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4章 當面試探

  「秉寬,回頭你給他們出題,讓他們作答。」

  「這是最後一次,若是太子你真的能勝過你皇妹,朕可以讓她單獨就學,不與你在文華殿干擾你的學習進程。」

  「但要是你輸了,一切還是照舊。且朕還要罰你,將你禁足一個月。」

  朱祐樘嘴上對兒子很不客氣,但實際上內心還是非常寵愛兒子的。

  女兒的確是父親的小棉襖,但始終大明的江山是要交給兒子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平常只是板著臉想給兒子下馬威。

  當父親的不知道怎麼跟兒子相處。

  卻是在跟女兒相處時,就沒那麼多教條的東西,因為女兒將來根本不用承擔什麼重大責任,且在教育等事上,也不用當父親的額外去操心。

  更重要的是,朱秀榮太「乖巧」了,簡直是不用當父親的費半點心。

  朱厚照道:「父皇,題目一定要出四書五經的,兒臣認為有實力能贏她。」

  朱祐樘皺眉道:「聽聽,這像是個兄長說出的話?你為了贏妹妹,就要不擇手段?你四書五經學了多久?你妹妹才學了幾天?你還要點臉嗎?」

  「可是父皇……她去到文華殿,學得不也是四書五經的內容嗎?既然她學不進去,那幹嘛還要去文華殿呢?」

  朱厚照顯得理直氣壯。

  她干擾到我的學習,我現在不過是用最合理的方法把她趕走。

  因為她在那不是學習的,而是搗亂的。

  朱秀榮道:「父皇,既然皇兄說要比聖賢文章,那就比好了,大不了與他同寫一篇文章,誰寫得好,誰就算贏。」

  「秀榮……」朱祐樘似乎不太同意這種比試。

  因為兒子占便宜太大了。

  朱秀榮笑眯眯道:「父皇是不相信兒臣嗎?兒臣最近也在用心讀書,相信用不了多久,寫一篇八股文,就能比皇兄寫得好。」

  朱祐樘看女兒很有信心的樣子,他滿意點頭道:「還是秀榮有志氣,且虛心向學,不像你兄長。」

  朱厚照憤然不滿道:「父皇,光有志氣可不行,學習也是講天分的,她天分不行,學什麼都徒勞。」

  「皇兄,也別把話說得太滿,我們走著瞧。」

  ……

  ……

  朱厚照被勒令回去讀書了。

  而當天下午,朱秀榮則可以得到張周的單獨輔導。

  朱秀榮還顯得很開心,好像這是多有趣的事情一樣。

  當張周拿著教案出現在她面前,她急切問道:「先生,今天教什麼?」

  張周道:「今天先不授課,有些事情,我需要跟你講清楚。」

  「先生請講。」朱秀榮面掛笑容。

  張周問道:「公主你知道何為制藝?」

  朱秀榮蹙眉問道:「什麼是制藝?我……不太清楚。」

  張周道:「那你卻知道八股文?」

  「我……」朱秀榮顯得莫名其妙道,「有什麼不對嗎?八股取士,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大明的科舉,不都是這麼選拔人材的嗎?」

