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唐大邦從福州府回來,胡大山、陸三源等人早早下了請帖。
塔子樓熱鬧,但關了厚實的房門,落下簾窗,外面的喧囂便弱了許多,擾不了房內清淨。
胡大山端起酒杯,笑道:「看唐東家一臉春風,想來頭一次遠航賺了不少。」
唐大邦豪爽大笑:「承蒙顧知府給了咱一個發家的機會。」
陸三源、黃如玉等人連連點頭。
若沒有顧正臣一力開海,這個時候誰也不敢下海,更不要說堂而皇之地做南洋貿易。
賺錢了,心情自是舒暢。
幾人寒暄了一陣,胡大山話鋒一轉,道:「聽說福州府那裡接連出現詭異兇案,是否為真?」
聽聞此話,唐大邦臉上的笑意頓時退去,凝重地點頭道:「福州府確實出了不下五起詭異兇案,官府稱之為殺人懸案,百姓稱之為地府鬼藉手。」
「什麼,地府鬼藉手?」
陸三源只感覺後背發冷。
唐大邦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沉聲道:「據說在夜深人靜的三更天,地府的大門打開,鬼會踩著血腳印從地府之中一步步走出來,並藉助人的手殺人,了卻生前仇恨。」
黃如玉臉色蒼白:「前些日子我路過永福縣,也聽到了這些傳聞。這應該是杜撰,亦或是有人假借鬼怪之名行兇殺人吧?」
胡大山點頭贊同:「是啊,從沒聽說鬼還有血腳印的。」
唐大邦苦澀地搖了搖頭:「是不是真的,這事很難說,你們還記得曾經代理泉州府的呂宗藝呂參政吧?」
「自然記得,那也是個好官。」
陸三源道,其他人跟著點頭。
唐大邦哀嘆一聲:「呂參政是出了名的清廉為民,建寧、福寧等地有冤情時,他不惜跋山涉水查案還百姓清白。可就是這麼一個好官,偏偏也被地府鬼藉手,殺了一個下人,如今因殺人罪被關押在了行省監房內。」
「什麼?」
顧正臣猛地起身,難以置信地看著胡大山,問道:「你確定呂參政殺了人?」
胡大山搖了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但聽唐大邦所言,呂參政確實因殺人罪被關押,這事在福州府已傳開,想來不會有假。」
顧正臣緊鎖眉頭。
殺人懸案?
地府鬼藉手?
呂宗藝殺人被關押?
福州府的事迷霧重重,令人看不透。
「還有其他消息嗎?」
顧正臣問道。
胡大山搖了搖頭,說道:「沒了。」
顧正臣讓人送胡大山出了府衙,沉思良久,直至張培掌燈才回過神來,對張培問:「你相信這世上有鬼藉手行兇嗎?」
張培呵呵笑了笑:「老爺,所謂的鬼藉手和鬼上身一個意思吧,福州的百姓倒有意思,還起了個別致的名字。民間確有這種,不過都是糊弄人的小把戲。」
顧正臣眼神中透著憂色。
福州府出了如此離奇大案,甚至至少發生了五起,說明官府並沒有在短時間內破案!
案發地是在福州,這裡很是特殊。
特殊就特殊在,福州府府治是一府兩縣。
像是泉州府府治在晉江縣,可福州府的府治不是一個縣,而是兩個縣——閩縣與候官縣。這也就意味著福州那裡不僅有一個行省衙署,一個府衙,還有兩個縣衙。如此多的官員,竟始終拿這案子沒辦法,到底是另外隱情,還是案件過於離奇?
張培察覺到了什麼,不確定地問:「老爺不會想去福州吧?」
顧正臣眉頭微動:「為何這樣說?」
張培指了指顧正臣的手:「老爺拿出了銅錢。」
顧正臣低頭看去,手指動了動,將銅錢夾在手指中,搖了搖頭:「再看看吧,讓人多打探下福州府的消息,尤其是案情。」
張培應聲。
夜間,張希婉看著沒有睡意的顧正臣,問道:「夫君在想福州府的事?」
「你怎麼知道?」
顧正臣有些意外。
張希婉拉過顧正臣的胳膊枕著:「林通判的內人今日來知府宅坐了坐,說起此事來,還說這事已在整個福建行省傳開了。」
顧正臣點了點頭。
這事傳開確實有幾日了,但呂宗藝捲入其中的消息是最近才傳來的。
顧正臣微微閉上眼,輕聲道:「再等個三五日,若還沒有破案,為夫怕真需要去一趟福州府了。如此離奇驚悚的案件一日不破,百姓一日不得安寧。人心惶惶,如何談安居樂業?陛下給了在福建行省便宜行事的旨意,既有保護,也有責任。」
張希婉側著頭看著顧正臣:「夫君心繫百姓,這是好事。只是這案子若當真是鬼魅……」
顧正臣睜開眼,認真地說:「哪裡有什麼鬼魅,若真有,那也會有神明去收了他們。這裡是人間,一切都是人與自然的手段,可沒什麼魑魅魍魎。」
五日後。
靖海侯吳禎至泉州港,在督察了沿海四所建設之後,召顧正臣前往港口一敘。
站在泉州港碼頭,清冷的海風吹來。
吳禎看著顧正臣,臉色凝重:「地府鬼藉手案你聽說了吧?」
顧正臣疑惑地看著吳禎:「靖海侯召我來,是議地方政事?」
吳禎從袖子裡取出一封旨意,遞給顧正臣:「這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旨意,陛下命你前往福州查案。」
「陛下為何知道得如此迅速?」
顧正臣震驚不已。
吳禎嘆了口氣:「呂宗藝身陷囹圄,陳泰、高暉對案情又是束手無策,毫無進展,後以加急文書告至金陵,陛下得知有人借鬼魅接連作案,雷霆大怒,這才寫了這封密旨。」
顧正臣仔細看著旨意,這確實是老朱親筆寫的聖旨,內容還是那麼直截了當,直白短淺:
顧小子,去福州府一查到底,以安民心。
欽此!
吳禎面色嚴峻地說:「地府鬼藉手案已經發生了七起,再這樣下去,人心定是不穩。燒香拜佛,祭祀媽祖這還是小事,一些愚昧的鄉民,竟然用了活祭,河中漂起了金童玉女的屍體!顧縣男,這事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顧正臣沉思了下,對吳禎道:「讓水師兄弟辛苦下,今日黃昏出發前往福州。」
吳禎抱拳,肅然道:「前幾日讀到白居易的詩詞,其中有句『但傷民病痛,不識時忌諱』,令人百感交集。這一次,希望你也莫要有忌諱與顧慮,拿出你在泉州府時的膽魄!該殺時——莫怕卷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