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求助有門無路

  「轟轟轟!」

  連續三聲炮響,遠處幾里外的目標石亭在巨大的火光中畫作齏粉。

  觀景台上,朱祐樘手裡拿著雙筒望遠鏡,正在跟張周和在場的一眾武將和扈從一同見證新炮的試驗,在取得滿意結果之後,朱祐樘才戀戀不捨把望遠鏡放下來。

  「秉寬呢?」

  朱祐樘一側目,發現張周不在,他隨即便好像少了一個傾訴的對象。

  旁邊跟著的楊鵬,笑著指了指正在觀景台之下,指揮繼續添加炮彈的張周,意思是他在那呢。

  朱祐樘道:「也不知這批炮手,多少時間能培養起來。若是一切得當,這戰場上可以做到無往而不利。」

  楊鵬道:「聽說這批的火炮非常沉重,但可以做到無堅不摧,若是在戰場上用,韃靼人肯定是聞風喪膽,甚至不戰而降呢。」

  「呵呵。」

  朱祐樘笑了笑。

  「過去跟秉寬說,讓他先上來,朕要與他一起喝喝茶。」朱祐樘道,「這兩天他也太忙了,是該休息一下了。西北的戰事還在進行中,很多事也少不了他,他可要養足了精神。」

  「是。」

  楊鵬急忙下去傳話。

  ……

  ……

  城外一頓簡單的午飯,朱祐樘算是簡單宴請了當天參加演炮的官將和士兵。

  隨後朱祐樘先一步回城,也沒有先回皇宮,而是先去了永康公主府,也算是受永康公主的邀約,出城間歇順帶去妹妹家裡看看。

  永康一早知道皇帝要來,盛裝在門口迎接。

  等把朱祐樘接到府里之後,永康公主又急忙吩咐準備酒宴。

  「就不在你這裡用膳了。」朱祐樘道,「先前出城,與秉寬和諸位將士們一起用過。就是過來看看就走。」

  永康有些不悅道:「皇兄說好了要來,怎不給妹妹一個表現的機會?都是一家人,還是說您嫌棄妹妹府上的飯菜不可口?」

  朱祐樘白了妹妹一眼道:「就你,脾氣還那麼多。想想人家德清,會跟你一樣如此不知進退?能來你府上,也是全看在懋仁的面子上,他在遼東為國征戰,而你留守在後方,更應該體諒他,不要隨便出去拋頭露面。」

  永康抿嘴一笑道:「皇妹幾時出去招蜂引蝶了?還是有誰在胡言亂語?」

  「沒個正形。」朱祐樘坐在涼亭里,看著院子裡的陳設道,「說起來,也是好些時候沒來過。這裡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

