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許這只是個誘敵深入的小計策罷了。
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生機存在，就值得嘗試。
因此即使暫時沒有選擇從那裡突圍，但一旦到了山窮水盡之時……
到那時，在這一望無際、一馬平川的地方，簡直成了瓦剌騎兵馳騁的樂土，他們的鐵蹄將無情地踏過每一片土地，所到之處儘是灰飛煙滅的景象。
戰馬揚起的塵埃遮天蔽日，仿佛整個天空都被一層沉重的陰霾籠罩。
不過明軍卻未曾察覺這即將臨頭的大禍，或者說此時他們心中仍然懷有尚未完全破滅的希望。
也許正是這種頑強不屈的精神支撐著他們繼續戰鬥，儘管面前的一切看起來都如此艱難。
為了確保自己的部隊能以最佳狀態迎敵，也先特意命令大軍停下休整一夜，待到東方剛露出魚肚白時便開始了新一輪猛烈的攻勢。
這確實是一次名副其實的大規模進攻——不僅體現在兵力上，更是從氣勢上震懾了敵人的心靈。
當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之際，也先便指揮麾下最精銳的力量共計兩萬餘人向對手發起了鋪天蓋地般的攻擊。
隨著號角聲此起彼伏、鼓點如雷貫耳地響起，數不清的戰馬嘶鳴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摧枯拉朽的力量直奔明軍大營而去。
站在高處遠眺戰場，也先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對方位於中心位置的那個據點上。
那裡應當就是對方最重要的營地所在了，可他左思右想怎麼都覺得眼前景象與探馬來報不符：
明明之前得到消息說那邊集結了不下六七萬兵力，但放眼望去，即便是占據了整整一座山崗作為駐紮之地，這所謂的中軍主營里最多也不過容得下三萬人左右的空間而已。
一個巨大的疑問瞬間浮現於心間：
「如果真有傳聞中的六七萬人呢？那剩下的部分此刻又藏匿何處？」
還沒等他也理出個頭緒來，只聽見身旁「啊！」
的一聲慘叫驟然響起。
只見一道冷箭不知何時穿透了防護網，精準無誤地命中了一個負責保護重要人物李承影及天順帝身邊親隨衛士的身體。
霎時之間血花四濺，原本就已緊張到了極點的氛圍瞬間達到了頂峰。
顯而易見，即便是身處指揮層的核心地帶此刻也是危機四伏，再也找不出能夠讓人稍感安心之處。
戰事已經進行了一個上午，烈日當空，空氣仿佛都被燃燒的火槍硝煙所炙烤。
瓦剌騎兵猶如不知疲倦的幽靈，在戰場上穿梭著，他們的戰馬蹄聲震耳欲聾，連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汗水的味道也絲毫無法阻擋他們瘋狂進攻的腳步。
這支部隊，整整兩萬人之眾，分作四股力量輪流衝鋒，每一隊都像潮水一般洶湧而來又退去，留下的卻是滿地的刀光劍影與痛苦哀嚎。
即便有同伴倒下了，也不見有人停下來施以援手或是悲傷片刻，這份冷漠令人不寒而慄。
與此同時，大明帝國駐紮於此的大營內，形勢同樣危急。
自黎明開始直至晌午時分，不斷傳來的喊殺聲已讓人心底蒙上一層陰影。
每一次敵方衝擊過後，士兵們便會發現營地中又多了幾張陌生面孔——那些是在激烈對抗中犧牲的戰友遺容。
儘管此前為增強防守能力，將士們連夜加固了工事，但終究只是用木頭和泥土匆匆堆砌起來的臨時屏障，怎能輕易抵禦得住這般狂風暴雨般無情摧殘呢？
眼看著原本還算堅固的防禦體系即將崩塌之際，「快！將重火力運到前線來！」
吳春全將軍那響亮而焦急的聲音響徹整個軍營，他揮舞著手臂，向後方發出信號。
根據指揮官李承影先前的安排指示，明朝軍隊已經把所有可以調集起來的大炮劃分成了幾個小組，分散部署在整個戰場各處，隨時準備給予最有力的支持。
就在這位經驗豐富的軍官指揮下負責的一段牆體突然傳來一陣巨大的震動，原來是頑強不懈的瓦剌戰士成功突破了一個小缺口，正在試圖擴大勝利成果。
「不好！敵人攻進來了！」
消息如閃電般傳播開來，立刻引起了一陣慌亂。
但吳春全臨危不亂，迅速作出反應，「火炮隊馬上到位！」
緊接著，在數十名強壯士兵奮力推動下，三門笨重卻威力十足的虎蹲式鐵鑄火器被迅速移至此地，並對準目標方位蓄勢待發。
隨著一聲震天響的巨大轟鳴響起，炮口迸發出耀眼的光芒及致命的彈丸瞬間將闖入者打了個措手不及，令其隊伍一時陷入混亂。
原本氣勢如虹的瓦剌部隊，在這一輪猛烈攻擊下被迫撤回，給守軍爭取到了寶貴的喘息之機。
