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會試舞弊案畢

  第259章 會試舞弊案畢

  野草遍地,稱之為荒野。

  當野獸和人類走過之後,就成了小道。走的人和獸更多,就成了路。

  將路挖開,重新鋪墊層層迭加平整,再在兩側以山河要衝、規定距離建造一座座驛站,於是官道就出現了。

  在浙江道聯繫直隸應天府的官道上。

  一行數騎,在天色不曾放亮的時候,便從江邊的龍潭驛(今南京龍潭街道)換上驛站餵飽的戰馬,向著六十里外的應天城奔襲而去。

  於此同時,在棲霞山西北角的江面上,一支由整整二十條大小海船組成的龐大船隊,正壓著沉重的吃水線,緩慢的沿江上溯。

  巨大的船帆迎風招展,被吹的鼓囊囊的。兩側甲板下巨大伸展出同樣巨大的排杆,這些杆子可以用來拍擊貼近大船的敵船,也可以用來為大船提供同力。

  在整個船隊周圍,是數不盡的走江小船,圍繞著船隊不斷的前後遊走著,為船隊提供最新的水道訊息,以及為船隊驅趕那些南來北往的商船以及漁船。

  兩幫不同的人,不約而同的由東向西,前方這座中原帝國的京師。

  驕陽從海底升起,越過海平面、地平線,金燦燦的陽光灑在大地上。

  將騎兵的背影,船隊的輪廓,清晰的映照在大地、在江面上。

  「今天下朝,可去雞籠山曬日飲茶。」

  千步廊里,吏部尚書詹徽對身邊的兵部尚書茹瑺提議著今天早朝之後的娛樂時光。

  茹瑺偏頭,目光有些捉摸不定的盯著詹徽,默默道:「自從前幾日放榜,鬧出舞弊案和獅子山上的事情,詹尚書就很是有些不對勁。」

  詹徽身子向後一仰,將笏板插在腰帶里,雙手拍拍自己的臉頰:「老夫不對勁?」

  茹瑺點點頭:「往日裡,詹尚書可不會做這等輕佻的舉動。」

  詹徽愣了一下,隨後便嘀咕道:「老妻養的幾隻老母雞,一直不下蛋,這幾日終於是開始下蛋了,老夫高興。」

  茹瑺撇撇嘴,回頭看了一眼跟在他們這些六部尚書後面的各部司卿、侍郎等。

  茹瑺輕聲道:「若是說高興,恐怕還得看任古雍和郁敦本吧。」

  詹徽聞言回頭淡淡的看了一眼。

  是走在六部侍郎中的禮部左侍郎任亨泰和戶部右侍郎郁新。

  見兩人只是抱著笏板,默默的跟隨著隊伍入宮上朝,詹徽便點點頭:「任亨泰這一回大概是能圓了尚書的夢。至於郁新卻是不好說……」

  茹瑺頓了一下,表達不同的意見:「任亨泰掌禮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郁新上半年適逢諸王入京,諫言總是祿米減八成,陛下當時可謂是龍心大悅,盡數採納。如今趙勉稱病在家,想來要不了多少時日,恐怕就會上奏章乞骸骨了。」

