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針對此奏疏做出了票擬決定:
從今以後每年由浙東鹽運使直接向浙西提供一萬石以較低稅率徵收到的食鹽。
這樣的安排雖然不能說完全解決掉了雙方之間所有存在的分歧,但至少可以緩解部分地區居民日常生活中因食鹽花費過高帶來的負擔。
看到這裡,坐在龍椅上的孫太后微微頷首表示認可。
這並不是因為她對內閣所提方案本身有多麼地滿意或支持,而是在她看來,面對這樣一個幾乎貫穿整個大明國朝近百年的爭議性話題時,能做到目前這般程度已經算是處理得相當公平公正了。
百年紛爭絕非一日兩日可以輕易平息的,內閣能考慮到如此層面,已屬不易。
隨後她的目光又轉向了另一張紙張之上,那上面赫然寫著先帝天順帝親筆留下的墨跡:
「春秋之時尚有移民移粟之舉作為緩解糧食緊缺之策,更何況如今我泱泱大國四海為一統,又怎能容忍因地域原因造成內部資源分配不平衡的現象繼續存在呢?」
字裡行間流露出了一種超脫時空局限的眼光及氣魄。
這段批覆不僅直截了當地指出了當前爭論的核心所在——即應摒棄地域偏見促進資源合理流動。
同時也用寥寥數語給長達數百載的東西之爭畫上了句號。
接下來她還翻閱了好幾份同樣經過先帝親自批閱後的文件資料,發現無論涉及何種複雜情形,他的處理都恰如其分、妥帖無比。
這一刻,原本緊鎖雙眉正沉浸在深思之中的太后面容漸漸舒展開來,眼神也不再那麼沉重了。
她扭頭望向在一旁默默不語顯得十分焦慮煩躁的兒子天順帝身上,心中頓覺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吶。」
她輕聲感嘆道,隨即嘴角輕輕勾起笑容。
她發現,如今天順帝身邊伺候的人極少,那些往日圍在他身旁的宮女和宦官們現在都刻意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這變化如此明顯,仿佛有一道無形的鴻溝將他們與這位曾經的年輕皇帝隔離開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寂靜,甚至讓她感到了寒意。
即使有人需要靠近為他遞上筆墨或茶水,也都顯得極為拘謹,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招致責備。
此刻,坐在書桌旁認真翻閱手中厚厚一疊奏摺的天順帝對此並無察覺。
每當拿起一張新的文書時,他的眼神里總是充滿了專注而堅定的光芒。
不僅僅是簡單地勾畫幾句了事,從那緩慢移動、慎重落筆的姿態中可以看出,對於每一份文件他都投入了相當大的心思去考量。
雖然自己對政事一知半解,但也能感受到其中蘊含著複雜與微妙。
可以想像,如果不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絕不會出現這般細緻入微的態度。
很明顯,這段時間以來所發生的一系列變故——特別是最近的出征以及李承影的到來,無疑讓這位年輕的帝王經歷了一場脫胎換骨般的洗禮。
這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成熟穩重正是太后長期以來所期盼的模樣,或許也是整個帝國未來希望之所系吧?
正當她沉浸在這樣令人欣慰又略帶感傷的想法中時,「嗻——」隨著輕輕一聲低吟,打斷了這份沉思。
「母后……」,天順帝抬頭望著步入房間中央站立不動的母親,語氣平靜而又帶著幾分敬重地詢問起來。
剛才聽到的話語讓他瞬間緊張起來,畢竟太后的嚴肅表情很少見。
「其實呢,哀家還有件事要同你好好談談。」
孫太后緩緩開口,聲音雖不高卻足夠清晰有力,「關於你的老師,李承影先生,我打算替他牽個紅線。」
這句話如同一道晴天霹靂般落在房間裡,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啊!這種事情竟然從未聽李先生提過半分!」
驚訝之餘,天順帝忍不住提高了嗓門質疑起來。
要知道平日裡師生之間感情深厚,任何重要的事情都應該事先通氣才對呀!
「傻孩子,這是皇家給與李先生的特殊榮寵啊。」
孫太后面帶微笑,語氣溫和卻毋庸置疑,「這樣的恩賜怎麼能隨意推辭呢?」
說完這句話,她輕輕地拍了拍兒子緊握著的手背以示安慰。
在那一刻,空氣中重新瀰漫起了溫暖的氣息,同時也讓人感覺到了某種不可逆轉的趨勢正在悄然形成。
孫太后顯然有點生氣了,她作為一國的太后,親自為李承影做媒指婚,居然還會遇到不願的情況!這讓她不由得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
只見她眉頭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了不悅,仿佛是在質問:
難道本宮的面子就這麼不堪一擊?