  「是啊,好些年沒修繕了呢。」永康道。

  朱祐樘道:「等懋仁立功之後,得了賞,回來後再修吧。最近不要隨便去打擾皇祖母,皇祖母清心禮佛,卻總有人不識趣,非要做那擾人之事。」

  「是,臣妹聽命。」

  永康嘴上應著,心裡在想,要不是我去找皇祖母,你還未必會來呢。

  誰讓我是你妹妹,跟你一樣都是皇家中人?我想見誰就見誰。

  永康道:「皇兄到來,讓妹妹好好款待您,就算不用宴,也該四下走走。臣妹還準備了一些唱曲的人,讓皇兄好好品鑑一番。」

  「不用了。」朱祐樘道,「朕就是回宮路上,順道過來看看,坐一坐就走。這樣以後無論是誰再來,就不會有人說閒話了。」

  永康一怔。

  她這才明白為什麼今天這位皇兄有心到她府上來。

  這是怕張周平常過來,會被人說閒話。

  畢竟永康的丈夫崔元在遼東帶兵,若是張周經常登門,會被人說閒話,但要是皇帝也來過,那情況就不一樣了。

  永康想到這裡,心裡多少有些來氣。

  自己的兄長,對自己還不如對外面的大臣,這是她最受不了的。

  「皇兄,既然您來了,臣妹有一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永康道。

  朱祐樘道:「你都提了,還有不講的?這是你的性子?」

  永康道:「皇兄不會以為臣妹要說誰的壞話吧?」

  「哼哼。」朱祐樘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警告。

  你倒是敢,你要是敢在朕面前提秉寬一個不是,看以後怎麼收拾你。

  永康道:「其實還是臣妹的一點私事,最近聽說京師內正有大案發生,關乎到很多官員,他們貪贓枉法,實在是令人可氣。但也並非所有人都是狼子野心之輩。」

  朱祐樘面色不悅道:「你一個長公主,居然也關心這個?此等事,與你無關。且少在朕面前提,尤其關乎到案情的。」

  永康急忙道:「臣妹並非替誰說情,只是因為其中有一女,乃是崔家姻親家的女兒,嫁過去的。臣妹這不是在替崔家人著想嗎?好歹也是沾親帶故的,如今夫家落罪,人家娘家想把女兒接回去。通過崔家,找到了臣妹,想幫忙說情。」

  「不行。」朱祐樘回絕地很乾脆。

  永康道:「皇兄,就是個女子而已,夫家犯罪,與她何干?如今人落罪之後,聽說還要被發配走,其娘家人都著急,現在活動了各種關係都無用。」

  朱祐樘抬手打斷了永康的話道:「永康,你年歲也不小,是該懂點道理。你覺得朕會為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去費心?你要幫誰朕不管,但有關朝廷法度的事,朕是不會給你通融的。」

  永康低下頭,臉色顯得很不悅。

  朱祐樘大概也是覺得妹妹雖然性子頑劣,但至少對自己還是不錯的。

  「這種事,回頭你問一下秉寬,他肯幫你,就幫了。」朱祐樘道,「落罪的官眷都在他那邊,朕也沒心思管這些。」

  「皇兄,這不是讓臣妹去求那位蔡國公嗎?」永康顯得很不樂意。

  自家兄長明明就是皇帝,天下之間唯他說了算,他卻偏偏不幫忙,讓妹妹去求一個大臣?

  關鍵那大臣……一臉的壞樣,還顯得很不好溝通,每次都非要讓她這個長公主都要丟面子,那人好像連皇家公主的面子都不賣。

  永康自己求皇兄,她是能接受的。

  但是每次去求張周,她心裡卻覺得很彆扭。

  朱祐樘站起身,似乎已沒興趣再繼續跟妹妹閒扯,冷冷說道:「天底下的事,無非是法度和人情,從法度上來說,朕沒什麼可替你做的。但人情上,秉寬可以賣給你,朕沒必要賣給你。」

  「嗯?」

  永康琢磨了一下,這話聽起來怎麼這麼彆扭呢?

  你一個當兄長的,不肯賣我人情,卻讓你的朋友來賣我人情?

  這算怎麼說?

  不過永康也是個聰明人,她隱約從朱祐樘的話中,找到一點脈絡。

  大概的意思是,做兄長的賣給你人情沒什麼用,反倒是秉寬那邊,賣給你人情,也就等於是賣給崔懋仁人情,以後你們還要還他……

  永康在想,你這是有多體諒你的大臣兼朋友?甚至不惜讓你的妹妹和妹夫去還別人人情,也不肯自己把人情來賣給我們?

