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嚴厲甚至到了讓不少武將會當場表態說要用自己的生命來贖罪的程度。
每當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天順帝心中仍然會不由自主地湧起一陣陣寒意。
他記得很清楚,有一次李承影對那些武將們所說的話至今仍讓他感到後怕不已。
「為什麼先生對他們說的話如此嚴苛,可他們卻還是表現得好像特別感激您一樣?」
對於這一點,天順帝始終沒能理解透徹。
面對他的疑問,李承影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釋起來:
「這就要從武將的性情說起。
他們大多是直來直去之人,如果你繞彎子說話或者含糊其辭,只會讓他們更加迷惑不解。
相反地,只要你坦率直接地表達你的觀點,那麼他們反而能更快地明白你到底在說什麼,並從中獲得啟發。
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任何話。
記住,對於軍人來說,榮譽是極為重要的東西,甚至超越了一切其他價值觀。
加上長期處於與文官之間的摩擦之中,如果在朝中文士面前貶低或批評他們,就會深深傷害到他們的自尊心。」
聽了這話之後,年輕的皇帝又提出另外一個疑惑:
「可是我發現,儘管如此,大部分情況下那些軍官尤其是那些世襲貴族出身者依舊不願意在讀書人面前低頭呢?」
聽到這樣的問題,李承影的表情變得有些沉重。
「這是因為武人們身上還存留著最後一份傲骨吧。」
他輕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若非如此,你以為以張輔那樣高齡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遠赴邊境戍邊抗敵呢?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難道真的就因為吃飽了沒事幹所以跑去邊疆吃沙子嗎?」
「謝先生解惑。」
天順帝連忙低頭答道,語氣中滿是感激與敬意。
隨著馬車的顛簸前行,窗外景色逐漸變得繁華起來,這提示著他們已接近京城。
李承影心中忽然一緊,他突然想到一個棘手的問題——自己在京城尚未安排好落腳之處!這個問題讓他感到一陣緊迫感,畢竟身為一位遠道而來的重要人物,在這樣一個繁華的城市卻沒有個固定的居所,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馬上到京城了,我住哪?」
這句話從他的口中不由自主地溜了出來,帶著焦慮和疑惑。
旁邊的天順帝聽後猛地一愣,隨即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明白了什麼似的,「啊!是啊,要不先生現在宮中暫住幾日?那裡環境優雅,而且安全也非常有保障,更重要的是可以方便我們隨時討論國事。」
然而,對於這樣的提議,李承影卻顯得並不感冒。
他皺了皺眉頭,眼神中流露出幾分無奈,「滾,你這是什麼餿主意。」
雖然口氣嚴厲了一些,但李承影並沒有真正生氣,反而用一種近乎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還是去找張輔吧,請他幫忙解決這個問題比較實際。」
就在這時,被提到名字的張輔也恰好出現在了門外,恭敬地問起,「李先生有何吩咐?」
其實,張輔對這位年輕而充滿潛力的李承影一直抱有一種複雜的情緒。
最開始,他是按照未來繼承武將集團的接班人來培養對方。
但漸漸地,形勢的發展遠遠超出了最初的預期。
尤其是在幾次關鍵性事件之後,李承影不僅僅成為了眾多朝臣心中的救命恩人,甚至就連皇家禁軍中也有無數人對他心存感激。
尤其是其中還包括了皇帝陛下本人!
面對這樣的轉變,原本還想要通過種種手段拉攏關係的張輔也不得不暫時打消念頭,改為以更加謙卑的態度對待李承影。
畢竟,在這樣一個變幻莫測的局勢下,誰能預料到下一刻會發生什麼呢?
好在張輔不僅深諳兵法,而且機敏過人。
當他注意到戰場上的微妙變化時,便立刻察覺到了局勢的發展已經遠超他最初所料,他的心思也隨之迅速轉變。
原本他是抱著將李承影收入門下的念頭接近此人,渴望借這位年輕卻才智超群之士的能力來穩固自己的地位。
但現在的情況卻是反過來,他對李承影產生了深深敬佩之心,甚至萌生了拜其為師的念頭。
然而年齡成了無法逾越的障礙,儘管內心渴望得到李承影指導,張輔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畢竟以他的年紀和社會地位,這樣的決定無疑會引來旁人的非議與嘲笑。
就在思考該如何是好之際,一條新的思路閃過腦海:
雖然自己直接求教變得困難重重,但若能讓兒子張懋去拜入李大師門下的話……想到這兒,他立刻加快腳步,準備返回京城,親自督促這件事。
誰知還未回到目的地,消息卻如同長了翅膀一般飛速傳至耳畔——那位年輕的天子天順帝竟然比所有人動作都要快一步,已經搶先成為了李承影的新徒!
