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燕王府責無旁貸

  於此北地的壯麗景色一樣,戍堡上的男人們也盡顯豪邁。

  站在牆垛後披甲戴胄的中年男子,揮著手中的馬鞭遙指北方連綿山脈之後的草原,豪情萬丈。

  「此生,本王定要馬踏大漠,乃至狼居胥山,設壇告祭上蒼!」

  肩頭飄著幾片雪花的大明燕王朱棣,眉宇成峰,威風赫赫。

  在其身邊,乃是大明開國功勳宋國公馮勝、潁國公傅友德、定遠侯王弼、全寧侯孫恪,以及燕王府三護衛統領、北平都司指揮僉事張志遠,開平衛指揮使戚鑒。

  宋國公馮勝和潁國公傅友德,如今都已不再年輕,年過五六十。但作為開國功勳,他們二人又常年在九邊駐守,與九邊藩王出關北征草原,便是不發一言也是一片威嚴。

  見著朱棣又如此豪情,要行前漢冠軍侯之舊事。

  馮勝開口道:「王爺馬踏大漠,乃至狼居胥山,老夫定為王爺前鋒。」

  傅友德亦在一旁不甘示弱道:「這前鋒大將必是老夫,親帥我大明兒郎,殺的那元賊落荒而逃、聞我明軍而喪膽之!」

  燕王和老將國公們在肆意的發泄著心中的豪邁,周圍一眾侯伯將領,亦是滿臉笑容。

  在這冰天雪地里,誰也不甘落於人後。

  這,就是大明九邊那數十萬邊軍將士的代表。

  定遠侯王弼在一側說道:「今年西邊的瓦剌部派了使臣南下應天,要和朝廷議和。雖然在末將看來,我大明不必理會這些被趕出中原的賊子。

  但朝廷顧慮大局,已經定下和瓦剌部商議互市的事情。陛下還派了太孫殿下北巡,要親赴關口上和瓦剌部商議互市。

  想來等西北那邊暫時安穩下來,朝廷就能全力籌備我們這邊北征一事了。到時候,陛下也定然會如往常一樣,欽點王爺為統兵元帥,帶著末將們出關馬踏大漠草原!」

  朝廷在長城以東對關外的軍事行動,這些年都是以燕王或是晉王為首,執行的每一次北征任務。

  如今晉王那邊。

  想到晉王府所在位置。

  戍堡上的眾人便是會心的對視了幾眼。

  朱棣目光深邃,他自然知曉這些軍中老將的想法,而他還知道更多的內情。

  他開口道:「淮安府那邊今年調運了不少糧草過來,等開了春就往西北那邊送。朝廷要做的事情很多,既然朝廷現在有了這等意思,也能抽出手來將當初那些弊端給消除,我們就要做在朝廷前面,不要讓西北那邊的將士們餓著肚子。」

  張志遠適時開口:「王爺體恤邊軍兄弟,末將敬服。北平都司月前已經在整頓各處大倉,只等開春化雪,道路堅固之後就將糧草給發運去西北那邊。」

  看到張志遠說話,朱棣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的濃郁。

  對於這個當初從應天被趕出來的人,朱棣始終覺得他就是自己的福將,更是自己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刀。

  就是這個張志遠,硬生生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在這雄才雲集,大將多如牛毛的九邊長城外,竟然是闖出了一個小殺神的名頭。