  詹徽則再一次回頭,看向人群之中的戶部右侍郎郁新。

  郁新是洪武二十一年的進士,學識不凡,相貌雄偉、聲音洪亮,可謂是儀表堂堂,當時便被陛下賜名新。

  後來歷任中書舍人、翰林侍講、戶部度支主事、北平部郎中,在今歲諸王如今時,上奏朝廷當削減宗室祿米。足足削減了八成的宗室祿米,被朱元璋提拔為戶部右侍郎。

  四年時間,從一介新科進士走到戶部右侍郎的位子,便是數遍朝堂,也是少有的事情。

  然而,詹徽卻再一次搖頭:「他正在弄那什麼招商開中法的事情,太孫頗有些不喜。」

  「開中法?」茹瑺當即眉頭一凝,低聲道:「可是要用鹽引和商賈在九邊兌換糧草軍需?」

  詹徽眼帘低下,無聲的點點頭。

  茹瑺便收回注視,抱著笏板,低嘆一聲:「治標不治本,後患無窮啊。」

  念道了一聲,這兩位部堂尚書,便繼續並肩入宮。

  ……

  大本堂處,今天雖然照舊帶著太子來到這裡的朱元璋,卻沒有走進學堂,總算是將大本堂交換給方孝孺這些真正的教書先生。

  朱元璋聽著身後學堂里傳來的皇子、皇孫們的朗朗讀書聲,臉上有些享受的滋味。

  只是望向身邊太子之後,便低聲道:「獅子山後續的手段,可會留下後患?」

  朱標站穩腳跟道:「朝廷褒獎的旨意已經在朝中宣讀,且加急送往各地,一併去的還有朝廷下旨督造功德牌坊的旨意。朝廷給足了名義,也不曾泄露出一絲風聲,他們該知足了。」

  太子爺的語調總是那麼的風輕雲淡,卻又讓人不敢生出一絲反抗的欲望。

  朱元璋滿意的拍拍手:「他們拿名,我家取實,各取所需,若不知足,便連名也莫再要了。」

  朱標點頭:「合該如此。」

  一陣輕笑聲,從這對父子嘴裡發出,如同兩隻以天下為棋盤的真龍一樣,眼睛裡都透著智慧。

  朱元璋這時候則是抬頭看向不遠處的神烈山,山頂的輪廓線上散發著一抹紅光。

  他輕聲道:「百官此刻應當入宮了吧。」

  「過午門了。」

  朱元璋又道:「你兒子想要領兵出征,你這個當老子的有什麼想法。」

  朱標看向老爺子,默默一嘆,將拐杖靠在腰上,雙手抱拳躬身道:「開國公為主帥,西平侯為側師,三路並進,左右不過多一個兵丁而已。」

  朱元璋哦了一聲,眼角帶著笑意的盯著面前的太子。

  「你讓伱兒子,讓咱大明朝的監國皇太孫,去軍中當一個兵丁?」朱元璋幽幽道。

  朱標沉聲答道:「自幼長在深宮,少時不學武藝,初長成時習武練兵,不過紙上談兵。若讓其統兵一方,或致軍略大敗。唯自下而上,獲戰功、建奇功,如我大明功勳將門之路,方可根基穩固。」

  朱元璋雙眸一縮,沉聲道:「你也不怕你兒子死在戰場上!」

  朱標卻仍是面色鄭重道:「軍戶之子可死,小旗、總旗、百戶、千戶可死,功勳將門之子可死,統兵大將可死,他不過多了個出身,便不可死?」

  低著頭的朱標心中很清楚,老爺子對自家那個混小子是何等的看重,更是寄託了大明未來百年的希望。

  但他仍然選擇了用最嚴苛的要求,去安排那混小子。

  想來,老爺子這會兒就要開罵了吧。

  「哈哈哈……」

  然而,老爺子卻是發出了一陣笑聲,連原本生生不息的學堂裡頭,那朗朗讀書聲都停頓了一下。

  只見朱元璋一手叉腰,一手橫指太子:「這話可是你這個當老子說的。若是回頭傷著了,你可不要怪老子。」

  說完之後,朱元璋便雙手背到身後,邁出腳步。

  自己竟然中了老爺子的招!

  朱標滿臉的無奈,沒成想老爺子竟然是早就打算同意那混小子隨軍出征了。

  他立馬開口道:「父親這是要去何處?」

  朱元璋卻是不曾回頭,只是往大本堂外頭走,聲音則是輕飄飄的傳來:「咱要給你兒子撐腰去。」

  ……

  中極殿御座下的陛階上,朱允熥扶著腰坐在那張沒有絲毫修飾的圈椅里。

  朱桱那混蛋的頭是真的越來越鐵!

  心裡暗罵著小二十三叔的鐵頭功,朱允熥嘴角抽動著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靜的看向殿內的百官。

  朝會前一整套的禮儀流程走完。

  等到孫狗兒喊出有沒有人奏事之後。

  當即便有數名御史、言官抱著笏板,夾帶著奏章出班。

  「臣等有本要奏。」

  朱允熥點點頭:「准。」

  「臣等彈劾中書舍人,今科會試主考官劉三吾,結黨營私,考前泄題,上下經營,會試舞弊。自劉三吾以下,今科會試副考官、十八房同考官、閱卷官、讀卷官、抄錄官、貢院官吏,皆涉案其中。

  另有今科會試登榜舉人合共六百六十六名,或有察舞弊事,卻隱瞞不報,知法犯法,褻瀆恩科,辱沒聖賢,妄為聖賢門徒。」

  「臣等諫言,監國當明正典刑,徹查今科會試舞弊案涉案人員可有落網之魚。一應涉案人員,當嚴懲,昭告天下,以正人心,以正國法!」

  這幾人是數日前,持筆在夫子廟塔樓上撰寫彈劾奏章的御史和言官。

  而隨著這幾人的出班彈劾。

  緊隨其後,是更多的御史和言官走出班列,抱著笏板依次站在大殿上。

  「臣等附議。」

  站在文官班列最前頭的詹徽,滿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幕場面,嘴角微微一揚。

  是那劉三吾等人在朝中的故交多,還是那六百多名舉人在朝中的依靠多。

  還是說,是今科會試錄名的那剩下不曾考中的六千多人在朝中的恩師、長輩、家族故交多?

  六百多人的科舉利益,和六千多人的科舉利益相比,是一道很容易計算的題目。

  而面對著朝堂上如此轟轟烈烈的彈劾浪潮,原本還準備為劉三吾亦或是那六百多名舉人求情的官員,此刻也只能是壓抑著胸中的擔憂,抱著笏板低著頭,站在自己的朝會位置上。

  朱允熥亦是平靜的觀看著這一幕。

  等到朝堂上的動靜漸漸小了一些後,他才開口道:「國朝選才大典,乃是事關社稷之事,絕不可出現舞弊不法之事。然而,朝廷也必是講究證據的,斷不會冤枉了一個好人。」

  不會冤枉好人,但也絕對不會包庇任何一個犯法的人!