  張周點頭道:「你平常的作業,我這裡也拿到了。」

  「先生……作業什麼的,我們回頭再說吧。」朱秀榮急忙道。

  張周笑了笑道:「還有在上次與你太子論西北軍政時,所寫的軍務策中,提到了西北將士或會躺平而不作為。請問躺平是什麼意思?」

  朱秀榮臉上的笑容略顯尷尬道:「不就是躺下了,不作為?先生,為什麼要計較細枝末葉的事情?今天父皇不是讓你來教授我學問的嗎?」

  張周道:「你是讓我教你怎麼寫作文嗎?」

  「是啊,不,不是……不是寫什麼作文,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朱秀榮道。

  張周微笑道:「作文一詞,曾被不少典籍引用,《紅樓夢》第一回就提過,『自前歲來此,又淹蹇住了,暫寄廟中安身,每日賣字作文為生,故士隱常與他交接』。」

  「哦?是這樣嗎?」朱秀榮瞪大眼問道,「好像是。」

  張周又問道:「你讀過《紅樓夢》嗎?」

  「紅樓……夢?那是什麼?學生不知道先生在講什麼。」朱秀榮道,「倒是學生在皇兄那拿了不少書來,讀過其中不少,也不知是否有這本。」

  張周道:「那應該是沒有,像《紅樓》這種書籍,還不適合讓太子來讀,他年歲還不足以消化其中的知識。」

  朱秀榮好似是明白到什麼,腦袋趕緊點幾下道:「對,他還消化不了。」

  張周問道:「公主是知道裡面的內容,所以認為他消化不了嗎?」

  「不是。」朱秀榮鎮定自若道,「我只是覺得,皇兄他生性太頑皮了,所以他消化不了裡面的內容。」

  張周好奇問道:「看來公主對消化這個詞非常了解,公主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我……我不知道。」朱秀榮道,「我是順著先生的話說的。消化……這詞好有趣。」

  張周道:「消化的說法,已有上千年的歷史,諸如晉朝的王羲之就曾題寫過,『前卻食小差,數數便得疾,政由不消化故』。」

  「是嗎?大概是父皇和母后曾說過,所以我記下來了。」朱秀榮道,「就是把食物在肚子裡給化了,是這個意思吧?」

  張周點頭道:「就是這意思,不過這詞用在消化知識上,卻是超出了如今詞語應用的範疇。」

  「……」朱秀榮顯得很無語,皺眉道,「先生,你玩我?」

  張周道:「你玩我這個詞,按照你的用法,應該是不同尋常的。公主殿下在應用上,是否也超綱了?」

  朱秀榮氣鼓鼓道:「我認為沒超綱。」

  張周好奇問道:「超綱在這裡作何解?超出了綱要紀事?」

  「我……」

  朱秀榮似乎意識到,自己是說多錯多,然後她莞爾一笑道,「先生,你在說什麼,學生什麼都不知道啊。今天是要學習怎麼用詞彙嗎?」

  張周道:「好了公主殿下,我沒有資格教你什麼,或者說,你能學的東西太多,我也不知從何處來教。或者在很多地方,我還要向你學習。」

  「先生,你的話,怎麼讓人聽不懂呢?」朱秀榮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問道。

  張周嘆道:「這麼說吧,就公主裝糊塗的能力,我恐怕再學個幾年也學不來。」

  朱秀榮臉上的神色好似是吃了黃蓮。

  張周道:「公主,你要想從制藝上與太子一較高下,除非你有先天的本事,否則以你所見的太子,他接觸四書五經已有數年,且他寫文章也有幾年,他的聰慧可並非一般人能比的。」

  朱秀榮問道:「你是說,我會輸嗎?」

  「很難贏。」張周道,「我也說了,公主若是有先天優勢呢?」

  「啥意思?」朱秀榮問道。

  張周笑道:「這東西也分人,當我第一次出現在科場時,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做出一篇能考解元的文章。唐寅你知道吧?」

  朱秀榮眨眨眼,隨後點頭:「知道。」

  張周道:「唐解元的稱謂你可有聽說?」

  「唐解元?他不是亞元嗎?先生才是那一屆的解元啊。」朱秀榮道。

  「嗯。好。」張周道,「有些事,還請公主賜教。」

  朱秀榮撅著嘴在那坐著,似乎在想怎麼跟張周鬥法。

  可思來想去半晌之後,最後她好像是放棄了,搖頭道:「被先生這一說,學生覺得要跟皇兄比才學,可能是自不量力了吧。但事也無絕對。一個不用心學,成天想著怎麼去打仗的人,怎可能會學得太好呢?」

  張周道:「那我就先預祝公主你可以在跟太子的比試中,再一次取勝。」

  朱秀榮微笑著說道:「謝先生吉言,我會努力的。」

  ……

  ……

  張周離開很久,朱秀榮似乎都沒回過神來。

  直到有小宮女過來提醒她要走,她才抬頭看一眼,又好似是尋找什麼人一樣,問道:「那個人……走了嗎?」

  「殿下,您說誰?」小宮女不解問道。

  「就是先前教我學問那個啊。我是說,張周,張某人……我稱呼他張先生那個。」朱秀榮蹙眉道。

  「走了。」

  小宮女道,「走了好一陣子了,在張大人走的時候,還提醒讓奴婢等不要進來打擾公主您做學問,現在估計已經出宮了吧。」

  朱秀榮扁扁嘴道:「這個人好奇怪。」

  小宮女道:「宮裡的人也是這麼說的,很多人都說,天下之間最怪的人就是張大人。」

  「你們也覺得是吧?」朱秀榮好似是找到同類一般,氣鼓鼓道,「問我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我都不知該怎麼回答他。有吃的沒?中午跟父皇一起吃飯,也沒多吃點東西,甚至半飽都沒有。」

