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愛護官員的皇太孫

  率隊入城王信陵,出乎了眾人的預料。

  長孫貢側目掃向太原知府宋生貴,雙手默默兜在一起。

  宋生貴立馬上前,抬起頭滿臉笑容,看向騎在馬背上的王信陵:「山西道奏報太孫行在,不知王知事率隊入城是為了……」

  王信陵手握馬鞭,兩手抱在一起舉起,拜了拜:「本官奉太孫殿下教令入城,核實山西道布政使司衙門所奏官府架閣庫被焚一事。」

  宋生貴歪頭看向王信陵身後那大隊的錦衣衛、羽林衛官兵。

  收起臉上的笑容,躬身道:「官府架閣庫被焚,雖為小吏瀆職所致,然山西道官府衙門亦難逃失察之過。臣等以奏明太孫殿下,恭請殿下治罪。

  昨夜官府架閣庫起火之時,藩台、臬台、軍門等當即而出,領頭救火。然而架閣庫內可燃之物頗多,火勢不止,難以撲滅。

  後查,乃至昨夜看守官府架閣庫之小吏,因太原突降大雪,入夜寒冷難熬。小吏貪圖取暖,於架閣庫內私自點燃火爐,隨後又不知去向,而那火爐卻是倒地引燃旁處,方才造成此次事故。

  今日天明,臬台定罪,藩台准允,已將那幾個犯事小吏就地處斬,以儆效尤,以懾群吏。」

  說著話,宋生貴的目光卻還是在王信陵身後那些兩衛官兵裡頭看著。

  昨晚上架閣庫怎麼被燒毀的,山西道已經查明了。犯事的皂吏,也已經被斬了。現在也用不到錦衣衛來查案,山西道將前後緣由都給查明了。

  加之皂吏非普通百姓,也不必奏請朝廷批紅,定了罪現在也都被斬了。

  更不需要錦衣衛來過問什麼。

  王信陵目光幽幽,儘管他知道眼前這些人沒一個是好的,但卻沒有想到這些人竟然能無恥到這等地步。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說出如此睜眼瞎的話來。

  王信陵淡淡一笑:「架閣庫被焚而毀,自可按朝廷規矩辦事定罪。然而架閣庫所存山西道官府文檔,卻一同被毀。

  景川侯曹震聞訊,於營中暴怒,憂慮大軍所需糧草籌措一事再被耽擱。殿下為穩軍心,特遣本官會同行在戶部同仁,入城盤查帳目,儘快督辦整理出太原城各處倉房所存糧草數目,早日為大軍整備好所需糧草物資。」

  說完之後,王信陵環視了一圈眼前眾人,繼而又說道:「太孫言,太原城內官府架閣庫雖被焚毀,帳目不在。然,各處庫房依照規矩,定是還有另一份出入存檔。

  太原城官府架閣庫突生事故,定是手足無措,官吏難以周全。行在隨行戶部同仁,皆為朝中算經翹楚。加之昨日,本就定下入城協同盤帳。今日正好,由本官領銜,清查太原城各處帳目。」

  宋生貴面有難色。

  架閣庫被燒了,裡面所有的官府存檔都消失不見了。但朱允熥還要繼續查帳,甚至要從各處倉房入手。

  長孫貢見著宋生貴不說話,眼神下沉,輕咳了一聲開口道:「此乃應有之意,只是卻要勞煩諸位戶部同仁。」

  這頭長孫貢說著話。

  那邊,孫成已經是大手一揮。

  「查。」

  隨著他話音落地,隊伍里的錦衣衛官兵已經是個個翻身下馬,手壓腰上繡春刀,沖向了化為廢墟的兩座官府架閣庫里去。

  錦衣衛那一身飛魚服,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震懾在場的人。

  只見除了護衛王信陵等人的錦衣衛,數百名錦衣衛盡數衝去架閣庫廢墟上。

  錦衣衛提著那一柄柄能讓人膽寒的繡春刀,便在廢墟上不斷的翻找著,似乎是為了查證山西道官員所奏的真實性。

  山西道按察使司按察使周雲坤臉色一變,沉聲道:「王知事,這是何故?」

  王信陵沒有開口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孫成。

  孫成駕馬上前,坐在馬背上高高在上,臉色冷漠,目光俯視著周雲坤:「周臬台,我錦衣衛查案,何事需要與旁人說明了?」

  周雲坤臉色緊繃,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

  天大地大,錦衣衛查案子誰也過問不得,除了皇帝再無人能插手其中。

  長孫貢上前一步,擋在了周雲坤身前:「有勞鎮撫核實昨夜官府架閣庫事故,有錦衣衛的諸位在,也能核對真相。不致讓官府放過那漏網之魚。」

  安撫著錦衣衛,長孫貢的眼神卻是瞥向那些還沒有動的身披重甲的羽林衛官兵。

  錦衣衛現在正在複查架閣庫被焚一事,那麼羽林衛進城,又是為了什麼?

