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三舅婆禁不住閒磕牙

  第198章 三舅婆禁不住閒磕牙

  葉天蓼似乎聽得失神,猛得被王恆點名,怔忪了一番,重新正襟危坐,越發顯得身形佝僂起來,他幽幽道來:

  「我少年時代不安心在書房讀書舉業,曾幻想當一名遊俠,因追慕江湖門派朝北幫龍頭薛老英雄,一十三式追風劍法世間罕有敵手,便拜在他門下。

  我師父武功既高,為人又仗義得很,朝北幫做的是碼頭船運上的買賣,幫中宗旨是鋤強扶弱,濟困解危,幫眾雖做的是苦哈哈的活計,日腳還過得去。

  師父的兒子,比我略長几歲,薛師兄眼高心大,心思活絡,看不上碼頭上的辛苦錢,想改做放利錢的生意,師父嫌太傷陰德,無論如何都不同意,薛師兄便趁著師父生病時獨攬了大權,獨斷專行開錢會放利錢。

  後來師父聽到消息氣得中風,死撐著召集了幾個老弟兄開香堂,賭氣把龍頭位置傳給我,我度他之意,是要用我官宦子弟的身份壓著薛師兄。

  師父卻不知道,時代變了,老派的忠孝仁義做不得數了,薛師兄放錢得利頗豐,手面闊綽,籠絡人心很有一套,身手又很了得,我年少德薄,如何能服眾。

  分湖葉家是耕讀的世家,子弟的目標當然是做官,我少年心性才會加入江湖幫會,師父去世後,從此再未回過朝北幫,連作為龍頭象徵的鐵劍都叫人送了回去,他們誰做龍頭都不關我事,我根本沒把這龍頭交椅放在心上。

  未料薛師兄卻記恨上了我,將他祖傳下來的老宅改名叫作掃葉山房,他自己的嫡派子弟都叫作掃葉山房門人,他門下徒子徒孫三番五次前來挑戰,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我也不理會這些,一意用功勤讀起來,三年功夫金榜題名,成為天子門生,與他們身份不說是雲泥之別,也不是掃葉山房門人可以輕慢的,掃葉山房這才收斂了許多。

  我只當薛師兄自此消停了,不想他竟這麼恨我,要讓我顏面掃地。

  師父豪俠仁義,當年沒有選他做龍頭,可見並非一時氣急,當是深思熟慮。

  哪怕是我現今辭官不做了,依舊是官身,他無法從我這裡下手,芳兒年輕單純,不知人間艱險,小王先生告訴我,若不是芳兒她腦中一點靈光護著,險些被薛家子侄引誘作了妾,這皆是我之過,我只視女兒們為負擔,未曾有好好撫育她們,簡直大錯特錯。」

  這位老去的豪傑一聲長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

  葉天蓼說到這裡,已經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因事涉葉家陰私,座中眾人屏息凝神聽著,俱面色凝重,默然不語。

  唯有葉芳雪心膽俱裂,搖搖欲墜,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半晌才滴淚道:「爹爹,菊姨娘哪裡去了?」

  「阿菊。」葉天蓼聲音漸轉低沉:「七月里爭吵之後,她出走至今沒有回來,我本以為她回了雲間縣娘家,可前幾日朱家人找來,說她沒有去朱家,我正打算要去尋她。」

  葉芳雪慘然道:「爹爹,三舅婆跟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她說菊姨娘跟貨郎有說有笑坐著牛車出了村,你就氣沖沖提了劍出去,到第二天黎明時分才歸來,衣衫上斑斑血跡,莫非菊姨娘被你去捉姦打殺了?」

  葉天蓼一臉疲憊,愕然道:「芳兒,你這孩子,在胡說甚麼,我與阿菊十幾年夫妻,便是我真撞見她同貨郎私奔,也只有放她逃走的,如何會打殺她。三舅婆說阿菊出了村,我當即就要趕上去喊她回家,那時天色已經不早,我怕路上不太平,就回屋取了寶劍防身,那日我一路問訊,有個鄉農說似乎看見一個阿菊模樣的婦人,朝著黿盪水面那裡走過去,我追了一路也不見蹤影,深更半夜的,心裡又氣又急,不慎摔傷了腿,血淋淋的,拖著傷腿走了半宿的路,才返回到葉家埭宅中。」

  「爹爹,」葉芳雪神色悽苦道:「你追了一路都沒尋到菊姨娘是嗎?」

  葉天蓼愴然道:「我那時心中忐忑,只怕見到阿菊,她若是苦苦哀求要離開,怎麼辦?後來,走著走著,我就想通了,總要先見到她一面再說,可是,我找了一宿都找不到她。」

  葉芳雪含淚道:「爹爹換下來的衣衫里,有一枝蘇造海棠樣式頭花,被鮮血浸透了,那是菊姨娘的東西,你既未尋到她,怎會有她頭花?」

  葉天蓼思潮起伏,道:「阿菊原有過這樣海棠式樣的頭花,戴了一二年舊了,她手中無錢,幾次要買捨不得,還是我去縣城買了一枝,想著要在蔣家下聘辦酒席時與她裝扮裝扮,那日我出門追她,便把頭花揣在懷裡,心想尋到她也算有個落場。」

  「葉老先生,菊姨娘平時手裡有私房錢嗎?」王恆問道。

  葉天蓼點頭道:「多少有一點,我估摸著,至多三四十兩銀子。」

  「菊姨娘連好一點的頭花都買不起,想必是她的私房已經不在了?」王恆道。

  「看架勢,去年就沒了,她留下來的東西里沒有一文錢。」葉天蓼道。

  王恆再問:「菊姨娘走的時候,不會甚麼也沒帶吧,明面上看得到的有甚麼?她一個中年婦人,少說也有幾樣首飾,帶走了沒有?」

  葉芳雪道:「有幾樣不值錢的銀釵,簪子之類,都放在宅中,阿月嬸說,菊姨娘似乎帶走了一身替換衫褲。」

  王恆又問:「三小姐,你上次說你弟弟葉小弟告訴你,菊姨娘從他壓歲錢中拿走了三文錢?」

  葉芳雪道:「是的。」

  聽了葉家父女一籮筐話,王恆瞭然道:「菊姨娘的下落,我大致清楚了。」

  眾人皆盯著他看,等他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