  「公主您餓了的話,還是先回去吧,那邊有點心。這裡……什麼都沒有。」小宮女道。

  朱秀榮道:「再給我弄點爆米花去,一定要加焦糖的……嗯嗯,就是加點麥芽糖,有奶油沒有?算了,就加點麥芽糖已經很好吃了!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點甜的總不至於會太胖吧?胖點也沒什麼,誰讓我長得這麼可愛呢?」

  「……」

  旁邊的小宮女聽呆了。

  這位小公主,還真是自戀呢。

  ……

  ……

  張府。

  下午還沒到日落的時候,林瀚登門來訪。

  張周在自家正堂接待了林瀚,隨後林瀚給張周遞過來一份東西。

  「林老,這是要請辭了?」張周看過之後方明白,林瀚這是當夠了吏部尚書,準備回去頤養天年。

  或者叫,回去安心準備生孩子。

  林瀚嘆道:「在朝這些年,該經歷的都經歷了,該有過的也有過,實在沒什麼遺憾了,不如趁著現在早些回鄉,過幾天安穩日子。」

  張周笑著問道:「難道如今朝中的日子還不夠安穩?」

  林瀚道:「朝中太多波瀾,你自己深陷其中,或還不覺得,但在旁人看來……那真是波譎雲詭,難以形容。」

  「嗯。」張周道,「這份東西不該給我看,應該直接上奏。」

  林瀚笑了笑道:「你以為老夫沒上奏過嗎?但陛下明顯是要留我的,要是你去幫我說說的話……」

  以林瀚的意思,我現在想來個安穩退休,都要看你和陛下的心情。

  現在就當是求著你,給我個機會,讓我回去,算是善始善終了。

  再於朝中多呆上幾年,還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呢。

  張周問道:「不能等到春暖花開之後?」

  「不好。」林瀚道,「當然,我知道這件事,你也不能完全做主,還要看陛下的意思。最近朝中也沒什麼大事,換他人來也行。以老夫所知,陛下一直希望你來打理吏部中事,何不就……更進一步呢?」

  張周道:「林老,你該知道,現在我光是兵部和戶部的事,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哪還有心思顧旁的?」

  林瀚皺眉道:「你現在很忙嗎?旁人不知,老夫可是知悉的,你現在……也沒多忙啊。」

  張周笑著道:「那為何不能先等到年底呢?反正也沒幾天了,最近令郎應該也會回來了吧。」

  「他……」

  林瀚自然知道,張周這說的是他跟船出海的兒子林庭。

  但為了個林庭,顯然還不足以讓他覺得在朝中有盼頭。

  張周道:「林老,這麼說吧,現在做一切的事,都是為了來年開春的一戰。這或是我能準備最充分的一戰,也是最有希望的……你為何不能再等等呢?」

  「嗯……」

  林瀚顯得很不情願。

  張周道:「有關林老歸隱田園的事,我會幫你跟陛下提,但如今朝中能接替你的人,也實在找不出來。或還真要讓陛下費一番頭腦了。」

  「都一樣,都一樣。」林瀚見張周肯幫忙,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話說老朽一把老骨頭,留在朝中也幫不上太多忙,有時候有我還不如沒我呢。找誰來都行,你也行啊。」

  「林老可真是不貪戀權位,有豁達之心啊,我還要跟你學習。」

  「哪裡哪裡。」

  一老一少不由商業吹捧起來。

  張周道:「就算林老離朝之後,最好也先留在京師,以後有閒暇不妨坐下來談談天南海北之事,有很多為官上的學問,還要跟林老你請教呢。」

  「秉寬啊,你也太客氣了,你跟我學?還是算了吧。像你這樣的人,莫說是我教不了,天底下沒有人能當你的先生……這是老朽與你共事多年,最深刻的體會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