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削爵收鐵券?(五更)

  李文忠張了張嘴,鬍子不自然地動了幾下。

  娘的,白白擔心一晚上!

  這就是朱棡說的「另有隱情」,怪不得今日太子與晉王都沒來朝會,感情他們壓根就不認為顧正臣有什麼危險。

  徐達原本還有些擔憂的心放了回去,低著頭看著靴子,腳指頭活動著頂起一塊,想著下朝之後是吃蒸鵝還是吃條魚。

  工部尚書薛祥抬著袖子打了個哈欠,昨晚沒睡好,被人敲門好幾次,回去之後需要補補覺。

  刑部尚書開濟也不說話,板著一張臉目不斜視。

  禮部尚書偰斯手持笏板,盯著笏板上寫的「公道」二字。現在情況明朗了,郭臨川被挫骨揚灰,應的就是公道。

  侍郎李叔正眉頭緊鎖,袖子裡的奏摺有些沉甸,之前自己聽聞顧正臣燒殺朝廷命官,義憤填膺,怒不可遏,知道顧正臣深得皇帝器重,也清楚一旦彈劾,很可能會被罷官。

  可自己動了怒,寫了奏摺,回過頭才發現,自己竟只盯著顧正臣殺官這件事了,沒問一嘴顧正臣為啥不殺山東布政使吳印、山東鹽運使徐煜,偏偏只是殺了個鹽課司的提舉……

  感情這傢伙,惡貫滿盈,活該被挫骨揚灰啊。

  兵部侍郎王琚臉色鐵青,自己登船找張尋、劉十二問話了,也問了一嘴顧正臣為何殺郭臨川,可那兩個傢伙給自己的答覆是郭臨川將灶戶余鹽當私鹽賣了,還欺負了幾個灶戶,沒顧正臣說的那麼罪大惡極,手段殘忍啊……

  不過——

  王琚大踏步走了出來,對朱元璋喊道:「陛下,臣有話說!」

  朱元璋微微凝眸:「講!」

  王琚正色道:「臣以為,定遠侯有意借戾氣在胸,神志喪失之名,為自身罪責開脫!戾氣導致神志喪失,這等事乃是無稽之談,分明是定遠侯自認為功高,行為跋扈,沒有將朝廷律令、陛下威嚴放在眼裡,這才施以兵威,殺戮官員!」

  「無稽之談?」

  李文忠走了出來,呵了聲:「區區一個侍郎,沒上過戰場之人,竟敢說這是無稽之談?」

  王琚臉色一變。

  李文忠對朱元璋行禮,肅然道:「每次大戰之後,將士身上無不有戾氣、煞氣,若是將士身疲過甚,心神不夠堅韌,便會煞氣入體,輕則病症累累,輾轉反側,噩夢纏身,重則倒床不起,神志崩潰,淪為瘋癲!這等事,陛下知曉,勛貴之中誰人不知?如何到了這沒上過戰場的文官口中,竟成了無稽之談?」

  徐達、藍玉等人連連點頭。

  雖說煞氣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確實存在,有些人甚至還留下了後遺症,比如情緒暴躁,焦慮恐懼,甚至還有人在夜間將家人給砍殺了的。

  這事不是沒發生過,軍醫對此給的結論,那就是煞氣入體,奪了魂魄,神志上有問題了。

  就連堪輿之人都知道哪裡煞氣太重,不適合住人或埋人之類的。

  朱元璋微微點頭:「戾氣塞胸,煞氣入體,暴起而殺人,這種事軍中確實發生過。」

  王琚臉色有些蒼白,言道:「可據臣觀察,定遠侯說話有條有理,行為舉止皆是正常,何來失了神志一說?」

  李文忠當即開口:「這種事從無痕跡可察,皆是驟然而起,難以預料。」

  王琚嘴唇一哆嗦,喊道:「陛下,今日若由定遠侯藉此煞氣之名,逃脫懲治,日後勛貴必藉此擅殺官員!我等為官,乃是為陛下,為大明江山,豈能淪為勛貴刀下之鬼!此例一開,後患無窮!臣懇請陛下——嚴懲定遠侯,以儆效尤!」

