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范知縣亂判葫蘆案
王恆清一清嗓子,苦著臉道:「有一個壞消息,必須要告訴你們,上個月頭上,黿盪附近發現一具女屍,因程秀才的少年同窗,吳江縣城大儒坊晏家前陣子報過官,他家的姨奶奶鳳氏走失,縣衙仵作驗屍無傷,吳江知縣范縣尊便斷那女屍是鳳氏出逃,不慎溺水身亡,晏家沒有正經主人在,由他家幫傭領回屍身草草落葬,我猜測那不是鳳氏,極可能就是菊姨娘。」
話音未落,眾人皆吃驚非小,葉家父女臉色漸漸發白。
「何以見得呢?」程秀才問道。
「范縣尊判鳳氏出逃落水身亡,意指她淫奔,根本沒有半點證據,既沒有抓到姦夫,也沒有物證,黿蕩女屍身邊只有三文錢,誰家婦人私奔不捲了金銀細軟走的?晏家沒有正經主人在,沒有苦主,無人鳴冤,衙門樂得早早結案了事。」王恆侃侃而談。
「菊姨娘本不該死的,倘若你們一家人肯坦誠相待,互相體諒。」王恆搖頭輕嘆道:
「菊姨娘是親娘,見三小姐沒有嫁妝心裡著急,她手裡積攢了多年的私房,大約有三四十兩銀子,要辦一副像樣的嫁妝當然還不夠,如鄉間姑娘出嫁那樣打一套斗櫥、衣櫃、馬桶、腳桶,做五六身四季衣衫還是足夠的,問題就在於,她的私房已經不在手裡了,哪裡去了?
其實,菊姨娘的私房,大家不用猜也知道,沒有別的去處,一定是借給了朱家,菊姨娘打算去朱家把這筆錢要回來,便從葉小弟的壓歲錢里拿了三文錢,三文錢搭船去雲間縣應該夠了。
至於三舅婆說菊姨娘跟貨郎有說有笑坐了牛車出村,也是實情,菊姨娘走出家門,恰好看見相熟的貨郎趕著牛車,豈有不搭乘一段路的理,既坐了人家的車,多少也該陪個笑臉。」
費悅兒不解道:「菊姨娘回雲間縣是回娘家,這段路她應該很熟悉,怎會無緣無故落水呢?」
王恆表情凝重,深深嘆息道:「我父親妻妾成群,家裡姨奶奶有好多個,我斗膽來猜一猜,菊姨娘多半是投水自盡。」
「菊姨娘從葉家埭出來,如果沒有搭到貨郎的車,也許早就被葉老先生追上,貨郎載她到鄰村,她又走了幾步路,待到黿盪那裡,或許一時沒搭到船,天色又已經晚了,心中煩悶感慨身世,她也許已經想到,她娘家那一家子吸血鬼,錢到了朱老二他們手裡,哪裡還能要得回來,一時想得窄了,覺得山窮水盡、已無生路,就此投水自盡。」
聽了王恆的推測,葉天蓼呆若木雞,如同老了十歲,葉芳雪低頭垂淚,面有愧色,座中余者皆有贊同之色。
程秀才連連點頭道:「這樣說來,如果死的是菊姨娘,那麼晏家姨奶奶鳳氏去哪裡了?」
王恆仰頭,悵然道:「那就是另外一個我們不了解的故事了。」
覲準時機,小才對葉家父女道:「月亭哥被你們俇騙,無端損害了名譽,你們待要怎麼辦?」
葉芳雪無奈走到月亭跟前,拜了下去。
小才道:「月亭哥,你不若與三小姐去屏風後說道說道。」
月亭沉吟半晌,道:「事無不可對人言,靈微師姑,與我定親的葉三小姐婚前得了時疫已過世,你我並無瓜葛,以後也不會再見,望你好自為之。」
葉天蓼站起來,躬身朝月亭道:「月亭,你是個好孩子,是芳兒沒福氣。」
他雙手託了一柄寶劍,劍身古拙,青光閃耀,輕輕撫摸良久,雙手遞給月亭:「這把清霜劍,是義兄孫大將軍所增,千金難得,你我本是翁婿之誼,寶劍傳給你正得其所。」
月亭待要推脫,葉天蓼無論如何不肯,月亭見他誠心要送,便只得收下。
夜涼如水,遠遠街衢那邊傳來更鼓四下,更深露重,抬眼朝夜空望去,疏星低懸若垂。
話都說開了,葉天蓼失魂落魄便要告辭,他來時的船停在蔣家河埠頭等著,他走了幾步,回過頭來雙目瞪視著葉芳雪,道:「芳兒,你還快不跟我回去。」
葉芳雪茫然失措,卻止步不上前。
王恆見狀,踏前幾步道:「葉老先生,晚生托大說幾句,老先生家中變故迭出,皆因不能開誠布公,互相體諒,三小姐與老先生現在既是面對面,何不聽聽三小姐自己的意思,是要歸家還是繼續在碧霄宮修道。」
葉天蓼便點頭,道:「芳兒,你但說無妨。」
葉芳雪跪倒在地:「爹爹,兒已經託病去世,歸家也只能躲藏度日,不如讓兒就在碧霄宮中入道。」
葉天蓼思忖良久,拂袖道:「都隨你。」說罷朝眾人拱拱手,抬腳大步邁開。
王恆緊跟其後,將他送至大門外,恭恭敬敬問道:「老先生,可知曉踏雪山莊是什麼?」
葉天蓼眼中精光一現,踟躕道:「周相國入帝京內閣的時候,他的辦事房戲稱為踏雪山莊,聽說,現在已經改叫文淵閣。」
帝京內閣,王恆不禁遍體生寒,深悔不該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