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錦衣衛入城

  從外頭回到帳內的高仰止,望著臉色陰沉冰冷的皇太孫,同樣臉色也不太好。

  他先是走到案前,將那份長孫貢派人送來的奏疏拿在手中,隨後坐回位子上,打開默默的閱讀著。

  帳內,無人開口。

  能被選為北巡行在的隨行官員,便足以保證這些人至少在朱允熥眼裡,是值得信任和依仗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這一次的北巡官員,大多都是出自心學。

  山西道現在是個什麼局面,太孫會如何做,今日這座中軍大帳里的人都是清楚的。

  也正是因此,人人臉色陰沉。

  嘭!

  一聲巨響,在中軍大帳里響起。

  眾人循聲看了過去。

  只見景川侯曹震滿臉憤怒,眼露殺氣。

  「放肆!當真是放肆!」

  「山西道好大的膽子!」

  昨日裡皇太孫才說要了讓行在戶部官員去幫著山西道清理帳目,儘早將大軍所需糧草給籌措足數。

  夜裡頭,太原城裡的官府架閣庫便著了火,還是在昨天那場大雪裡,官府架閣庫被燒成一片廢墟。

  曹震臉色震怒,滿臉殺氣:「山西道這是在明晃晃的掩人耳目!」

  言畢,這位北巡行在最高武官站起了身。

  身上的戰甲哐當作響。

  「殿下,臣請教令,率軍入城緝拿一應叛逆。」

  太原城裡所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於囂張。以至於往日裡總是會對武將言稱用兵,必然會出口應對的文官們,在此刻也保持著緘默。

  而在曹震之後,帳內的行在武將們也紛紛起身。

  「臣等請殿下發教令,入城平叛!」

  高仰止上看皇太孫臉色,下看曹震等武將的反應,不由搖頭道:「時機未到,景川侯和諸位將軍且稍安勿躁。」

  曹震當即反駁:「敢問高閣老,哪來的時機?眼下誰不知道太原城裡哪些人是叛逆?那份名錄高閣老難道是沒看過,現在太原城能做出如此張狂之事,正是我等率軍入城的機會。大軍入城,依照名錄抓人便是。」

  「臣等附議。」

  行在武將們再次開口。

  曹震眼神慍怒。

  若是太孫北巡行在不知道太原城裡的情況,倒還可以說要伺機而動,坐等太原城局勢發生變化。

  但現在,明知太原城裡都有哪些人意圖起事模擬,卻還要如此遲疑,怎叫人能滿意。

  依著曹震的想法,直接大軍封鎖太原城,錦衣衛和羽林衛進城抓人就是。

  有朱允炆在城中,身處叛逆之中,這就是鐵打的人證。

  至於物證,想來只要大軍入城,搜尋一番也定然是能找到的。

  高仰止有些無奈,只得繼續出聲解釋道:「用兵當戒驕戒躁,謀事不可只看眼前,還需將眼光放的長遠一些。若是依著曹侯所言,當初殿下未曾入山西道之前,便可降下教令,調動山西道周遭大軍圍攻山西道。為何又要以身犯險,親自到了這太原城?」