  「臣附議!」

  監察御史劉清走出。

  隨後給事中胡定、郎中鄭真與多個監察御史等二十餘官員走出,齊聲附議。

  朱元璋看了看,微微點頭,目光投向顧正臣:「定遠侯,王侍郎所言有理,若勛貴都如你這般,立下些軍功便敢殺官,那朝廷的官——夠不夠你們這些勛貴殺啊!」

  顧正臣行禮:「臣自知心性出了問題,也知犯下大錯,還請陛下嚴懲。」

  「嚴懲,說得好!」

  朱元璋站起身來,沉聲道:「王侍郎,你說說,朕該如何處置,才能不開此例!」

  王琚咬牙,喊道:「唯有殺之,方能以儆效尤!」

  徐達、李文忠等人心頭一驚。

  開濟、薛祥、偰斯等人面色凝重。

  兵部尚書趙本走了出來,言道:「陛下,臣以為定遠侯雖是罪責難恕,可畢竟為朝廷立有大功,加之郭臨川罪行累累,實在該殺,若因一該死之人要了定遠侯之命,恐怕人心不順!」

  李文忠剛想附議,誰料趙本話鋒一轉,繼續說道:「但勛貴殺官,還是挫骨揚灰,實在令人膽戰心驚,如此暴虐手段,舉世罕有。故此——臣懇請陛下,削去定遠侯爵位,收其鐵券,免其一死!」

  話音落地,滿堂譁然。

  這明著是衝著求情去的,實則是遞刀子,割人腰子啊。

  「臣附議!」

  監察御史劉允中,給事中陳源、黃至等人走了出來。

  趙本已經將鐵券都搬了出來,那要顧正臣的命是不可能了,畢竟鐵券可以免死一次,有些人鐵券多,能免死兩次。

  這玩意雖說不怎麼發揮作用吧,比如唐勝宗、陸仲亨等人,那也是有鐵券的,可該死的時候還是死,可他們這些人捲入的是謀逆案,解釋權在老朱那裡,謀逆不在免死之列……

  顧正臣這可不是謀逆,何況這會禮官還在龍江碼頭迎接水師將士,那六萬倭寇的軍功還沒封賞,因為一個小小的提舉讓顧正臣償命,皇帝不可能答應。

  朱元璋面色陰冷,盯著趙本等人:「削爵收鐵券,這個懲罰會不會太重了一些?」

  趙本叩頭:「陛下,朝廷律令豈能當作兒戲,若不嚴懲定遠侯,勛貴必然跋扈不可控制,群臣畏怕之下,如履薄冰,唯有結黨投靠勛貴一途,到那時勛貴做大,危及朝廷,那這危患根苗——就在今日啊!」

  朱元璋心頭微動。

  趙本、王琚等人所言雖不好聽,可不嚴懲,日後如何約束、如何駕馭勛貴?

  只是——

  這小子剛立了功,特別是白蓮教的功勞甚大,這要削了他的爵位,會不會太寒他的心了?

  顧正臣站起身來,朝著趙本走去,站在趙本一側,說了句:「趙老頭,你想讓陛下收了我的爵位?」

  趙本抬起頭看著顧正臣,厲聲道:「若不是你有軍功,本該殺你!」

  顧正臣獰笑起來,雙眸中涌動著凶戾之氣,大聲喊道:「好,好啊,要殺我?那就殺,殺他個片甲不留,殺他個屍山血海!就從你開始吧!」

  「不好,攔住他!」

  徐達敏銳地發現不對勁,當即大喝一聲。

  來不及了。

  是顧正臣揮起笏板,直接砸在了趙本的嘴上,力道太大,象牙制的笏板頓時斷裂開來,一道血帶著牙齒,頓時飛出……

  剎那。

  朝堂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朱元璋驚訝地看著,徐達的手伸著還沒收回,李文忠目瞪口呆,藍玉掐了下腰間肉,薛祥、開濟、偰斯等尚書也陷入混沌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