  明年。

  等到明年朝廷再定下北征的事情,待凱旋而歸,朱棣已然想好,要再為張志遠向朝廷請功。

  一個北平都司指揮使的位子,總是少不了的。

  若是自己操作得當,到時候讓張志遠獨領一路為先鋒大將,得了首功。

  說不得還能為他向朝廷請下來一個伯爵。

  聽著張志遠在自己有所想之前,就已經安排北平都司開始籌備發往長城西邊邊軍的糧草。

  朱棣臉上儘是滿意:「有志遠在,本王足可安心專注北征一事。」

  燕王喜愛小殺神,這在北平已經不是秘密了。

  就連當初被燕王收入麾下,以為心腹的丘福和朱能二人,也時常感嘆失寵,但在領兵作戰這一樁事情卻又不得不佩服張志遠的狠勁。

  他是真的敢做那種只帶著百十人,就往上千人的敵軍陣中衝殺的事情。

  就衝著這一點,北平沒有人敢說張志遠的不是。

  對於燕王這時不時的誇讚,張志遠早已習慣了。

  他只是默默的笑著,低聲道:「只是屬下以為,明年朝廷不一定會有再行北征的意思。」

  說完之後,他看了一眼朱棣身邊的功勳老將們。

  人們的臉上自然是露出了一絲狐疑。

  你張志遠打仗是厲害的,是個狠角色。但朝廷的事情,你還能這麼清楚,說的就像是你能猜到皇帝的心思一樣。

  張志遠卻是默不作聲。

  他不知道皇帝陛下會怎麼想,但是唐可可從暗衛那邊來的消息,卻都是最新的。

  朱棣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有鑑於張志遠在軍略上的出色表現,他不由開口道:「志遠為何有此一說?」

  「山西道。」

  張志遠只是靜靜開口回了一句。

  朱棣眉頭皺起。

  他知道山西道的事情,雖然他只是大明藩王,只有在朝廷有旨意的時候,才能統御除了燕王府三護衛以外的邊軍。

  但不代表,他對北平乃至於河北道所發生的事情不清楚。

  張志遠這時候又道:「太孫行在行文真定府、保定府,衛所兵馬向西控扼山西道。僅此一事,便足以說明太孫殿下要對山西道動手了。

  一旦山西道那邊動了兵事,朝廷為了穩定九邊,防備關外元賊南下,必然會暫時停下北征一事。

  唯有關內安寧,亂子不會波及九邊,等到那個時候,朝廷才會重開北征一事。

  末將才疏學淺,但想來朝廷眼下籌措與瓦剌部議和互市一事,為的也是穩定西北局面,不讓九邊出現兩面作戰的情況。」

  宋國公馮勝哼哼道:「山西道能出多大的亂子。晉王藩國太原,這些年老夫也時常在晉王麾下領兵北征,有晉王在山西道,就不會出什麼大亂子。」

  「不!」

  朱棣這時候眼中已經生出凝重,看向馮勝:「熥哥兒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就算當初在交趾道,他登城一事在朝中有所詬病,但那也是他有把握才做的事情。

  這一次熥哥兒調真定府、保定府西進。想來……大同和山西道兩側也有教令行文。而熥哥兒眼下大抵是在河南道,那邊有藍玉和沐英他們,另有新任河南都指揮使於馬,都是熟手的人。」

  馮勝一聽燕王此番推斷解釋,也終於是明白了過來。

  他先前不知,只是因為今年一直駐守宣府鎮這邊,對河南道和山西道的情況不曾了解。

  但身為大明開國功勳,因功封公,馮勝在軍略之上的謀斷自是百萬明軍之中的魁首。

  他當即目光憂慮道:「太孫殿下若當真如此大費周章,只能說明山西道的境況很可能遠超老臣的設想……」

  傅友德則是在一旁,頗有深意道:「太孫殿下大舉調動地方兵馬,山西道難道不知?老臣對此,頗為疑惑。」

  長城上的風雪忽的大了起來。

  寒風刺骨,冰雪順著人們後背衣領,滑落進身體裡被體溫融化,讓人不禁周身發寒。

  朱棣將視線從北方大漠收回,轉身看向西南側山西道方向。

  「或許山西道境內賊子並非不知,而是也在做局……」

  朝廷大規模調動兵馬,是完全不可能瞞得住的。

  中原不是關外草原,數萬人撒出去,在那茫茫無邊的草原上,就如同是砂礫入河流,讓人尋不到。

  「太孫會如何決斷?」

  全寧侯孫恪低聲念道著。

  他們都是久處邊疆的老將,常年在外,難得一年裡偶爾那麼一段時間才會奉召回京,這幾年朱允熥在朝廷里闖出來的名聲,傳到這千里之外的九邊,早就變得模糊起來。

  北上運河,跨直隸、山東、河北,數千里的路途,一篇千字文到了這裡最後也只剩下一句總結的話來。

  皇太孫不再過往,頗為神勇英武。

  這是如今九邊上下對當朝皇太孫朱允熥的認知。

  當然,邊軍對朱允熥最大的了解就是,朝廷如今施行的軍功爵之法,就是這位年輕的皇太孫一力推動的。

  朱棣在沉眉回想著最後一次和那位年輕的侄兒見面的場景。

  似乎是老爺子將家裡的兄弟們都召回京師的那次宗室家宴。

  在一眾兄弟裡面,太子兄長是最受兄弟們敬重和信服的。作為大明皇室二代,雖然有些人秉性暴虐,但更多的卻是都有真本事的。

  他們都是跟隨著老爺子,從大明立國之初就一路過走來的。

  時常,朱棣會在思考著,太子兄長繼位大統,天下自然還是會一帆風順。

  但是若再往後呢?