  詹徽當即出班:「啟稟監國,今科會試舞弊案,目下由錦衣衛督辦,一應罪證當由錦衣衛呈奏朝堂,以正視聽。」

  朱允熥點頭,輕聲呼喚道:「錦衣衛。」

  和武將們混在一起的錦衣衛指揮使蔣瓛,立馬出班。

  「回稟監國,錦衣衛現已查明,今科會試確存舞弊不法之事,錦衣衛分別審訊會試考官,應試取中舉人,獲得筆錄近千份,條條指向今科會試存在舞弊之事。」

  還不等有人跳出來,指摘錦衣衛沒有審問的權力,一家之言足以遮蔽朝堂視聽的話來。

  蔣瓛便緊接著道:「錦衣衛已會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重新審訊涉案人員,抽取證言核實,皆確鑿無誤。」

  此言一出,卻是讓朝堂上百官側目以待。

  試問往日裡橫行霸道的錦衣衛,什麼時候竟然會夥同刑部、都察院還有大理寺辦案了?

  然而,當即就有三個衙門的官員出班。

  「蔣指揮所言確鑿。」

  「刑部已核實。」

  「都察院已核實。」

  「大理寺已核實。」

  朱允熥哼哼兩聲,似是有些不厭煩道:「依律,此案當如何決斷?」

  「科舉舞弊,乃大罪。犯官犯吏當夷三族,流九族。涉案考生,當斬,流三族,九族永世不得應試。」

  不待擁有私發解釋的刑部、大理寺開口。

  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的蔣瓛,便已經陰沉沉的開了口。

  夷族、問斬、流放,永世不得應試。

  一樁樁懲戒從蔣瓛的嘴裡蹦出,如洪鐘大呂,在中極殿內震盪著,敲擊著文武百官的心肺五臟。

  終於有先前不敢啟奏求情的官員走了出來。

  「啟稟監國,國法昭昭,犯案者天理難容,然若如此嚴法,便是千萬人血流成河,人頭落地。今朝之人犯事,累及萬世子孫,有失仁義。臣等請監國三思,當不致國法有失,亦懲戒犯案者。」

  蔣瓛卻是冷哼一聲:「陛下昔年定下,官員貪墨六十兩以上便剝皮充草。科舉舞弊乃是大逆之罪,不嚴懲不足以震懾。臣請監國,當從嚴論罪,從重嚴懲!」

  百官見蔣瓛這廝竟然擺出陛下那六十兩的紅線,一時啞然。

  然而,卻是在這個時候。

  只見因為有著文華殿行走虛銜而得以參與早朝的解縉,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走了出來。

  「臣啟稟監國,犯官乃朝廷奉養之人,當依律論罪。然而,諸應試舉人,寒窗數十載,苦心聖賢文章,一朝行將差錯,朝廷仁義,當有命其悔改的機會。」

  他解縉竟然替今科會試涉案的舉人們求情?

  一時間,若非是親眼目睹解縉開口求情,百官完全不敢相信,這位一手推動了知行合一的心學學問流傳開來的人,竟然會有此般舉動。

  朱允熥則是順勢點頭:「准。」

  旋即,他便站起身來。

  「諭令。」

  這是監國要開始行事權力了,朝堂上百官正身。

  「洪武二十五年恩科會試舞弊案,證據確鑿。諭令,涉案犯官犯吏,夷三族,流九族,家資抄沒。」

  「涉案舉人,朝廷有仁義之心,可叫其回過。諭令,涉案舉人及三族,流廣西道鎮南關。剝奪涉案之人功名,終生禁考,為鎮南關軍卒。三族之人,軍屯鎮南關。」

  「臣等領命。」

  劉三吾等人算是沒救了,依舊是夷三族,流放九族,抄沒家產。

  有皇帝那六十兩的紅線在,科舉舞弊這等大逆之罪,沒有株連九族已經算是他們的幸運了。

  涉案的舉人也沒有被問斬,只不過是終生禁考,流放廣西道為軍卒,家人軍屯,終究是保住了性命,後人也可以繼續讀書科舉,說不得有朝一日還是能重回故土。

  今日出班彈劾的官員們,沒有給自己在朝堂上留下政敵,心中滿意。

  站出來求情的人,也覺得他們救下了舉人們的性命,算是做了件大好事。

  雙方就這麼默契的得到了滿足。

  隨後,雙面官員便齊齊的將目光看向陛階上的朱允熥。

  朱允熥默默一笑,這些人想要什麼,他很清楚。

  「諭令,禮部左侍郎任亨泰升禮部尚書,擇日重開會試,為國選才。」

  尚書!

  尚書了!

  咱終於尚書了!

  從數月之前便開始當吃瓜人的任亨泰,心中狂跳不止,對這個等待了許久的話已經期待了無數個日夜。

  當即便出班跪拜在地上。

  「臣任亨泰,領旨謝恩!」

  而在任亨泰之後,是百官整齊的躬身出口。

  「監國仁厚,教化萬民,為國選才,功在社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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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