然後有明軍利用這個間隙，迅速將事先準備好的厚重木牆推向缺口。
他們費盡力氣，推得汗水如雨下，終於在瓦剌人再次發動攻擊之前，把缺口牢牢堵住了。
木牆的邊緣被加固了粗大的釘子，以防止敵人輕易破壞。
不過這樣的險情遠不止此一處。
在整個戰場上，明軍大營的第一道防線處處岌岌可危，敵人的衝擊隨時都會將其撕裂。
張輔注視著營牆外不斷升級的戰況，臉上的表情逐漸凝重。
他有些遲疑地向李承影問道：
「是不是要安排退守？」
李承影的目光堅毅而冷靜，他的眉頭緊鎖，眼神中透露出一種絕不妥協的決心。
「不！此時如果退守，瓦剌人必定會趁勢追擊。
現在是在拼意志，拼誰能頂住壓力。」
李承影的話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顯得異常堅定，不容置疑。
「殺！」
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吶喊，一個明軍士兵猛地抄起身邊的油罐，火苗迅速吞噬了油麵，映紅了他的臉龐。
只見他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營牆，直墜入下方密集的瓦剌人群中。
油罐在碰撞的瞬間四散破裂，火光猛然爆發，熊熊大火迅速蔓延開來，周圍的數十名瓦剌士兵頃刻間被捲入一片火海之中。
「小崽子，爺爺跟你拼了！」
另一名明軍士兵嘶吼著伸出雙臂，用盡全力抱住了一名剛剛爬上營牆的瓦剌士兵。
他緊抱不放，仿佛已經忘卻生死，與對方一同墜落下去。
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兩人的身體撞碎了下方的雲梯，並壓倒了不少正在攀爬的瓦剌士兵。
這樣以命換命、血肉相搏的場景，在整片血腥的戰場上無處不在。
無論是高聳的營牆上，還是激烈的前沿陣地上，都有無數英勇的士兵不惜以生命的代價，堅守每一寸土地，守護背後的家園。
火焰、刀劍、鮮血交織成一幅壯烈的畫面，令人為之動容。
雙方現在已經徹底殺紅了眼，整個戰場上，到處充斥著鮮血和烈火。
刀劍碰撞的聲音、慘叫聲、怒吼聲匯成一片，交織出一幅殘酷的畫面。
李承影強忍著心中的不適，畢竟在幾天前，他還僅僅是一個學生，即便已經成年，他也只是在文學作品、影視作品裡看到過如此激烈的場面。
那些畫面再逼真也無法與現實相比擬。
現在身臨其境地感受到這一切，讓他感覺像是被人用力擠壓胃部一樣，一陣陣的噁心感從胃裡翻湧上來。
這也難怪，戰場上到處都是鮮血橫流，地面都被染成了深紅色。
斷臂殘肢四處散落，甚至還能聽到它們落地時發出的沉重響聲。
時不時就有飛矢擦過耳邊，讓人不寒而慄。
就在不遠處，他看到天順帝正靠在一個親兵的幫助下來回走動，並努力清空自己口腔中的殘留物——顯然他也被戰場上所見情景刺激到了，以至於無法控制住自己，嘔吐不止。
這並不是因為他缺乏膽量或勇氣，僅僅是初次身處這樣血腥環境中的本能反應罷了，而且很多剛上戰場的新兵表現還不如他呢。
不過沒有人會因此嘲笑他或者指責他軟弱，因為幾乎每個新來的士兵都會經歷類似的過程，適應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世界需要時間。
他們都知道，當輪到自己面對這些駭人的景象時，說不定也會表現出相似的情緒波動。
廝殺還在持續不斷地上演著，損壞的攻城器械混雜著死去士兵們的遺體，在營牆外圍堆砌起了一座高高地障礙山，仿佛是一座用血肉鑄就的城牆，甚至高度已經與原本用於防禦工事的牆體相齊平。
也先自始至終皺緊眉頭注視這一切的發生，他的心態其實與對面那位年輕學子非常相近：
兩個人都在等待那個關鍵節點的到來，期待對方陣營中的人們首先失去鬥志。
而且現在誰都有點堅持不住了，進攻的瓦剌人，不僅因為複雜多變的地形限制了他們的行動，此時更是被人馬的屍體、倒塌的攻城器械所阻擋。
戰場上，一片混亂。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味，破碎的盔甲、斷刃的刀槍散落一地，讓人不禁心生寒意。
士兵們在血泊中掙扎，呻吟聲不絕於耳，傷者與死者的呻吟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哀歌。
幾乎在同一時間，李承影和也先下達了收兵的命令。
兩位將軍的眼神中都充滿了無奈和疲憊，他們知道，這場戰役還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