  正當長孫貢在思索著各種可能的時候。

  只聽一道呼喊聲,從架閣庫廢墟里傳了出來。

  「回稟鎮撫,架閣庫被毀乃是有人蓄意縱火所致!」

  一聲高呼。

  騎在馬背上的孫成,當即冷哼一聲。

  「駕。」

  孫成低喝一聲,已經是驅馬從長孫貢等人面前,視若無睹的沖向了架閣庫廢墟里。

  縱火?

  長孫貢等人聞言,臉色凝重,心生不安,不知今天這又是要鬧哪一出。

  正當他們還在猶豫著,接下來該如何應對的時候。

  王信陵則是已經下了馬,在馬洪慶和牛大富的簇擁下,到了長孫貢等人面前。

  王信陵臉上帶著一抹微笑,朝著長孫貢等人拱了拱手:「藩台,咱們還是和臬台、軍門一同過去看看吧。這怎麼錦衣衛查出來的,和送到太孫那裡的奏章有所不同啊。」

  後半句話的時候,王信陵已經走到了眾人前頭,似乎是在自言自語。

  長孫貢幾人臉色難看,相互對視交換眼神。

  郭玉闖的眼神有些犀利,回頭看向太原知府宋生貴,那眼神似乎是能將對方給活生生的刮上幾刀。

  宋生貴心中卻滿是疑惑。

  昨夜眾人從望汾樓趕過來,自己頭先就是讓衙門的差役全都到架閣庫這邊來。等到火自己熄滅了,又讓所有人上去來回翻找了半天。

  而名為查找原因,實則上卻是為了將所有可能留下的痕跡給銷毀掉。

  不可能會讓錦衣衛查出來的啊。

  宋生貴帶著滿頭的霧水,在郭玉闖眼神逼視下,硬著頭皮跟著眾人走到了架閣庫廢墟之上。

  此時,只見在那成堆的廢墟中,已經有眾多錦衣衛官兵將一處給圍了起來。

  最先趕過來的孫成已經是走了進去。

  長孫貢、周雲坤等人,包括王信陵在內,盡數都被錦衣衛的人給攔在了外面。

  眾人心思各不相同,焦急的等待著錦衣衛最終的結論。

  許久之後。

  卻見孫成臉上布滿陰霾,黑著臉走了出來。

  他抬頭看向山西道中人,冷聲道:「此處是架閣庫庫房一樓正屋位置吧。」

  宋生貴探頭向著四周看了兩眼,點頭道「是的。」

  孫成冷哼一聲:「火是被人故意推倒,引燃了架閣庫的架子,然後才發生了這場火災。」

  合理的推測。

  孫成目光幽幽的盯著眼前的山西道中人。

  既然山西道送到行在大營的奏章里,說的是因為看守架閣庫的皂吏點了火爐取暖,後又擅離職守才引發的。

  那麼,這個火爐是必然存在的。

  同樣的,在他身後的那堆廢墟里,也確實有一個火爐被壓在廢墟下。

  長孫貢等人的臉色微變。

  周雲坤輕咦一聲,滿臉的詫異:「怎麼會這樣?」

  他這番話說的,聽在不同人耳中就是不同的意思。

  長孫貢、柳良、宋生貴等人聽著,便是這位山西道的臬台在質疑,為何錦衣衛的人竟然能看得出昨夜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幾人里,主掌山西道民政的藩台長孫貢,則是最先反應過來,冷哼一聲:「難道是看守架閣庫庫房的皂吏與賊子勾結?這事有情蔽?」

  柳良也反應了過來,臉色一沉:「好大的膽子!查!這件事情我山西道必須要嚴查下去,須得要查明真相!」

  望著眼前正在演戲的幾人。

  孫成心中冷笑,馬上卻是平靜道:「何等賊子,竟然有這般大的膽子,膽敢勾結官府小吏,縱火燒毀官府架閣庫?」

  王信陵亦是好奇的在廢墟上轉了兩圈:「難道你們山西道的架閣庫平日裡還存放了錢糧?不然,便是有賊子,也不該是火燒架閣庫啊。」

  說著話,這位年輕的知事官顯得愈發好奇,在廢墟上踱著步子。

  「當真是稀奇了,難道是這賊子腦袋被驢踢了?」

  他越是這般說,長孫貢幾人心中便越是鬱悶。

  渾然不知,他們這是被孫成和王信陵聯手給詐了。

  長孫貢上前一步,躬身道:「王知事,這件事情是我等不曾查明,現在既然有錦衣衛查明真相,便交由按察使司派人追查此事吧。山西道定然不會容忍賊子以下犯上,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還能逍遙法外。」