  帝國最年輕的內閣大臣很無奈,但高仰止也清楚,這是武將們和文官最大的不同。

  武將只會去考慮如何用手中的軍隊,去解決問題。

  問題解決了,事情也就會被擺平。但文官,尤其是到了內閣這一層,甚至於是皇太孫所思量的,就不再單單是動用兵馬去直接解決問題這麼簡單了。

  如果世間所有的事情都能如此簡單,大明朝也就不會再有那麼多的難題尚未解決了。

  曹震卻是臉色不滿,悶悶道:「高閣老如此一說,若是放在我等軍中,便是一個延誤軍機的大罪了。」

  高仰止頓時臉色一沉:「景川侯!」

  「好了。」

  坐在白虎椅上一直不曾開口的朱允熥,臉色陰沉的低喝一聲。

  若是自己再不開口,太原城裡還沒有亂起來,倒是自己這個北巡行在大營要先亂起來了。

  他先是看了高仰止一眼,直到對方低下頭,這才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景川侯曹震。

  朱允熥冷哼一聲:「昔年開平忠武王、中山武寧王用兵之時,也會是如景川侯這般嗎?」

  徐達和常遇春可以說是大明百萬大軍里的兩個傳奇。

  大明將門翹楚之輩。

  有關於他們的事跡,可以說是明軍人人都需要去學習的。

  曹震神色冷靜下來,低下頭:「臣沒有兩位老王爺那等謀略,只知道現在太原城裡滿是叛逆,但臣等卻只能幹坐在此無動於衷。」

  朱允熥搖搖頭:「且不說北巡行在大營只有不過萬人而已。便是太原城,叛逆手中有多少人馬,景川侯可曾細算?」

  高仰止則是在一旁低聲道:「據查,太原城內眼下有不少於景川侯麾下兵馬之叛軍人數。」

  他說完之後,便閉上了嘴。

  朱允熥接過話:「除了這些藏在城中的叛軍人馬。太原城眼下還有太原衛、太原左衛、太原右衛,三衛兵馬。無人知曉,這些衛所兵馬里,到底又有多少人是被叛逆拉下水了的。」

  叛逆人數倍於行在大營兵馬。

  還另有太原城牆護衛,攻城必然艱難。

  曹震還是有些不服,嗡嗡道:「京軍戰力,可以一當二。」

  「然後呢?」朱允熥淡淡的問了一句,繼而轉口道:「即便是行在大營兵馬能奪下太原城,將一應叛逆誅殺或是擒拿,這樁事情便算是了結了?」

  朱允熥很是無奈。

  如果事情真的能這麼簡單的話,自己早就調動千軍萬馬兵圍山西道,一股腦的衝殺進來,將所有膽敢抵抗的人盡數砍了,事情早就辦好了。

  他長嘆一聲,目光環顧帳內文武:「你等都知曉,現如今朝廷正在推行洪武新政。這天底下的人啊,從來就不是一條心的,你們都是贊同新政的人,但還有更多的人是反對新政的。

  孤能將這些人都查出來,然後都砍了腦袋?還是你們覺得,皇爺爺能將這些人都給砍了?

  天下悠悠眾口,最是難堵啊。

  今日若是大軍進城,給叛逆殺個乾淨,孤知道真相,你們也知道,但天下人知道嗎?

  恐怕到時候,天下人就會說是我朱家容不下人,肆意徒生殺戮。以一家之疑心,奪天下黎庶性命。」

  這才是朱允熥始終最關切的問題。

  芸芸眾生是愚昧的,無論什麼時候。

  他們是淳樸的,大多也都是善良的,但不可否認這些人的愚昧。他們到時候只會看到,大明朝的皇太孫帶著大軍殺進了太原城,將城中無數人給砍了頭。

  他們不會去想為什麼朝廷會這樣做,亦或是會想出無數和真相大相逕庭的答案來。

  真相在大多數人那裡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有個可以在茶飯之後又有一個勁爆的可以討論的事情。

  高仰止目光深沉的看向曹震,輕嘆一聲:「新政到了現在,景川侯難道忘了那些反對之聲嗎?越是到這個時候,做什麼事情都需要考慮再三。

  沒有實證就讓景川侯殺進太原城,如此蠻幹,朝堂之上到時候必然又會生出一堆反對之聲。

  新政,不是你我幾個人能辦成的事情,要得是滿朝官員,天下所有人一起去辦的。

  今日若是因為太原城之事,讓那些原本還猶豫的人心生疑惑,乃至於是畏懼朝堂之殺伐,恐怕不需要有叛逆禍亂天下,這新政也就辦不下去了。」

  曹震是個好功勳。

  所以,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後,臉上便露出了抱歉的神色,低下頭小聲道:「臣知曉了。只是眼下,總不能坐視太原城如此胡來,卻視若無睹,不管不顧吧?」

  朱允熥笑了一聲:「孤何曾說過不管了。」

  神秘的說了一句,朱允熥便已起身。

  帳內文武趕忙紛紛起身,注視著皇太孫走出大帳,眾人也緊跟其後走出中軍大帳。

  到了帳外。

  行在文武官員這才發現,中軍大帳前,轅門後的空地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聚立著無數的錦衣衛和羽林衛官兵。

