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終判決,大快人心

  句容,獄房。

  劉伯欽睜開惺忪的眼,聽著監房打開的聲音,坐了起來。

  趙斗北驚醒,不安地看著門露出一條縫,透過來的光如殺人的刀芒。

  燈籠打了進來。

  劉伯欽靠著冰冷的牆,眯著眼看清楚了來人,不由愣了下:「此時四更天了吧,縣尊為何會來此處。」

  顧正臣接過顧誠手中的燈籠,示意顧誠出去,看了一眼沉默的趙斗北,將目光投向劉伯欽:「劉氏自盡了。」

  劉伯欽手微微顫抖,鎖鏈嘩啦響了聲:「我知道,她不會獨活,二十年的夫妻,我是了解她的。想來她臨走之前,留下了什麼話吧。」

  顧正臣微微點頭。

  劉伯欽看著顧正臣,目光中滿是哀求之色:「你可以保下倩兒,對嗎?」

  顧正臣沒有直說,而是看向趙斗北:「丁口一律發配,至於其他家眷,本官能保則保,你們安心過完這最後的日子吧,同僚一場,我只能做到這一步。」

  趙斗北起身,猛地跪了下來:「多謝縣尊,我趙斗北來世做牛做馬,也定報恩。」

  劉伯欽跟在一旁,叩頭,沉重地說了句:「多謝!」

  家眷,是每個人的心頭牽掛。

  哪怕是罪魁禍首,他們也有自己珍視的親人。

  顧正臣退出監房,看著從窗戶里伸出的手,一排排如同溺水之人伸出的最後希望,伴隨著悔恨的哀求。

  世上沒什麼後悔藥,都是男人,肩膀上挑著的擔當,無論是什麼結果,都得擔下去。

  天亮。

  縣衙點卯完畢後,衙役敲打著銅鑼,喊著「縣衙判決,百姓周知」的話,穿行過主要街道,聽聞消息的百姓蜂擁而至,甚至連一些商販也關了門,不做了買賣,招呼著家人前往縣衙。

  威武的聲音,水火棍敲打地面的聲音傳開。

  顧正臣整理好官袍、官帽,至大堂坐了下來,拿起驚堂木,輕輕拍了下,威嚴地喊道:「帶郭家之人!」

  衙役將郭典、郭善、郭曲等十餘人押至堂上。

  顧正臣看著變得蒼老與頹廢的郭典、郭善等人,冷冷地說:「句容諸多案件,可稱作是郭家大案!罪魁郭典、郭善、郭曲為主謀,夥同郭家郭躍、郭淵、郭察、郭六,操縱出武城山石灰礦大案與私鑄錢幣案!」

  「現案情已查明清楚,物證、人證確鑿,人已認罪。現本官依大明《律令》,判決爾等!」

  「郭典,籍沒家產!」

  「郭善,籍沒家產!」

  「郭曲,籍沒家產!」

  「以上三人,罪惡滔天,手段殘忍,害民無數,當奏請以凌遲處死,以警後來之人!」

  郭典、郭善、郭曲癱軟在地,老淚縱橫。

  顧正臣看了一眼三人,眼底沒有半點仁慈,以他們的罪,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不死不足以匡扶正道!

  「郭躍、郭淵、郭察、郭六,為其惡黨,籍沒家產,斬!另有郭傑、郭寶寶、郭梁、郭俊等人為其幫凶,籍沒家產,斬!」

  一個個判決令人心驚膽寒。

  對於郭家罪魁、惡黨、幫凶,顧正臣是一個都沒手軟,全都判了抄家與死刑,然後補充了一句:「以上罪囚家眷,男丁悉數發邊衛永遠充軍,老弱婦孺,安置城外,墾荒、做工自活。」

  郭典、郭善等人已說不出話來。

  顧正臣看向郭寧、郭邦等人,冷冷地說:「郭寧、郭邦、郭麻……郭訊,為脅從之人,按律令當杖八十,流兩千里。然因爾等為惡,罪加一等,發邊衛永遠充軍,不累家人。」

  郭寧等人哭出聲來,自己終歸要為錯誤負責,好在這些人的家眷並沒有受到連累。

  「帶武城山礦山惡匪。」

  顧正臣判決之後,揮了揮手,命人將郭家之人全都抬出去,換了一批人之後,繼續判決:「郭百斤,籍沒家產,斬!郭畫兒,蓄養猛虎,以人為肉,手段陰殘,斬!王虎、周八……許七、趙虎,發邊衛永久充軍!又因王虎、周八……四人協助縣衙將武城山惡匪一網打盡,念其有功,免去充軍,改徒刑三年。」

  王虎、周八謝恩不已。

  對於大卓山銅礦中的黑衣護衛,這些人都是被郭家招攬來的亡命之徒或地痞之流,顧正臣也沒客氣,直接將所有人判了充軍,前線軍士會教他們怎麼做人,怎麼耕作。

  顧正臣將清真觀的葛山人、判死刑,籍沒道觀財產,另外葛隅、孫正、郭九三名道士,因刁姦婦人與囚禁人丁罪,判去充軍,其他道士知情不報的,一律杖六十,不知情的,不作懲罰。

