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棄柳保張

  張懋將柳景給擒拿,準備完成個大義,結果也如他自己所料的一樣,他該被參劾,仍舊是被參劾。

  寧夏、甘肅、延綏等處對他的參劾奏疏,如雪片一般發到京師,怪只能怪他張懋以前就樹敵不少,再加上他既不是張周派系的人,又不是舊有的文臣派系,導致他這次屬於是被牆倒眾人推。

  內閣。

  這天劉健還在那擬定票擬,李東陽將幾份綜合上來的奏疏,呈遞到他面前來。

  張懋拿過來幾份看過,登時眉頭緊皺。

  顯然這些參劾的奏疏,都已將張懋貶低得一無是處,且很多人是落井下石,準備這次徹底把張懋給整垮。

  李東陽道:「看來是該好好利用這件事了。明面上的走不通,有時候也需要一些轉圜。」

  這是在提醒劉健,我們跟張周的屢次相鬥,都已失敗而告終,現在擺在面前的好機會,明面上的不行我們就來暗的,直接用點「陰招」,讓張周跟張懋之間產生內鬥。

  張懋問道:「沒有為他說情的?」

  李東陽搖頭道:「目前看來是沒有,但論此戰的過失,顯然安遠侯更大,但畢竟安遠侯只是聽命行事,英國公受韃靼人迷惑,擅自出兵,在知曉被蒙蔽後,又馬上撤軍,卻撤兵不及時,導致花馬池周邊土堡被襲,損兵折將,這件事不可能不追究的。」

  張懋想了想,拿出另外一份奏疏,道:「這裡有參劾英國公於過去數年侵吞京餉的,一併處置。」

  「嗯。」李東陽點了點頭,卻是用厲聲,近乎是咬著牙道,「所有的路都走不通,眼看已經成死路,也只能靠一些非常的手段。這也是在為大明,這也不失為仁臣所為。」

  在這種時候,李東陽當然還是想站在道德制高點。

  只是他自己也沒什麼自信,因為這種話換了以前他也不需要說出來,可現在還需要強調一下,正說明他內心也產生了動搖。

  ……

  ……

  西暖閣。

  當天朱祐樘剛決定了兩件事,一件是有關會試的主考,再就是決定了耕藉的時間,他也準備在年後於臣子面前露面了。

  可也就在這時候,西北出現軍事變故的消息,以及張懋被參劾的事,也傳到他這裡,一下就來了十幾份奏疏,近乎異口同聲要聲討張懋。

  「咳咳。」

  朱祐樘聽說之後,也是在直咳嗽。

  陳寬上前,把茶水重新換上熱的,這才道:「陛下躬體為重,這些瑣事,還是交給奴婢吧。」

  「交給你?」朱祐樘面色不悅道,「你知道該怎麼決斷英國公的事?是置之不理?還是給他論罪?有些事,是非要朕躬親不可。」

  「是。」陳寬低下頭。

  朱祐樘拿起幾份看過,嘆息道:「果然不是馬,只是頭騾子,甚至可能連騾子都不如,看來朕之前對他們的期許太深了。」

  陳寬琢磨了一下,皇帝這是在抨擊張懋的無能,大概也在說朱暉、柳景這些群人,大概就是皇帝對舊勛臣能力的不滿。

  陳寬道:「好在韃子也撤了。」

  朱祐樘道:「這裡提到有軍械被劫,為何寧夏地方上奏上來的沒有這條?到底是何軍械被劫走?」

  陳寬支吾道:「好像是……新的火炮。據說是被劫走了兩門神威炮,還有十幾門輕炮,同時還有儲備的火彈等……甚至還有一些火銃,大概有個上百條……」

  「無能!一概都是無能!」

  朱祐樘大罵道,「一個個都是草包嗎?有火器坐鎮,還能被韃靼人突襲成功?援軍為何沒有馳援上去?土堡內的將士沒有拼死抵抗嗎?還是說有人做叛亂悖逆之舉,主動開城門獻降的?」

  陳寬道:「回陛下,目前奏上來的情況,沒說有內亂的情況。倒是據說韃靼人是趁夜襲擊土堡,城內將士也不知情況,做了抵抗,但地方用了火藥炸城牆,當時土堡內是做了預警的,可花馬池的駐軍並未馳援,雙方相距不過……十里。」