  ……

  ……

  朱祐樘回宮去了。

  走得時候態度很堅決,面對永康的挽留,他是絲毫都不動心。

  就在朱祐樘離開後不久,張周的馬車停在了永康公主府門前。

  儘管永康心裡也不太樂意,但還是主動出來迎接,甚至是與張周並行往院子裡走。

  「陛下已先回宮了。」永康面對張周的問詢,不由無奈說道。

  張周聽到這裡,隨即腳步停下,轉身就要走。

  永康道:「你作甚?」

  張周笑道:「本是與便相約,回宮路上到你府上來坐坐,誰知鑾駕走得太快,我這邊還有點事沒完成,所以來晚了一些。看來是沒碰上時候。」

  「你……」

  永康到此時,似乎也完全明白了。

  自己的皇兄其實是不願意來她家裡的,只是為了跟外人展示張周來她這裡不會有什麼,所以才會相約跟張周一起來。

  結果因為張周來晚了一些,自己那位皇兄甚至都不多停留一會,就這麼走了。

  等於說……皇帝臨門,還是借了張周的面子。

  「你等等。」永康道,「我說張大人,你來都來了,難道不準備讓本公主好好款待你一下嗎?你就這麼走了,可是枉費了陛下那一番苦心。」

  「呵呵?陛下什麼苦心?」張周笑著問道。

  永康狠狠白了張周一眼,卻是直接伸手把張周的胳膊給拉住,好似耍性子一般道:「你要是敢就這麼走了,信不信本公主馬上就大喊大叫?」

  「你……」

  張周也沒想到永康會直接上手。

  不過想到永康那性子實在是很不一般,算是明朝公主里的另類,也就苦笑了一下道:「那就進去坐坐?」

  「請吧。」

  永康好似得逞一般,這才把手鬆開,指了指院子道:「皇兄剛坐過的地方,你是不能坐的,但仰一下天家之氣,算是便宜你了。」

  張周笑了笑。

  這平常近乎是天天見皇帝,也沒聽說要仰什麼龍氣,就你這院子比別人的地方善於積贊龍氣?

  ……

  ……

  涼亭內。

  張周坐下來之後,永康親自給張周斟茶,還拿來水果等,甚至還拿把刀子,非要給張周削皮。

  張周隨手拿起一個洗好的桃子,道:「時令的鮮果,也挺好。」

  說著直接吃起來。

  永康把刀子放下,就在一旁的丫鬟準備拿刀子給她削皮時,卻被她伸手給屏退。

  「你還挺隨和的,看上去就好像是個市井常人,沒那些當官繃著的架子。」永康道。

  張周道:「人在朝中,若是時刻都要繃著,太累。」

  永康笑道:「如此說來,我還挺欣賞你的,你的性格跟駙馬倒有些像,他在家裡也是不在意小節,我還總說他。看來你們是氣味相投。」

  「是嗎?」張周道,「無論是誰,在家人面前,應該都不會繃著吧?若那樣,就不再是家人,而是名利場上的交情。」

  永康笑道:「誰與你是家人?怎還會自己臉上貼金呢?」

  張周聳聳肩道:「讓長公主你誤會了,見諒。」

  「沒什麼,以後經常來走走,不就熟絡了?」永康說著,又給張周斟茶,「嘗嘗今年的新茶。」

  「下來了嗎?」張周道,「我這人喝茶,品不出好,能解渴就行。」

  「哼,這點你還真不如懋仁呢。」永康似乎有意在拿張周與崔元比較。

  張周道:「公主有什麼事,還是直說吧,又是倒茶又是遞水果的,甚至在門口那般……必定不會只是請我進來坐坐吧?」

  永康笑道:「什麼事都瞞不了你這位張半仙。是這樣,崔家有個姻親府上的閨秀,嫁去李府的,如今李家落罪,人被發配到你這裡來了。先前皇兄跟我說,要人直接對你說,皇兄可是應允了,你直接放個人吧。」

  聽到這裡,張周直接把吃完的桃子核放在石桌上。

  他道:「陛下應允了?」

  「必然是啊。」永康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張周心想,你還真是會避重就輕。

  要是你皇兄應允了,隨便跟誰說一句,把人就帶走了,還用來找我?甚至耍一些無賴手段?

  什麼「要人直接對你說」,這分明就是在用話術陷井,想讓我往裡跳?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張周擦擦手道:「那你還是去跟陛下提吧,我這邊可不負責關押人犯,再說了,陛下也沒派人通知我,我也沒法幫你去問詢。」

  「喂,陛下的吩咐,你也不聽的?」永康道。

  張周道:「要不回頭我要見楊公公,讓楊公公再去請示一下陛下?」

  永康一聽,登時蔫了。

  本來還想藉助兄長的威勢,把張周給嚇唬一下,直接就把人要出來,這下看來是不管用,只能靠求情了。

  如此一來,只能讓自己的臉掛不住了。

  永康道:「你真不是個痛快人。」

  張周笑了笑,意思是,我當什麼痛快人?你個當公主的還不痛快呢。

  永康嘆道:「其實是這樣,那人家與我有些交情,人家求到我這裡,我能說什麼?人家也是知道我與你有交情,只要你把人給過來,讓我賣個人情,就當是我欠你的人情,以後必定會還。」

  張周道:「沒辦法,成婚後,尤其是生子的,就不隨娘家了。利益共通,要是夫家落罪,就不得不接受顛沛流離的生活,這點其實長公主你該比我清楚。」

  「所以想請你幫忙嘛。」永康道。

  張周笑道:「所以不是陛下讓我,而是你求陛下,陛下不肯幫你,你就來求我?唉!看來公主你也不實誠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