  至於楊倉谷,顧正臣沒作處置,算是功過相抵。

  隨著一個個案件的判決塵埃落定,縣衙胥吏的心情緊張起來。

  果然,在處置過郭家大案之後,顧正臣終於下令:「提劉伯欽、趙斗北、徐霖、陳志、梁斌、李鶴……」

  這些人,都是在縣衙做過事的人。

  「林山、周茂、許文、韓強……」

  隨著顧正臣的聲音,大堂之上一陣不安傳出。

  原本記錄文字的書吏林山手頓時哆嗦起來,不安地看向顧正臣,看到的卻是一張冷若冰霜的臉,不得不起身跪在堂下。

  李芳周茂、衙役韓強等人也紛紛跪下。

  顧正臣冷冷地看向劉伯欽、趙斗北:「陰陽卷宗案是你等操縱,害民四百餘,有數十人因你們致殘廢、致死!現本官判決,劉伯欽,趙斗北,皆籍沒其家,斬首示眾!」

  圍觀的百姓之中,劉倩兒聽到判決,眼淚頓時流了出來。

  「典史陳忠已死,然其為罪魁,當籍沒其家!你們三家,男丁發邊衛永遠充軍,其他家眷——老弱婦孺,安置城外,墾荒、做工自活。」

  顧正臣下了判決。

  相對於其他人的面如死灰與絕望,趙斗北與劉伯欽算是沉穩的,知道行禮感謝一句。

  顧正臣看向徐霖、陳志、梁斌、李鶴等人:「陰陽卷宗案中,你等或多或少參與其中,這是罪一。其二,對抗縣衙,不聽差遣,幾次違背本官命令,甚至在離開縣衙之後,不知悔改,咒罵朝廷命官!現,兩罪並罰,杖八十!」

  「至於林山、周茂……韓強等人,曾為陰陽卷宗幫凶,然念在你們知錯悔改,用心辦事的份上,酌情減刑一等,領笞五十,執行!」

  林山、周茂、韓強等人大喜。

  笞五十,可不是杖五十,挨打之後,提起褲子還是能走幾步路的,何況不領罰,不判決結果,這件事始終過不去。挨了刑罰,這件事就此揭過,再無後患之憂。

  顧正臣看著挨小竹板的,挨大棍子的打完,安排衙役挨個抄家,便將其男丁造冊。

  按照大明律令,十六歲已成丁,也就是十六已經成年了,需要服徭役了。這個標準的存在,讓一些看似還是孩子的人,被編入至充軍之列。

  顧正臣喊來戶房駱韶與班頭楊亮,囑託道:「籍沒所得,一一造冊,統算清楚,任何人都不得伸手,出入必須搜身。另外,對其老弱婦孺,暫時無處可去,可選一偏院安置,待秋收之後送出院子,切不可蠻橫毆打!」

  駱韶、楊亮答應下來。

  這一日,句容鞭炮齊鳴,鑼鼓喧天,熱鬧的景象猶如元旦(古代元旦指春節)。

  可以說,句容苦郭家久矣。

  郭旭走出縣學宮,看著四處奔走相告的人,心頭沉甸甸地。

  郭燕瓊走近,看著面容憂愁的父親,低聲說:「縣衙判決了,郭典、郭善、郭曲等老爺子斬,籍沒全家,男丁充軍,留下了老弱婦孺,只說安置至城外,讓其自覓活路。」

  郭旭停下腳步,看著不遠處有人點了鞭炮,聽著炸雷的聲響,嘆了一口氣:「郭家好不容易才成了大族,一瞬間就倒塌了啊。現在郭家之中,是誰在管事?」

  郭燕瓊苦澀地搖了搖頭:「郭典幾兄弟都被抓了起來,等待處決,族內其他老人,只剩下了另外兩支的三爺郭止、五爺郭修,但這兩人生怕被牽連至案件之中,不敢站出來主持族內之事。如今族內十餘支人家都沒了主心骨,各自擔憂。」

  郭旭憂愁不已:「沒了男丁,一個家就算是垮了,老弱婦孺,如何自覓活路?」

  郭燕瓊點頭。

  郭旭沉思許久,側頭問:「咱家還有多少錢糧?」

  郭燕瓊不解地看著父親,回道:「大概還有五十貫錢,家中存糧有六石,這還是雜貨鋪有些進帳,勉強有點存余。」

  郭旭皺眉道:「將糧食、錢財都拿出來吧,接濟那些破了家的老弱婦孺。終歸是郭家一脈,祖上一家,我們不能坐視不管。」

  郭燕瓊瞪大眼,著急起來:「父親,這怎麼成,他們可是罪囚家眷,如此接濟他們,不等同於挑釁縣衙與朝廷威嚴?縣尊想要的結果是讓所有人看到他們曾是大族,如今因為犯罪,淪落到乞丐都不如的地步,警示其他大族,我們此時幫襯,必會被縣尊……」

  「我是一家之主!」

  郭旭看向郭燕瓊,冷冷地說:「刑罰在於懲罰有罪之人,既然縣衙沒有給老弱婦孺定罪,那他們就是清白之身!身為同族,見死不救,枉為人啊!去做吧,哪怕是將雜貨鋪賣掉,也要接濟他們,不能餓死一人!」

  郭燕瓊不甘心地喊道:「可我們那點錢財,又能接濟幾日,賣掉雜貨鋪也是杯水車薪!」

  郭旭站在街口,看向東面的街道,嘆了一口氣:「我去求駱家幫忙,希望駱己修看在你姑姑的份上,能伸出手幫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