  「十里?」朱祐樘皺眉。

  「是,不到十里,可能也就七八里的樣子,土堡被圍攻有六七個時辰,一直到第二天午時時才失守,而援軍是在日落時才抵達,那時韃靼人已經劫掠完逃離,隨後追擊……也是無功而返。」陳寬只是把他所得到的情況,如實給朱祐樘奏報。

  「那人呢?」朱祐樘道。

  「英國公出城未歸,一直到下午才回到花馬池,隨後出兵追擊,但兩日後也沒取得成果,便又撤回。當時守花馬池的乃是安遠侯,他……以軍情不明為由,並未理會土堡的求救,以至於錯過馳援的良機。」陳寬這次似乎也找到目標,就是讓柳景來背黑鍋。

  朱祐樘臉色已經鐵青一塊。

  「朕本以為,是韃靼人傾巢而出,大明將士浴血奮戰,互有勝負。未曾想……」朱祐樘道,「果然有些人還是不該對他們有多器重。讓他們滾回該滾的地方去,也不至於賴著不走。」

  陳寬道:「陛下,此事也算是比較明朗的,此戰中,最大的過錯來自於安遠侯,其次才是英國公。」

  朱祐樘道:「朕認為,最大的過錯應該由英國公來承擔。」

  陳寬請示道:「那陛下,該如何論罪?」

  這次朱祐樘沒有馬上回答。

  ……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朱祐樘似在思忖這件事應該如何處置。

  就在這會,門口有小太監進來,陳寬過去問詢過情況後才回來道:「陛下,乃是太皇太后請您過去。」

  朱祐樘道:「安遠侯乃是皇祖母的姻親,皇祖母一定又是為安遠侯說情的。」

  陳寬道:「陛下,就算是姻親,有時也應以朝事為重,豈能不顧法理呢?以奴婢所見,太皇太后或是會體諒於陛下,不會幹涉於此等事的。」

  「你好像什麼都知道?」朱祐樘皺眉。

  陳寬又趕緊低下頭。

  隨後朱祐樘起身,也不跟任何人解釋自己要去哪,走路時虎步生風。

  這讓陳寬也在琢磨,這到底是病了還是沒病?就這樣子,還說自己久病不愈呢?

  ……

  ……

  清寧宮內。

  周太后坐在鳳座上,一臉悠然望著自己低著頭的孫子,輕輕嘆息道:「皇帝,不要以為哀家是給你施壓,你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柳家的事,也不再是我周家的事,朝廷的法度可不能因此而荒馳。」

  朱祐樘道:「多謝皇祖母體諒,只是兒覺得,本身這件事,也應該由英國公來擔責。」

  周太后搖頭道:「你說錯了。英國公再怎麼說,那也是世代的勛臣,他們曾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張廷勉去西北之前,哀家認為,你只是在跟他置氣,是你把他推到現在的位子上,無論他表現得好壞,都事關到你的臉面。」

  這話讓朱祐樘感覺到費解,他甚至抬頭望著這位老太太。

  「你是不是覺得,哀家應該為柳家求情,而不是為張家?」周太后問道。

  朱祐樘沒回答,卻也等於是默認了。

  周太后道:「柳家再如何,也不是大明國本的基石,但張家不同。哀家知道你內心,無法將兩個張氏國公一碗水端平,但你也要記得,不能只要一個張氏,而徹底摒棄另一個。」

  朱祐樘辯解道:「但秉寬的能力,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皇祖母,您認為英國公府,跟秉寬之間,有任何能相提並論的地方?」

  周太后嘆道:「這是為了朝廷的穩固。張廷勉……也算是哀家看著他長大的,他年少成名,但實在沒什麼可值得稱道的地方,圓滑世故,越是年老越喜歡抖機伶,就這麼個人,你只當他是聽命辦事的便可,大事還是不要仰仗了!」

  朱祐樘沉默。

  「這次你饒過他,他會感激涕零,以後還會盡心給你辦事,也能安人心。」周太后道,「本來說呢,內宮的女人,不該問朝中事,但這次的事情,哀家就能替你做主,把柳家給辦了!越重越好,算是敲山震虎!至於張廷勉,你就小懲大誡,訓斥幾句,把人召回來,先將他閒置便可。」

