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朱輔參加了一次朝議,在朝上皇帝定下了以他為延綏總兵之事,等於說讓他去協同唐寅出兵。
與此同時,由朱鳳上奏請求到邊關「歷練」的奏疏,也同時被批准,被委命為延綏副總兵。
朝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甚至很多人都在腹誹,這要是折了,那朱家父子倆都就下去了,到時成國公這一脈可就算是徹底完了,張秉寬這小子用事狠辣,簡直是想趕盡殺絕。
但朱輔卻好像很高興,畢竟有張周的承諾,只要他兒子跟著上戰場,那就能得到最無微不至的「照顧」。
當然這也只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暗中相幫這種事,也就是朱輔相信,張周一定能在千里之外幫他取勝……當然這還要看唐寅是否會給他相助,在軍中,唐寅雖然名氣不是很大,但過往的戰績還是很紮實的,朱輔顯然已經做好了巴結唐寅的準備。
「大人,多謝您的提攜。」
當天的朝議,張周也是參加的。
但在朝上,他一句話都沒說,好像朝上有他沒他都一樣,而出宮之後,朱輔則就找到機會,上前攀關係。
此時的張周還在跟林瀚閒聊,聞言二人同時打量過去。
林瀚笑道:「成國公,你馬上要出征,朝後與兵部尚書私下談事,怕會引起人誤會。」
林瀚是個謹慎的人,他認為張周應該收斂一點,既然是兵部尚書,就不要去跟那麼多武將相見,免得被人說他有篡奪軍權的嫌疑。
而本身林瀚是瞧不起武勛的,這次也找個機會,對朱輔展現一下身為吏部尚書的威嚴。
畢竟剛上任的,林瀚現在於朝中可說是赤手可熱,畢竟不管是親張周的,還是跟張周作對的傳統文臣,都沒有把林瀚當敵人,而林瀚在多數事情在能保持中立。
中立這回事,在劉健、李東陽和馬文升等人占據上風的時候,那是不可接受的叛徒行為,當時林瀚是受盡排擠的。
但在格局變化,由張周勢頭呈現上揚,甚至占據主導時,中立就成為一種可貴的品質,成為傳統派系跟新派之間聯繫的紐帶,林瀚就會被更多的人推崇。
連林瀚自己,也是彼一時此一時,現在的他可說是人生最得意之時。
朱輔陪笑著說道:「林大人您說得是,卑職這不是臨近出征,還有很多軍機上的事務,想要求教於張部堂,他對卑職提點頗深,可說是人生貴人。」
「哈哈。」林瀚笑道,「以你的年歲,他還是你的貴人?」
朱輔無奈道:「卑職年歲雖虛長一些,但資歷深淺,畢竟繼承爵位也沒幾年,很多事情還要向您兩位這樣德高望重的求教。」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儘管朱輔的話聽起來就很違心,但林瀚也是很受用的。
他作為傳統文臣,很在意顏面這東西,以前當上禮部尚書也不受人待見,很多時候都是當旁觀者,可現在當上吏部尚書,有了大權在握,那種權力之下意氣風發的時候,也很需要像朱輔這種人,在旁邊拍拍馬屁,說點好話,讓他內心稍微膨脹一下。
張周道:「陛下讓成國公在明後兩天就領兵出征,可有做好準備?」
「都準備好了。」朱輔道,「卑職不打算拖延,既然要跟韃靼人一個教訓,那就應該及早出發,今日天黑之前,就會帶兵出征。點的兵將不多,但路上也夠用了,到了西北之後,卑職還會請示於兵部。」
林瀚道:「錯了,你該請示的,是西北的鎮撫,請示京師,路會不會遠了點?」
說著,林瀚還看了看張周,用眼神問詢一下,跟京師請示這回事,我也不冒然說完全不對,要看這是不是陛下或是你的意思,若是如此的話,那就讓他這麼做,倒也無妨。
張周點頭道:「林老的話沒錯,你該多聽聽唐侍郎的意見,他到任三邊也不長時間,這次由你去協助他,應該會大有裨益。」
朱輔再道:「張大人,卑職還有一事相求。」
「說。」張周道。
朱輔覥著臉道:「聽說平虜侯先前是留任三邊的,也不知是寧夏總兵還是延綏總兵,若是他能協助卑職出兵的話……」
「哈哈。」林瀚聽到這裡,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大概的意思就是在嘲笑朱輔。
你可真是個天才,貪心嚼不爛,當個延綏總兵,看把你能耐的,又是讓你兒子,赫赫有名的安邊侯給你當部將,還要調最近風頭正勁的馬儀給你當副手……朱知節是你兒子,你是他老子,他會聽你的,人家馬儀憑啥給你做嫁衣裳?
