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的先行者,沒一個容易的。
神農嘗百草,幾次差點毒死自己。
顧正臣不懂得怎麼制青黴素,能知道酒精七十五度、火藥配比已經不錯了,青黴素這麼專業的東西,後世時候是直接打身上的,沒問一句這玩意多少度,什麼配比,怎麼來的……
不過基本邏輯應該不會錯,培養基、提純總歸是有的,至於其他細節,就只能靠這群人摸索了。
有了青黴素,以後誰被破刀砍了,也不至於因破傷風而死了,這玩意對治療背疽也有效果,不是說徐達是得背疽死的,有了青黴素,讓徐達多活十年應該不成問題吧……
李善長估計是沒機會翻身了,徐達活著對顧正臣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從醫學院出來之後,又去了機械工程院。
顧正臣看到梅殷踹了兩腳,沒理由,就是看他不爽,轉身拿了一張單據交給寧國:「這些年你在蒸汽機上付出頗多,貢獻卓著,學院給你發的獎金你都沒領,積累下來還是有一些,先生又在裡面添了些,空閒時去錢莊兌出來,日後過日子總少不了花銷。」
寧國公主直搖頭,推開道:「先生,格物學院要花銷的地方多的是,新院還在建造之中,弟子不要這些。」
顧正臣笑道,塞到了湊過來的梅殷手中,然後對寧國道:「以為先生沒了官職,戶部就敢斷了格物學院的錢?放心吧,市舶司稅來的錢鈔不會被挪用,戶部想伸手都伸不進去。我當不當戶部侍郎,和市舶司的錢如何支配是兩碼事,莫要混為一談。」
寧國看著顧正臣,滿是感激地行禮,輕聲道:「寧國多謝先生。」
若不是他,自己早在幾年前就嫁人了,若不是他,自己不知這世上還有另一種活法,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如此多隱秘值得去探索。
自己是幸運的,比姐姐幸運,也比其他的妹妹幸運。
顧正臣受了寧國一禮,看向梅殷:「你記住了,寧國是我的弟子,拜過師的,你只是學院的弟子,沒入我的門。敢欺負寧國,讓她受了委屈,你叔叔也護不住你。」
梅殷趕忙保證:「絕不辜負。」
顧正臣走入廠房,看到了長達四丈的大型蒸汽機,百感交集。
大明的匠人無疑是偉大的,他們在只有一張圖紙的基礎上,一步步將蒸汽機打造了出來,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故障頻頻,到可以支撐遠航,從小動力,到相當充分的動力。
一步步走來,極是不容易。
可這些人堅持了下來,咬牙啃了下來,甚至還在不斷優化、改進、疊代!
蒸汽機的出現與實用,說是集大明國力的大成之作一點都不為過,這背後是龐大的人力,也是龐大的物力,更是龐大的財力。
缺一,難有今日!
顧正臣拍打著刷過大漆的蒸汽機,一步步走著,觀賞著,對走過來的馬直、萬諒等人道:「這蒸汽機進行過幾輪測試了?」
馬直帶人行禮後,回道:「已經完成了三輪測試,所有指標都達到了預期。相對於之前的蒸汽機,動力增加了兩成,考慮到適配、裝船、海試與出航日期,我們一致認為,以這種蒸汽機裝配寶船,以同樣結構,但整體稍小的蒸汽機裝配大福船。」
定型定量,普及應用。
顧正臣點了點頭:「維護人才訓練多少了,能不能跟上?」
馬直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冊,遞了過去:「遠航需要最少五百維護人才,我們招攬了八百人負責此事,確保在抽調五百人之後,依舊有人手能留守在金陵或分散各地,負責蒸汽機運維事宜。每兩個月一考核,至明年八月會選出最優五百人,之後送至水師集訓。」
顧正臣接過看了看,每個名字後面都有考核評價,合上冊子還給馬直:「做得很好。」
馬直收起之後,道:「遠航時,能不能算我一個?」
顧正臣拒絕:「你還是留下來教書育人吧,我可不希望你這樣的人才折損在大海之上。」
馬直還想說話,林白帆匆匆走了過來,對顧正臣低聲道:「寧波市舶司出現了一批日本使臣,這次來自室町幕府。市舶司派人前來請示,皇帝已經允許這批使臣入京了。」
顧正臣走向一側,避開馬直等人,對林白帆道:「讓人打探下這批使臣的目的,是求戰還是求和,若是求戰,也好早點讓水師的人籌備出海事宜。」
「現在去的話,應該能在日本京都看梅花開,若是等我們去了南洋回來,估計已是明年夏,那時候打他們,既看不到梅花也看不到櫻花,看什麼,京都熱、東京熱?」
林白帆看著顧正臣的神情,總感覺怪怪的,搖了搖頭,言道:「室町幕府都派使臣來了,這應該是服軟請罪吧?老爺估計熱不了。」
顧正臣瞪了一眼林白帆,你才熱!
九州探題今川了俊可以說是足利義滿的左膀右臂,少了一條胳膊,折損了九州島的大部力量,足利義滿估計沒少上火。他是一怒之下,拔出武士刀,準備和大明比一比高下,還是低頭當一回兒子喊大明聲爸爸,然後陰損的積蓄力量等待時機?
不好預料。
足利義滿可以說是當下的日本國最強的男人,行事風格也不太了解。
顧正臣安排好之後,走向馬直等人,言道:「還是那句話,我在金陵,遇事不決找我,我不在金陵,遇事不決找東宮,找陛下,總之,任何人都不能阻礙蒸汽機上船、海試!」
「是!」
馬直、萬諒等人肅然答應。
顧正臣沒什麼可擔心的,現在蒸汽機相關事宜都已進入正軌,有了規章制度與相應流程,何況還有責任制、監理制在那用著,出不了什麼問題。
刑部。
陰暗且潮濕的地牢,散發著惡臭的氣息。
開濟看著蒼老的李善長,揮退了獄卒,道:「陛下說了,見可以,隔著牢門。」
李善長微微點頭,拱手道:「多謝開尚書。」
開濟嘆了口氣,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止在嘴邊,轉身離開。
隔著囚牢,李善長看向蜷縮在稻草上的李存義,落寞地開口:「陛下讓我監斬,這是好事,最起碼能送你一路——直至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