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權貴何所懼(三更)

  武英殿,燈火通明。

  朱元璋看著手中的文書,臉色陰沉。

  錦衣衛指揮使沈勉走了進來,稟告道:「陛下,兵部侍郎王琚已將定遠侯燒殺提舉之事傳開,現如今官員奔走相告,敲門疾呼者眾,督察院監察御史,六部主事、給事中、郎中、員外郎,包括六部中過半侍郎,都挑了燈,正在寫彈劾文書。」

  朱元璋將文書放下,問道:「尚書呢?」

  沈勉回道:「目前還沒發現尚書寫具文本,不過,也都點了燈,想來是在揣測。」

  朱元璋將手中文書丟到一旁,又問了句:「韓國公也起來了?」

  沈勉恭謹地回道:「起來了。」

  朱元璋呵呵笑了笑,抬手:「下去吧。」

  沈勉領命,出了武英殿。

  朱元璋站起身來,在空蕩蕩的大殿內走動著,沉思良久,轉身回到御案後坐了下來,拿起了一份文書,冷眸盯著上面的文字,嘴角微動:「白蓮教,陰兵計劃!」

  東宮。

  太子妃常氏推了推朱標,朱標醒來,睜著惺忪的眼問道:「何事?」

  「周宗求見。」

  常氏扶著朱標坐了起來,然後下了床榻,點了燭火。

  朱標起身,穿好衣裳打開了門。

  周宗行禮:「殿下,臣聽聞到一些消息,思忖再三,還是認為需要緊急通報,故此——」

  朱標緊了緊衣裳:「孤都起來了,還需要你解釋?說吧,何事。」

  周宗言道:「收到消息,六部、督察院官員都有了動作,準備明日早朝彈劾定遠侯。」

  朱標有些詫異。

  顧正臣率水師將士在黃昏時抵達龍江碼頭,這事自己知道,顧正臣入城回府,也聽人說了。

  好端端的凱旋的功臣,怎麼會有人彈劾?

  即便是要彈劾,也不至於挑這個時候吧。再說了,有幾個不開眼的能理解,可六部、督察院一起跟著動作,那這事可就不簡單了……

  朱標看著周宗:「彈劾的罪名是?」

  周宗回道:「據兵部侍郎王琚對外傳出的消息,定遠侯將一個鹽場鹽課司的提舉給燒成了灰。」

  朱標一臉震驚:「當真?」

  周宗認真地回道:「這事鬧得很大,官場之上應該傳開了,不會有假。」

  朱標沉思了會,點頭道:「孤知道了。」

  周宗行禮離開。

  朱標轉身回了房中,睡意全無。

  常氏聽到了朱標與周宗的對話,低聲道:「定遠侯向來做事周密,極有分寸,這次為何如此莽撞?」

  朱標搓了搓雙手,平靜地回道:「顧先生從來都沒莽撞過,這次也不會例外。」

  常氏蹙眉:「難不成那提舉沒死?」

  朱標走向屏風,摘下外袍:「死肯定死了,但顧先生是如何考量的,孤一時半會還看不穿。」

  「殿下要入宮?」

  常氏有些擔憂。

  朱標呵呵一笑:「這個時候可不方便入宮,去書房坐著,讓人查探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明日一早也好有個應對。對了,這件事暫且不要讓青青知道了,讓她睡個安穩覺吧。」

  門開。

  朱標大踏步走入西風。

  韓國公府。

  李善長站在窗邊,看著星月夜空,輕聲喃語:「顧正臣啊,你終究還是犯下了大錯,這一次,你如何翻身?」

  刑部。

  尚書開濟站在囚牢門外,看著高家港鹽場副提舉張尋,冷冷地問:「定遠侯當真沒有拿出旨意,而是直接下令將郭臨川燒了?」

  「沒直接燒,先煎的……」

  張尋解釋道。

  開濟鬍鬚微顫。

  娘的,這手段真夠狠的,為了入了鹽味,還特意劃傷,煎了之後,又丟到了灶台之下……

  按照大明刑律,顧正臣這次怕是在劫難逃啊。

  薛府。

  薛祥拔下一根發白的鬍鬚,深吸了兩口氣,又跺了跺腳:「你啊你,好好做事不行嗎?非要鬧出這番亂子,因你起的風波還少嗎?」

  一揮而就!

  毛筆直接丟了出去!

  監察御史鄒孟高厲聲喊道:「權貴何所懼,我自彈劾之!」

  這一晚,不眠者眾。

  在官員欣賞自己的文筆,粘成奏本,揣入懷中,準備大幹一場時,顧正臣也起了個大早,精神充沛。

  張希婉將顧正臣送出門外,神情緊張不安。

  顧正臣上了馬車,對張希婉道:「看好家。」

  「妾身等夫君回來。」

  張希婉說著,看著馬車離開,心中默默祈禱平安無事。

  「讓你準備的傢伙準備好了嗎?」

  顧正臣對趕馬車的林白帆問道。

  林白帆指了指身後:「放在了凳子下面的包裹里,只是老爺要這麼多笏板做什麼?」

  「別打聽。」

  顧正臣拿出包裹,打開一看,裡面是五個象牙笏板。

  長兩尺六寸,中寬三寸。

  笏,忽也,備忽忘也。

  這東西一開始就是備忘錄,擔心聽到的命令或旨意忘了,上朝的時候帶上笏板和毛筆,上面發話了,趕緊從耳朵上摘下毛筆記錄下來,也有些講究的不掛耳朵上,藏在袖子裡,用幾層碎布包裹著,最裡面的是墨布,需要的時候拿出寫幾筆。

  唐代時,五品官以上執象牙笏,六品以下官員執竹木做的笏。

  明代這規矩就改了,五品以上還是象牙笏,五品以下不用拿笏板,當然,這一條規矩並不嚴格,七品用笏板的也有,人家理由也正當:

  面見陛下,以笏遮擋龍威,方敢言語。

  那就是說,皇帝龍威如此強烈,不遮一遮,我們不敢說話。

  顧正臣拿起一個笏板,揣入左側袖子裡,又揣了一個笏板到右側袖子裡,想了想,又在後腰別了兩個笏板,手中拿著一個,然後正襟危坐。

  接近宮門,下了馬車。

  顧正臣手持笏板,在手中揮了揮,深感滿意,對林白帆道:「回去吧,今天估計是不會需要你來接了。」

  「老爺,這——」

  林白帆指了指顧正臣手中的笏板。

  顧正臣呵呵笑了笑,看向不遠處圍聚的官員,淡然一笑:「去一趟碼頭,讓趙海樓、秦松等人如此一番……」

  林白帆吞咽了下口水,點頭道:「既是如此,那老爺可要多保重。」

  「死不了。」

  顧正臣朝著宮門走去。

  官員看到顧正臣來了,紛紛指指點點,更有甚者咬牙切齒,一副與顧正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