張周嘆道:「這事可不容易。照理說,延綏有你和令郎在,光是這氣勢,就已足夠,而寧夏等處則需要有資歷的將領來鎮守,像平虜侯這樣有戰功的軍將,應該把他放到更有用的位置才好。」
「這樣……」
朱輔一臉愁容。
顯然他是沒自信的,希望張周能多給他點自信。
光有朱鳳當副手,他完全不放心,因為他覺得兒子就是個花瓶,當父親的總會覺得兒子很無能,畢竟知根知底,他以前也不覺得朱鳳在軍事上有什麼才能。
但馬儀人家就不一樣了……別人家的孩子就是牛逼,誰讓自家的自己怎麼看都不順眼呢?
張周道:「論實力,令郎不在平虜侯之下,讓他也來延綏,怕是位置上有些重迭。」
林瀚也笑道:「沒錯,西北地界是很大的,可造之才不少,但對韃靼人有威懾力的也就那幾個,若是都調給你,那旁人怎麼辦?」
這話就明顯帶著奚落。
「是,是。」朱輔還不敢發作。
張周話鋒一轉道:「不過,若是三邊要發起對草原的一戰,當然這一戰會是由總制三邊軍務的唐寅發起,他真要這麼做的話,那一切都由他來協調,或許寧夏等處的兵馬也會調遣,與你們協同作戰,到時以你為正帥,而平虜侯為副帥,也不是不可能。」
朱輔一聽,登時感激涕零道:「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
……
朱輔得到張周的暗示之後,那叫一個心花怒放。
若真有馬儀給他當副手,在他看來,這次西北打仗獲得軍功,就十拿九穩了。
因為不用他上陣,全靠馬儀就行了,而自己作為上級,可以跟著署名,甚至把首功都拿到自己身上……正所謂是下屬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但如何讓一個成名已久的將領成為自己的下屬,那就全看關係。
朱輔回到家,趕緊去見老太太朱胡氏。
被告知朱胡氏還在祭祖宗,他也跟著一起過去祭,而朱胡氏顯得很慎重,畢竟這次是朱家父子倆一起出征,除了個沒用的朱麟要在家裡守家業,防止父親和弟弟都嗝屁後沒人繼承爵位……剩下的問題,就是朱輔和朱鳳父子倆去解決了。
「祖宗保佑,吾兒能旗開得勝,護佑朱家前程似錦。」
朱胡氏說著,親自上香。
這頭朱輔也過去上香。
隨後朱輔才扶著老太太到了後堂,把張周說可能會讓馬儀給自己當屬於的事說了。
朱胡氏道:「他還承諾什麼了?先前他來府上,讓你好好招待,為何他停留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走了?你真的招待好了?」
朱輔道:「其實進來……才不過半個時辰。」
「胡鬧。」朱胡氏道,「別是他給你挖個坑,讓你往裡面跳。」
「不……不會吧?」朱輔顯得沒底氣。
朱胡氏冷聲道:「我本來的期望,是讓你到薊州或是遼東,薊州出兵,最多打朵顏三衛,而遼東目前打的是女真人,獲得軍功也更容易一些。連昌國公家那兩個小的,現在都跑到遼東去混軍功,說明那邊並不難。」
朱輔道:「可是三邊才是最需要名將坐鎮的地方啊。」
「你是名將嗎?」朱胡氏反駁道。
朱輔悻悻然不敢吱聲。
朱胡氏大概也覺得自己的話太嚴厲了,且兒子馬上要出征,這麼打擊他的信心也不好。
朱胡氏嘆道:「先前知節房裡那丫頭,過來把會面蔡國公的事說了,其實人家秉寬也是真心實意要幫咱的,連陳氏一門他都沒有袖手旁觀,畢竟當初平江伯……也算是對他畢恭畢敬吧。」
「呵呵。」
朱輔自己沒多大本事,但聽老娘提及陳銳,他便有些不屑了。
都說是文人相輕,這武人的圈子,也差不多。
朱胡氏道:「但秉寬走之前也說了,你給派過去敬酒的兩個丫頭,倒也不錯。這樣,你把人給送過去。」