  老朱家好不容易打下來的江山,百姓好不容易能過上安寧日子,總不能短短數十百來年一切就都煙消雲散了吧。

  只是讓朱棣沒有想到的是,當初那個還在向自己呼救的侄兒,現如今已經成長到了這等地步。

  朱棣有些恍惚,心中卻也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便說明熥哥兒是在穩紮穩打,徐徐圖進,老成持重。」

  似是覺得說的還不夠,朱棣又說道:「我大明有一位好皇太孫!」

  啪!

  戍堡下的風雪中,隱隱約約傳來一擊鞭響。

  隨著是一道慘叫聲。

  張志遠幾步便走到了鞭響聲傳來的方向,從戍堡上眺望下去。

  只見在皚皚白雪裡頭,長城上的修建並沒有因為這場風雪而停下來。

  那些腳上帶著鐐銬被流放至此的人們,正在獨石堡監工們的鞭撻下,繼續為帝國的九邊防禦做著貢獻。

  長城的修建,歷來都是本著就地取材的原則,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朝廷的開支在一個最低限度。

  獨石堡周遭山里產出石料,因而這一帶的長城修建都是以石材為基底,兩側及頂部夯土加固。

  石材的堆砌並沒有使用任何的粘合劑,一片片的石料被打磨成需要的形狀,隨後層層迭加在一起,在重量的擠壓下就能嚴絲合縫牢不可破。

  而整個長城,也並非是所有的地段都可以讓人在上面通行的。

  長城最大的作用,從來都是阻攔草原上的騎兵衝鋒南下。

  只要有這一道城牆在,就能阻攔下草原騎兵衝鋒的勢頭,隨後將這些騎兵拖入到中原軍隊熟悉的作戰方式里去。

  朝廷這兩年有錢了,長城的修建便得到了更多的錢糧,也因而會有更多的人被抽調到長城上做工。

  在戍堡下,那些修建長城的流放之人里,張志遠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當初從應天城被貶官發配到開平衛的黃湜。

  這麼多年了,他竟然都沒有死。

  張志遠眼裡多了幾分好奇。

  很顯然,在如此寒冬里,還在長城上做工的自然不可能是那些經由地方官府徵辟的普通百姓。

  朝廷還沒有嚴苛到讓治下百姓在冬季修建長城。

  此時長城上的這些人,都是朝廷犯官,亦或是作奸犯科被發配流放到邊關上的人。

  對待這些人。

  以張志遠的了解,也就比那些從瀛洲弄回來的倭奴好上一點。

  朱棣這時候也領著人走了過來。

  他同樣是一眼就看到了戍堡下,風雪裡腳上戴著鐐銬,雙手抱著好幾塊被削的平整的石板。

  「那是黃子澄?」

  朱棣眉頭微微皺起。

  張志遠點點頭,低聲道:「此人當初在應天犯了事,還是被王爺押回北平的。」

  「本王知道他。」朱棣皺著眉頭,當眾說道:「他怎麼還活著?」

  開平衛指揮使戚鑒臉色一頓,抬頭望向戍堡下那個叫黃湜的犯官。

  他倒是不清楚王爺竟然對這個人也是了解的。

  而王爺剛剛那番話,也無疑是在表達著心中的不滿。

  戚鑒低聲道:「北柵子口外面,預備再修建幾座山頂望樓,要在明歲開春前建好,末將會親自盯著這件事情。」

  既然王爺不滿這個黃湜還活著,那就讓他為了九邊防禦,凍死在關口外面吧。

  朱棣皺起的眉頭重新舒展開。

  已經是將視線收回,轉身看向戍堡上的眾人。

  「皇太孫殿下的安危,干係我大明社稷。」

  「山西道或將生出事端,本王身為宗親,斷然不可能坐視不管。」

  「於國家之事,燕王府責無旁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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