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風吹不動衣袖,只柔柔地吹著人面。
寧國站在五百餘弟子的前面,身旁是朱棣、朱樉等人,一襲儒袍,頭戴儒巾,若不是小荷才露的身材,乍一看未必知其是女兒身,畢竟男弟子裡面也有些人皮囊生的清秀、好看,比如不知道走了誰的門路進來的梅殷。
顧正臣與唐大帆、馬直等人笑談著,待先生來報弟子悉數已至時,便一起登台。
台高半丈,抬眼之間可見格物學院全體。
顧正臣看著寂寂無聲的眾人,走至高台前端,肅然道:「今日召全體至此,只是一個目的,那就是統一思想認識,確立蒸汽機為格物學院第一等任務的地位!日後無論是籌算院,還是材料學院,亦或是新儒學院,但凡是格物學院可以調動的人、物、錢、糧,但凡蒸汽機有所需,一律調配支持!」
此言一出,不少人震驚。
寧國也沒想到,為了蒸汽機,顧正臣竟然給予了如此大的支持!
朱棣深吸一口氣,明白顧正臣已經將蒸汽機作為了格物學院科研成果的最重要部分來抓,這次集議,便是為了掃除阻礙蒸汽機發展的一切東西。
馬直、唐大帆等人連連點頭。
格物學院內部存在若干學院,而這些學院內部的資源分配是不均等的,比如一年內機械工程學院拿走幾萬兩進行研究,這還嫌少,而新儒學院一年的花銷不過千兩,有人嫌多。
錢糧不是無盡的,給這個學院多點,那個學院就需要壓縮,這也就導致了不同學院自先生至弟子的不平衡感,專修醫學院的,認為給得不夠多,連醫學典籍都湊不到一人一本,材料學院的認為給得太少,一次找礦就需要很多花銷……
資源不平衡帶來的心理不平衡,催生了一種聲音:蒸汽機吃了太多資源,應該分出來部分交給其他學院。雖然這種聲音還不夠響亮,不夠顯著,但苗頭已生。
顧正臣不可能像針對銀鈔失衡問題時一樣選擇激化失衡,騰挪應對,這些不良的認識與思想,給勒住就得勒住。
部分弟子、先生想不明白這些問題,說到底並不是出於個人利益,而是出於分學院利益考慮。但這些人忘記了,分學院的利益,必須在整個學院的利益之下。
顧正臣抬手,嚴肅地說:「為何要集中資源,不惜代價,甚至是片面失衡去推動蒸汽機發展,今日,便在這裡說個清楚!諸位聽好了,蒸汽機是什麼,它是生產力,是強盛國運的標誌!」
「何為生產力?就如最初的老農,他們不懂得精耕細作,一畝地只能收可憐的兩三斗糧,可當犁、耬車等出現後,細心耕作,還是那一畝地,卻可以收一兩石糧!這蒸汽機,如田上的犁,增產之高不下十倍!」
「當然,蒸汽機的應用並不是在耕田之上,這只是個比喻。可依舊有許多人不明白蒸汽機的未來在何處,應用在何處,不明白蒸汽機為何如此重要,那就聽好了。目前機械工程院進行蒸汽機的研究,有一個鮮明的目的,那就是取代人力搖櫓,實現船隻的機械航行,試想,大明的船隻可以一年四季,無畏風向水流,隨時可揚帆——」
凝眸。
顧正臣看到了朱元璋、朱標緩緩走來,皆是微服而行,身邊連個護衛都沒帶。
朱元璋似乎注意到了顧正臣的目光,只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必驚動其他人,顧正臣只好不著痕跡地點了點頭,然後背了下手,給林白帆了一個手勢,林白帆瞭然走開。
顧正臣繼續說:「蒸汽機一旦在船上應用,大明便可實現南糧北運,北煤南運。若鳳陽、河南、山東、北平諸地遇災害,朝廷救災運糧的時日可以從過往的十餘日、月余壓縮到三日、十日甚至更短!災情之下,早一日送至物資,便早一日活人無數……」
朱元璋聽得連連點頭,對朱標道:「這小子說得沒錯,蒸汽機一旦用在船上,那用處實在是太多了。除了救災之外,還有戡亂地方與抵抗外敵!你也知道,咱們大明以南京為都,朕對南京並不甚滿意,太過偏南,以至於朝廷想要節制邊軍多少顯得有些乏力,加上每次用兵沙漠,都需要漫長的運輸線,行程遙遙,戰未起,士氣先磨耗在了兩三千里路程之中……」
朱標看了一眼朱元璋,低聲道:「父皇,顧先生對蒸汽機船隻的設計也有過設想,朝廷或許應該給龍江船廠下旨意了。」
朱元璋微微皺眉:「你是說打造特用船隻?」
朱標微微點頭:「兒臣分析過顧先生所言,寶船也好,大福船也罷,都是綜合作戰船,但隨著蒸汽機的發展,就必須準備相應的船隻。比如那運煤專用船,還有專用的火器、火藥運輸船,甚至連運兵船也應該考慮在內……」
朱元璋沉默了。
蒸汽機的研究已經取得突破,現在顧正臣回來了,蒸汽機上船並實現機械驅動船隻是遲早的事,日後朝廷必然需要適應蒸汽機來改造船隻。
如顧正臣所言,火藥彈的運輸不應該與軍士混在一起,以避免出現意外軍士損失慘重,為保證軍隊調動速度,可以打造專門用於轉運軍士的蒸汽機船,還分出了一次專用一千、兩千、三千軍士三類。
顧正臣的這些想法讓朱元璋遲遲拿不準,不是因為道路不對,而是這樣一來,朝廷每年需要給船廠撥付海量的錢糧,有些肉疼捨不得,再說了,這船每十年,最多十二年就得更換,十二年之後想要維持一定數量的船隻,就必須每年撥給錢糧,這就是一個無底洞,朝廷能不能吃得消還不好說。
可有些前期工作不能不抓起來。
蒸汽機船行進在茫茫大海之上,想要補充淡水可以靠岸,找個島就是了,可想要補充煤炭,這就不是上岸就能解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