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低頭不行啊,那可是顧正臣!
於占、王春等人聽說過顧正臣的名聲,那畢竟是山東藤縣人氏。
雖說藤縣之前是濟寧府的,現如今改到了兗州府,距離登州府有些遠,可同為齊魯大地的人,與有榮焉。大家沒事的時候閒聊,也會說起此人,尤其是顧正臣破了什麼大案,整頓了官場,殺了多少人,立了多少功,這可也是文登人的談資。
別看文登相對閉塞,消息滯後,顧正臣整頓泉州府官場一年半之後,文登人才聽聞其中之事,可流傳廣,深入人心啊,連帶著說書的也跟著蹭熱度,在茶樓、酒樓經常說起顧正臣整飭泉州,贏得顧青天、顧人屠名聲之事,這些大戶誰沒聽說過?
以前聽故事,只覺得顧正臣是個嫉惡如仇,愛民如子的好官,泉州的那些官吏、大戶被殺實在是活該,應該拍手稱快。
可現在,這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顧正臣來了文登,他嫉惡如仇,誰是惡?
大戶!
官場的惡,被方克勤已經整頓了,估摸著輪不到顧正臣了。
那大戶是誰?
我們啊。
於占、王春、張林等人能不著急嘛,方克勤是個正直、清廉的官,官聲了得,但他做事有一個鮮明的特徵,那就是循規蹈矩,按規矩辦,不逾制,不亂來。
但顧正臣——
這個傢伙,所到之處似乎就沒有不亂來的時候,聽說之前永嘉侯被凌遲,就與顧正臣有關,折在他手中的侯爵都幾個了,他若是看到文登大戶對百姓見死不救,捂著糧食不放,還給官府在那談條件,那很可能會對大戶下手。
何況,定遠侯不是一個人,他身邊還有個晉王!
為了自保,為了活命,糧食不重要了,該給還是需要給出去。
方克勤看著走進來的於占、王春、張林等人,一個個如同換了個臉,不久之前的強勢霸道不存在了,轉而變得卑微軟弱,就連說話,那也是細聲細語。
看來顧正臣這些年殺出來的官威,相當好用啊。
於占低頭:「方參政,我等願捐出九成糧食幫助朝廷賑濟災情,只是還請方參政高抬貴手,為我等遮掩幾句。」
「願捐糧,拜託方參政了。」
王春、張林等人齊聲。
方克勤敲了敲桌子:「縣衙的糧倉還空著——」
「我們填滿。」
於占開口。
方克勤點了點頭,起身道:「既是如此,那可就要抓緊了,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於占等人答應下來,匆匆離開,隨後大戶便開始給縣衙送糧食……
方克勤看著糧食送入倉庫,終於安心下來,這樣一來,即便文登匯聚更多災民,也能從容賑濟,等到布政使司從其他地方調糧過來,朝廷蠲免文書送到,抗過去今年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出城三里。
方克勤帶文登縣衙若干官吏,看到了東南水師的人,顧正臣、朱棡則留在後面,換上了官服。
朱棡頭戴烏紗翼善冠,一襲盤領窄袖赤袍,金織蟠龍威武霸氣,顧正臣頭戴烏紗帽,身著紅色團領衫,麒麟補子站在朱棡身旁,顯得並不咋滴。
方克勤帶官員行禮。
朱棡免禮之後,簡單寒暄了兩句之後便言道:「本王與定遠侯至桑溝灣,原本是想借民力做事,突然聽聞這裡百姓受了饑荒,便帶人趕了過來,順便帶了些海帶,少許糧食,助百姓渡過難關。現如今衛國公在海邊正在騰挪寶船倉庫,但有需要,寶船隨時可以去各地討要糧食,定不讓百姓再挨餓。」
方克勤聽聞,感動不已,言道:「山東諸地已全力調糧,文登大戶現如今也將糧食捐了出來,雖說糧食還是不夠,但眼下應該不會再有餓死人之事發生了。」
朱棡微微點頭,嚴肅地說:「那就好,父皇素來重民生,見不得百姓忍飢凍餓。不管有多大困難,保全百姓當放在首位。一個百姓餓死,那就應該是官員與朝廷的恥辱!」
方克勤沒想到晉王竟說出如此有水平的話,此人在廣東留下了賢王之名,看來果是不虛。
朱棡看向顧正臣。
顧正臣見日頭已西,尚不到黃昏,便對方克勤道:「不瞞方參政,我們出海之後,得到了一些海貨,為了安民,需要你們配合做一些事,現在晚粥還沒開棚吧?」
方克勤搖頭:「還沒有。」
顧正臣言道:「那就好,趙海樓,先行入城,泡發一些海帶之後,做成海帶粥給百姓,就說這是晉王在大海之上夢到登州府遭遇災荒,這才帶了海貨,晝夜疾馳送來,以解民困頓。」
「這不合適吧,我……」
朱棡看著顧正臣想要說話,卻被顧正臣抬手打斷:「百姓需要一個故事。」
朱棡明白了,點了點頭,對方克勤道:「這海帶是本王帶水師在大海深處撈取上來的,水師上下都吃過,做成海帶粥,涼拌一些海帶,都可。待兩日後,百姓恢復些體力,本王還需要徵用一些百姓去桑溝灣養殖海帶,以工代賑,方參政以為如何?」
方克勤雖然海帶是什麼東西,但水師上下都吃過,晉王擔保的,想來沒問題。
這年頭百姓有點吃的東西就不錯了,誰還會說什麼其他。
以工代賑,這也是老傳統了,一來可以將災民轉化為勞力,二來可以避免百姓圍聚太多,引起動亂。
晉王發話,又是為了百姓,方克勤自然不會拒絕。
於是,晉王為民取海帶賑濟的消息在文登縣傳開,無數百姓聽聞之後感激涕零,朱棡更是親自施粥,帶頭吃海帶,打消了百姓最後的顧慮,海帶的加入節省了一些米糧,也提供了一些額外的營養。
顧正臣與方克勤行在城內,看著街巷裡眾多流離失所的百姓,對方克勤道:「登州知府為何沒人過來,如此大的災情,他們就不管不顧?不要告訴我,登州沒糧食。」
方克勤苦澀地搖了搖頭:「大明許多地方的府治之地,不在一府中央也相差不甚太多,或是選在水路要衝,能控制周圍縣民。可這登州府不同,府治之地設在蓬萊,蓬萊在何處,東北面沿海之地,距離文登三百里,其間又多是山路,想從蓬萊送糧、送人過來,殊為不易。再說了,登州府的糧食專供遼東大軍,地方官員——根本調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