「啊?娘,您這是……」朱輔一聽,大吃一驚。
朱胡氏冷聲道:「怎麼,不樂意了?」
朱輔道:「娘您息怒先,這蔡國公從來不收他人所饋贈之物,就算是讓知節去送,也都白搭,咱這麼貿然去送禮,人家會收嗎?還是別了。」
「我看你就是心疼。」朱胡氏道,「你房裡那位前些日子還跟我訴苦,說你已經有幾年未曾對她有過好臉色,為夫妻,卻從來都是貌合神離的,天天還想著外面的花花天地,就這樣,是做大事的料子?陛下讓你出征歷練,也算是給你機會。」
朱輔黑著臉道:「以前不也一樣?」
朱胡氏冷哼道:「那是你爹還在,從你繼承爵位這六年下來,你做了哪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事情?現在朝中正是變局之時,咱要踩得對風向才行。」
朱輔道:「萬一等回頭風向變了,咱再想扭頭,可就沒希望了。」
「你說錯了。」朱胡氏道,「這風向再變,只要順著皇家之意,總是沒錯的,皇帝的風嚮往哪吹,咱就跟著往哪飄。這叫跟著風向走。」
「到時不會要扭頭吧?」朱輔顯然很不情願。
主要是老娘讓他把那兩個女人給送出去。
朱胡氏怒道:「哪那麼多推三阻四的事情?扭頭就扭頭,還能閃著你的腰?咱勛臣家的,從來不都是如此嗎?莫說是如今當權的臣子,就算是……也罷,你照吩咐做便可。」
本來朱胡氏想說,就算是皇帝換了,咱當牆頭草那也是有一套的,比如說當初英宗到景帝再到英宗,就算是原地轉圈,咱家的人也是能做到扭曲自如的。
朱輔道:「娘,要不您看這樣,人該送還是送,但不是送去蔡國公府上,畢竟送去了,他也不會收納。就如當初平江伯一樣,把人找個宅子在外面養著,若是為兒在西北打了勝仗,就把鑰匙往那邊一送……」
朱胡氏皺眉道:「你這是送禮求相助,還是送禮答謝呢?你不給人家好處,人家會盡心實意幫你?拿人的手軟,沒聽說過等事後再送禮的,咋的,就是捨不得?」
「這……這……」
朱輔當然捨不得。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朱鳳「得力幹將」朱大奇的聲音:「公爺,車駕都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再不走,中午之前就趕不到軍營了。」
「知道了。」朱輔應付了一聲。
說著他就要起身離開。
朱胡氏道:「你要是再推三阻四,等你走之後,可別怪為娘不單單是送兩個丫頭過去。」
「別啊娘。」朱輔急忙道,「兒聽您的還不行嗎?人這就送到宅子去,鑰匙明天就讓人送去蔡國公手上,這也是為了不顯張揚。至於兒……還是等兒走了之後,眼不見心為靜可好?」
朱胡氏看著苦逼呵呵的兒子,甩袖道:「沒用的東西,欺軟怕硬的,在南京都說你囂張跋扈,可在京師,你看看跟個孫子也差不多。」
「是啊,兒也想回南京。」朱輔不由回想起自己在南京的快樂時光。
那可真是……
山高皇帝遠,想幹嘛幹嘛,別人都巴結,而自己也可以隻手遮天。
但到了京城之後,正所謂是當初有多風光,現在就有多狼狽,他似乎理解了那些巴結他的人的感受。
朱胡氏道:「就算你出了狀況,也不能讓知節出事。為娘還是那意思,一次不能讓兩個人出事,所以就算出兵時,最好也跟那位唐總制請求,讓你和知節分兵兩路,這樣一旦出事……」
「娘您還是巴望著兒子點好吧。」朱輔無奈道,「兒繼承爵位也沒幾年,也還算年輕,還要兒給您養老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