  朱祐樘問道:「這麼大的過錯,也不問罪?」

  周太后無奈道:「再大的過錯,能有多大?以前犯這種錯誤的將臣還少了?不過是有將士死傷,有百姓被劫!這換了先皇在的時候,那都是家常便飯。哀家知道你心有不忿,但哪怕是你秉公處置,旁人也會認為你是有意針對他。」

  朱祐樘道:「孫兒倒也明白,但其實孫兒不過是想把一碗水端平,既然秉寬能做到的,他人也應該做到,否則就無資格並列於朝堂。」

  周太后點點頭道:「你的心情,你皇祖母倒是能理解的,但這也是最好的方法。這次的事,若是對軍心有損,那就讓秉寬或是王伯安,再出兵一次,把場子找回來。」

  朱祐樘解釋道:「如今朝廷用兵的重心在遼東,朕不想隨便更改。」

  「那就不理會!」周太后道,「你可千萬別就因此而懲戒於張廷勉,他在朝中的勢力遠比你想的大,他的勢力也是盤根錯節的,只是他養尊處優久了,看似溫馴的貓,可也別讓他動了邪念。」

  朱祐樘眉頭緊皺。

  他就沒好意思說,就這還給那姓張的戴高帽呢?

  他既然本事那麼大,他倒是在戰場上表現啊,光會窩裡橫算什麼能耐?

  「孫兒記住了。」朱祐樘倒是能體諒老太太的苦衷,也明白老太太是為他好,也就應承了。

  ……

  ……

  隨即朱祐樘便做了安排,召見楊鵬,囑咐一番,再由楊鵬去傳達他的意思。

  隨後楊鵬就去了錦衣衛北鎮撫司,將牟斌和王時都叫了來。

  「公公,這是有何大事嗎?」王時往門口看一眼,外面已經在點人,這是準備派人去公幹的意思。

  楊鵬道:「外面的人,是去查抄安遠侯府的,侯府上上下下,有多少人就是多少人,一個別跑。拿到之後看押起來,等進一步發落。」

  牟斌問道:「這是要秋後算帳?還是說……」

  「知道什麼?」楊鵬不耐煩道,「這是安遠侯又犯事了。本來英國公也要跟著受累,好在有那位小公爺立功,算是功過相抵吧。王僉事,恐怕要勞煩你一趟,往西北去一次。」

  王時問道:「是去拿安遠侯?」

  「不但是安遠侯,還有幾人,多都是先前戰事中出工不出力的,由你親自去,也算是為你奠定聲望。」楊鵬一臉笑意望著王時,好似對王時委以重任一般。

  牟斌請示道:「此行非常辛苦,卑職可以派人協同王僉事。」

  楊鵬笑道:「你的任務不一樣啊,很多差事等著你,莫要忘了我囑咐的事。王僉事,你此行西北,除了押解安遠侯等人回來,也要陪同英國公一起回來。」

  「英國公他……」王時覺得,可能皇帝也打算一併處置張懋,只是覺得張懋在西北有軍權在手,不好下手。

  要等回來的路上再把張懋給辦了。

  楊鵬道:「他回京只是休養的,這次你可能還要陪同一位新的領兵將領去寧夏,所以你要先取道大同。」

  「何人?」王時問道。

  「本來是調遼東的平虜侯馬儀,現在被調去寧夏作為總兵,順帶還有副總兵張銳,乃是英國公……之子。與此同時,陛下還準備派一名新的鎮守中官前去寧夏督戰。」馬儀笑說著,順嘴又提了一句,「此人可不簡單。乃是提督研武堂的劉公公。」

  「啊?」王時很意外。

  王時跟劉瑾是共事過的,他倒不覺得劉瑾有多無能,只是覺得……這人的調用有點兒戲。

  總之就是哪有缺口就把人調去哪,然後不多時又就調走,看起來是螺絲釘,但其實就是個疲於奔命的狗腿子。

  楊鵬笑道:「這趟你過去,還能跟令兄見一面,威寧侯最近也無機會出兵。不過聽說,陛下在開春之後,就會以他領兵出征草原,重現你們王家的榮耀。他如今在偏關,不過據說也會馬上再調回大同。」

  如今的威寧侯王春,曾在頭年被委命為大同總兵,隨後被調去偏頭關。

  這次馬儀被調走,王春又要重新回到王守仁麾下辦事。

  若說王春要出征草原,那基本上就意味著,皇帝又打算讓王守仁帶兵進草原,算是對韃靼人來襲的一次報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