  王信陵停下腳步,定眼看著長孫貢,嗯了一聲:「對,朝廷律法森嚴,誰敢以下犯上,行大逆之事,定斬不饒!絕不留情!」

  負責山西道刑名一事的周雲坤,在一旁悶聲道:「還請王知事放心,我等定然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真兇,屆時我等再去殿下面前請罪!」

  「不必了。」

  王信陵再一次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在眾人面前搖著頭擺了擺手。

  正當周雲坤要拿朝廷各司衙門的權責說事的時候。

  王信陵則是輕咳一聲,三兩步就走到了腳下廢墟的最高處。

  他雙手團抱在腹前,目光深邃的俯視著眼前所有人。

  「有太孫教令。」

  太孫教。

  在那道皇帝昭告天下的太孫如朕親臨的旨意前,太孫教便幾乎等同於聖旨。

  長孫貢等人渾身一震,左右環顧,緩緩跪在了地上。

  「臣等請太孫教令。」

  王信陵嘴角露出一縷笑容,緩聲開口道:「太孫說:孤想了很久,覺得太原城官府架閣庫出的事不簡單,說不得就是有賊子暗中作祟。叫錦衣衛的再去查清楚了,若當真如此,真叫人膽寒。

  今日這幫賊子能火燒官府架閣庫,明日說不得就是給咱們大明朝的藩台、臬台、軍門、府尊、縣尊都給綁起來燒了。

  大明朝培養一名官員不容易。

  朝廷眼下正是用人之際,孤北巡天下,行在太原,既然知道這件事情,又怎麼不管。

  朝廷是愛護官員的,孤身為監國太孫,又豈能坐視官員面臨危險。

  今日派錦衣衛入城查明緣由,再派了護衛孤的羽林衛官兵,盡數入城,護衛我大明官員安危。

  賊子一日不被捉拿,羽林衛的將士們便一日不可離開太原城有司官員。望山西道知曉孤愛護之心,知曉朝廷之恩典。」

  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

  長孫貢努力的進行著表情管理,可是僵硬的臉皮,還是變得有些扭曲。

  在他身邊的周雲坤、柳良幾人,也是相差不多。

  誰能想到,今天好端端的,事情就變成了羽林衛官兵入城護衛他們安危周全。

  而且皇太孫這份口諭同樣說的是容不得反駁。

  這是朝廷對官員的愛護之心。

  拳拳愛護之心啊。

  自己能拒絕嗎?

  不能啊!

  可是讓羽林衛的人待在自己身邊。

  長孫貢心中鬱郁,像是被什麼給堵住了一樣,他拱手抱拳,彎腰低頭:「羽林衛乃是天子親軍,於北巡行在護衛太孫殿下安危。

  臣等賤軀,又豈能和殿下千金之軀比擬。賊子只敢夜行縱火,又如何敢當眾殺官。

  太孫殿下愛護臣等拳拳之心,臣等知曉,感激肺腑,但殿下將身邊之護衛盡數派出,臣等卻是萬死不敢受之。

  若殿下強驅羽林衛,強令臣等接納,臣等只能以死謝罪。」

  王信陵淡淡一笑:「諸位,殿下還說了,他知道諸位定然會謝辭殿下此番好意。但殿下也說了,這是大明朝監國皇太孫的教令。餘下的,便讓諸位自己思量吧。」

  說完之後,王信陵目光靜靜的注視著眼前的長孫貢等人。

  這時候,在眾人身後也已經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

  躲在最後面的陽曲縣縣令岳興會悄悄轉頭看了過去。

  只見這腳步聲不是旁人,正是那些身披明重甲的羽林衛官兵結陣而來所發出的。

  重有四五十斤的明甲,便是以如今應天城那邊經過改進的將作監匠人們製造,一整年也只能製造出三千副而已。

  而在數年之前,這個數字還停留在年產一千副。

  而能裝備明甲的人,除了是軍中將校以外,便只有如羽林衛這等上直親軍衛,亦或是京軍之中的精銳部隊才能配備。

  而在此處的羽林衛人數,便有五百人之多。

  結陣之後,被那沉重的明甲包裹著的羽林衛官兵們,沒有發出什麼的聲音,卻給了岳興會此生最大的衝擊力和壓迫感。

  望著越來越近的羽林衛官兵。

  儘管剛剛停在耳中,這些人是來護衛他們安危的。

  但在岳興會眼裡,這些人卻像是要來奪了他的命一般。

  「啊!」

  「哎呀!」

  一聲驚呼,岳興會已經是跌坐了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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