得知這個事實後,張輔先是愣了一瞬,隨後不禁感到一陣苦澀湧上心頭。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他自嘲地嘆道。
倘若現在再去請求成為同門,那麼毫無疑問自己就等於成了小皇帝名義上的弟弟輩人物了,這簡直是他怎麼也沒料到的局面。
「要是被朝中那幫老頑固知道了此事,怕是不會少了一番奚落。」
張輔心裡默默嘀咕著,嘴角勾勒出無奈的笑容。
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看似從容不迫的李承影忽然開了口:
「那個……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憋在心裡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只見他說這話時,平日裡那份冷靜自信不見了蹤跡,反而顯露出少有的猶豫不決和局促不安之態。
見狀,張輔頓時意識到問題恐怕並不簡單。
「什麼麻煩能讓如此沉穩之人表現出這般神情?」
帶著這樣的疑問,同時也出於對朋友的信任和支持,張輔立即嚴肅起來,「李先生請說吧!只要是我能辦到的事情,絕不推辭半分!」
他用最堅定的聲音回應道,儘管心底隱隱有著緊張,但他還是儘可能地調整心態,希望展現出足夠應對任何挑戰的態度,畢竟能夠獲得眼前這位智者的信任並幫助解決問題,無論怎樣考慮,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我在京城沒有住處,你能不能幫忙找出宅子。」
李承影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說道,他微微垂下眼帘,對這樣的請求感到幾分羞澀。
他畢竟是初來乍到的異鄉人,在這繁盛的帝都中顯得如此微不足道,仿佛是一粒塵埃般隨風飄搖,無依無靠。
「啊!」
張輔頓時滿臉驚愕,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難以置信地轉向天順帝,目光里充滿了詢問與震驚,難道連尊貴無比的皇上方才都沒有想到要賞賜住宅給李先生嗎?這種不可思議的感覺讓張輔覺得眼前所見的一切仿佛是在夢境之中。
「啊什麼啊,就算給先生宅子,也得等先生的封賞定下來啊。」
被張輔那副樣子瞧得天順帝心中不禁也升起幾分尷尬,臉頰微微發燙。
他迅速地轉移視線,並且語速明顯加快了一些以掩蓋內心的波動,「況且這些都是需要時間準備的流程嘛……」
「是,陛下考慮得十分周全妥當。
若是李先生不嫌棄的話,便先在微臣家中委屈一下吧。」
雖然嘴上如是說出口了邀請之詞,但此刻張輔的眼神卻並沒有看向對面坐著的客人,而是斜著眼睛瞥向了身旁這位年輕的君主。
只見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中閃爍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情緒波動——或許是對權力的掌控欲望,或許是出於保護心愛之人的私心……
「不行!絕對不行!」
天順帝立刻急切地打斷了對方的話語,表情嚴肅而堅決。
此時此刻,他的神情竟像極了一個守著寶貝糖果不讓旁人分毫的孩子,甚至還有些賭氣地鼓起兩腮。
「當初我懇請先生入宮居住都被先生婉言謝絕了,現在又怎可以讓先生屈尊降駕到你家中呢?」
他語氣強硬地說著。
實際上,在心底深處藏著另一重未說出的想法——如果李先生選擇留在某個大臣家裡而非皇家宮殿內居住,那麼外界流言蜚語將會如何傳播可想而知。
更糟糕的是,也許會有人試圖通過控制或討好李承影而達到接近自己、操控朝政的目的。
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天順帝的政治敏銳性還是很高的,他能夠迅速洞察到細微的變化,並做出合適的決策。
「微臣在京城有出宅子,臨近皇城,就是有點小,如果......」大臣話音未落,仿佛已經看到了皇帝陛下臉上的表情變化——那是一種既包含讚賞也含有決斷的眼神,「就那裡了!」
天順帝立刻拍板定下來了。
話語間透露出的不容置疑和堅定,讓人心生敬意。
當遠征歸來的大軍離京畿只有五十里路程的時候,前方便出現了身著輕甲、行動敏捷的京城禁軍斥候,他們如同幽靈一般悄然現身,將最新的消息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城內等待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