  尤其是走出來的武將們,都是軍中老將,只是用觀軍法一眼看過去,便知道眼前這些錦衣衛和羽林衛幾乎是將囊括了整個行在所有的兩衛官兵。

  朱允熥站在中軍大帳前的木台上,眼神平靜的注視著已經讓孫成和馬洪慶幾人聚集起來的錦衣衛、羽林衛官兵。

  他低喝一聲:「明軍威武!」

  「大明威武!」

  「太孫威武!」

  千人的兩衛官兵立馬呼吼起來。

  飛魚服、繡春刀,明重甲、雁翎刀。

  將士豪邁,軍陣肅穆。

  不知何時集結在帳外的兵馬,讓走出來的行在文武不禁心生疑惑。

  先前在帳內,不論是皇太孫還是高閣老,可都是說現在不是對太原城用兵的時候。

  但現在卻有將錦衣衛和羽林衛官兵集結了起來,倒是叫他們頗為不解。

  朱允熥則是回頭看了曹震一眼,而後點名道:「通政使司。」

  王信陵當即走出來:「臣等。」

  「領著戶部的人進城,孫成、馬洪慶他們領軍護衛。」

  儘管還不知道皇太孫要讓他們進城做什麼,但王信陵還是當即抱拳躬身:「臣領命。」

  朱允熥點點頭,隨即衝著王信陵招招手。

  王信陵上前。

  朱允熥一番面授機宜之後,王信陵臉色盡顯凝重。

  行在大營。

  孫成、馬洪慶、牛大富三人簇擁著由王信陵帶領的一干行在戶部官員,在錦衣衛和羽林衛官兵護衛下,開始向著轅門外的太原城出發。

  城內。

  官府架閣庫旁的地上,此刻不光是有因為灰燼而被染黑的雪水在流淌著,還有一縷縷殷紅的血液混入其中。

  殷紅的血水顯得無比的扎眼,順著水渠流淌向遠處,到了不曾被融化的積雪處,眨眼間就將那一層層覆蓋著灰燼的積雪給染紅。

  頂罪的皂吏死了。

  三司的人卻並沒有散去。

  其實是長孫貢這位藩台不走,三司衙門的官員也就只好是陪著這位藩台。

  只是眾人都離著遠遠的,將地方留給了三司的主官們。

  長孫貢的一直臉色陰沉,因為半夜被叫醒一直不曾再睡下,兩眼帶著血絲。

  周圍架閣庫廢墟里不斷升起的煙塵,也熏著人難受不已。

  而在身邊的周雲坤、柳良、郭玉闖、宋生貴也好不到哪裡去。

  前半夜紙醉金迷,後半夜趕回衙門,幾人都顯得有些狼狽。

  而陽曲縣縣令岳興會,因為是太原城陽曲縣主官,也因而有了留在幾位三司大佬身邊的機會。

  岳興會抬頭看了看天色,小聲道:「太孫那邊應該收到消息了吧。」

  長孫貢側目看了過來,僅僅只是一眼,便立馬讓岳興會低下頭。

  周雲坤雙手團在一起,輕聲道:「現在應當是在考慮要不要進城吧。畢竟從昨日的跡象可以看出,太孫對太原城是有疑慮的。」

  「李文相他們幹的事情,我等還是少些插手吧,坐看局勢變化為好。」

  山西道都指揮使柳良沉聲開口。

  長孫貢輕嘆一聲:「身在地方,不論出了什麼事情,我等又能脫得了干係嗎?也莫要說那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的話來。今天便是沒了李文相,也會有趙文相、錢文相之流。」

  「現在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可我等也不能將身家性命都寄托在李文相他們這些人身上。」

  柳良目光閃爍,心中在想著什麼,卻不為外人知曉。

  嗒嗒嗒。

  已經焚為廢墟的官府架閣庫北面,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岳興會眼前一亮:「是太孫來了?」

  他話音剛落,長孫貢等人已經是轉身想著馬蹄聲方向走過去。

  岳興會跟在後面,急急忙忙的提著官袍追趕上去。

  眾人出了架閣庫範圍,到了前頭的街面上。

  只見王信陵已經帶著人駕馬而來。

  馬蹄陣陣,一件件飛魚服直撲山西三司官員而來。

  那一柄柄繡春刀,在錦衣衛腰間晃蕩著。

  身披明重甲的羽林衛官兵,全身上下只有眼前是暴漏在外,透著留有細孔的面甲,閃爍著幽幽的光芒。

  從後面趕上來的岳興會抬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意外的表情。

  皇太孫竟然沒有入城。

  就連高仰止那位內閣大臣也沒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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