「事情進展如何了?」
她的聲音雖然不高,但語氣中隱隱透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面對太后的質詢,王貴急忙回答道:
「一切都按照先生的意思在安排之中,我們已經將施工場地周圍封鎖得嚴嚴實實地,確保任何非相關人員都無法進入。
所需的各種車輛也都準備好了,隨時待命。
只是目前唯一棘手的問題是還未敲定負責提供磚石材料的供應商。
因此這批馬車上裝運的具體內容尚未最終確定。」
王貴解釋說時眉頭緊鎖,表現出對自己當前工作上所遇到難題的無奈與困惑。
聽罷這話,旁邊有人立刻給出了指示,「自然是要裝載建設所需的材料了。」
隨即轉而望向另一邊詢問道:
「張輔那邊籌備的情況怎麼樣?」
話音剛落,便看見一個滿臉塵土的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此人正是張輔。
「先生呀,您可真是個天才!」
張輔的聲音中滿是對眼前人的崇拜,「有了這種新材料之後,別說建起一座祠堂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就算是建造一座全新的城市,估計最多也只需要花費半年時間就能完成全部工程!」
他說得如此激動,以至於說話間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站在旁邊的同僚臉上。
聽到這樣的評價,一旁原本還在疑惑不解狀態下的王貴不禁驚呼出聲:
「什麼?國公他方才究竟提到了何等奇妙之物啊?能讓張先生激動成這個樣子。」
而張輔依舊沉浸在那份驚喜里無法自拔:
「我是說我剛剛親眼見證了先生利用普通石頭經過特殊方法處理後製成的東西。
簡直就像是變魔術一般神奇無比——普通的石材瞬間變成可用於築城的最佳材料!」
說完這些話之後,張輔仍舊是一副驚嘆不已的模樣,好像直到此刻仍未從那令人振奮不已的技術創新所帶來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別瞎嚷嚷,成功了。」
李承影悠哉地問道,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淡然和隱約的不耐煩,顯然是對周圍人那種急躁的情緒不大讚同。
他靠在一棵樹旁,目光淡淡地掃視著在場每一個人的臉龐,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切的結果。
「真的成功了!先生,您知道嗎?之前我們按照常規手段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效果。
可這次嚴格按照您的配方一步步來了一次後,居然就這麼神奇般地完成了整個製作過程。
這感覺就像是看到了一場魔術表演一樣令人難以置信!」
說話的人激動得雙手都在微微顫抖,臉上洋溢著難以掩飾的喜悅與興奮之情。
他語速飛快地描述著剛才所經歷的一切,每一個細節都仿佛曆歷在目,讓人感同身受。
「記住,」李承文的聲音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打斷了周圍逐漸升起的輕快氣氛,「咱們的人只能在外圍活動,把配置好的原料安全送達指定地點即可,絕不可隨意踏入那片被嚴格控制的核心區域。
每次進入前,必須戴上專門為這項工作設計製造的豬嘴形面具,以確保能夠有效隔絕所有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的氣體。
這是鐵律!誰若膽敢違反,不管是誰都將面臨嚴厲至極的懲罰措施!」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的聲音更加低沉有力,就像是一記重錘敲打在每個人的心頭,令空氣中頓時瀰漫起一股壓抑且莊重的氣息。
「先生,難道說那裡隱藏著什麼樣的潛在威脅?」
張輔忍不住皺起了眉頭,臉上寫滿了擔憂與困惑。
他緊鎖的眉頭仿佛形成一個『川』字,目光中也流露出對於未知事物本能般的畏懼感。
李承影那突如其來的嚴厲態度,無疑觸動了他心中那根早已繃緊的警惕之弦。
「的確如此,否則你以為我會選擇讓那些來歷不明、身陷囹圄的戰俘來做這份高風險的工作嗎?」
李承文冷峻的回答猶如一盆冷水澆滅了眾人短暫涌動的熱切情緒,「他們即使有所犧牲也能相對容易接受些……嗯,正好你來了,現在就去和王貴商議一下後續材料運輸的相關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