驕奢淫逸。
此刻見朱懷這小子竟如此糟蹋布匹,如何能忍得住怒火?
他知道這小子販鹽賺了不少銀子,但也不能有了幾個錢就開始胡亂揮霍吧?
今日若不好好教訓教訓這小子,讓他明白民間生活的艱辛,那還了得!
趙檀兒嚇得面色蒼白,她清楚老爺子動了真怒。
誰碰上了能不惱火?
哪裡有這樣的糟蹋布匹的道理!
朱懷滿不在乎地尾隨趙檀兒步入正廳。
老太爺臉色鐵青地放下手裡的鐵盆,怒氣沖沖地盯著朱懷和趙檀兒,「簡直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