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9章 是非曲直

  年前,朝廷一次「大清洗」便開始了。♤🐍 ❻9Şℍยא.ⓒO𝓜 😾♬

  以參劾張周的言官為引子,還沒等到大年初一,光是在除夕這天,被下獄的就有十八人,後續又有五個人被逮進詔獄中。

  理由也很簡單

  言而不實。

  在皇帝看來,朝中文臣就是聯合起來在針對張周,既然他們頭鐵要跟張周斗到底,當皇帝的也要成全他們,被下獄都是輕的,接下來就是對他們的一次考驗。

  先要頂受詔獄內的酷刑。

  除夕日,本來朝野上下基本都已經停工了,大年初一大臣要去宮裡賀正旦節,皇帝也會恩賞,同時還會派勛臣去祭祀天地、皇陵,同時還會以正旦給大臣放假,一般都是十天起步。

  但當年的春節,卻是在詭異的氛圍中到來。

  除夕夜。

  京城內鞭炮聲不斷,火龍隊到處在嚴防死守,畢竟這年頭要是起個火,很容易形成城內的一次綿延幾里的火災,而劉健則乘坐轎子,在扈從的簇擁之下,穿過大街小巷,來到了馬文升的府上。

  馬文升到年底時,已經處於半隱退的狀態。

  本來都認為,馬文升退下去之後,是由張周來當這個吏部尚書,但眼前似乎又有了旁的說法,或是由林瀚補位,也可能是旁人,但馬文升年頭就卸職還鄉的事卻是板上釘釘。

  劉健到了之後,府門口已有人提前迎候,隨即劉健在馬文升府門中人提著燈籠引路之下,到了馬文升的書房內。

  此時馬文升正在草擬一份奏疏。

  「怎樣?」

  劉健將大氅解開,身後有人接過去,給他掛到一邊,隨即房間內的人都退出去,連門也關好。

  馬文升道:「已基本寫好,明日一早,就可以拿到宮裡去。不過少了不少的聯名,怕是要等來日早朝時,帶上筆墨紙硯,或是讓人在上面籤押便可。真要鬧到這樣嗎?」

  劉健一臉的陰霾之色。

  馬文升看到劉健這神色,便感覺劉健要跟張周死戰到底了。

  「秉寬入朝也有個幾年了。」馬文升評價道,「說起來,他也的確是做了不少事,要說他窮兵黷武也好,任人唯親也罷,總歸現在朝上跟三年前的朝堂,的確是大相逕庭,陛下採納我們意見的時候越來越少,還設置了上聽處這種衙門。」

  劉健道:「這不我在意的地方。」

  馬文升道:「單以這次的事情,其實在這些人上奏之前,應該早就料到會有這結果。陛下對於秉寬的事,也算是三令五申,後來更形成了默契,除非他真的有過失,若單以那些無端的事情參劾,跟歷來參劾佞臣一樣,怎會有什麼結果呢?從大明之初,到如今,奸佞還少了嗎?」

  大概就是在提醒劉健,大明也出現過王振等奸佞,給大明造成過不小的破壞,不是大臣不想撥亂反正,實在是當時也沒什麼好辦法。

  皇帝絕對的信任,那就是最大的政治資源。

  劉健道:「朝廷有疾,而不加理會,非仁臣之所為。」

  「嗯。」馬文升道,「但你可有想好,明日若事不成,該如何做?」

  「請辭!」劉健道。

  馬文升也很疑惑,光靠請辭這種手段來威脅皇帝,真的管用?

  是大明朝少了你們不可?

  他所不知道的是,文臣所能用來脅迫皇帝的手段本來就不多,要麼長跪,諸如後來大禮議中的左順門案,再或是像後來斗八虎時的請辭……都是文臣最慣用的手段。

  偶爾流點血,皇帝心一軟,或真的管用,胡鬧如朱厚照,也曾在正德時期多次想出巡,都是被大臣跪諫給擋住的,每次都是要付出血的代價。

  文臣以此來彰顯臣節,這也是儒家所講求的「禮」。

  劉健道:「哪怕陛下不肯聽,我等也要做,此乃職責所在。若實在擋不住,如此的朝野,不留也罷。」

  馬文升道:「這不是說氣話嗎?秉寬他身邊的人可不少,就說克勤,以其為首輔……算了,我都是按照你的意思所列的,明日一早我也會同去,但是否能堅持到中午……難說,我這身子骨不比以前。」

  因為馬文升知道,劉健是想讓來日大臣去跪諫,且跪到皇帝回心轉意為止,所以馬文升要先打預防針。

  我已經用幫你們寫「檄文」的方式,來彰顯我跟你們一道的態度,但要是你非要讓我去跪諫,還跪那麼長時間,我是受不了的,你最好別打算我跟你們共同進退。

  劉健道:「人心向背,明日便會有結果了。」

  馬文升道:「你是說,此番於喬的事,朝野上下,都站在閣部這邊?」

  劉健沒回答,但其實也是默認了。

  在劉健看來,既然朝野上下,只有上聽處和研武堂兩個衙門,要定謝遷的死罪,別的衙門自然都是站在「正義」一邊,而自己作為「正義」的代名詞,這次就需要彰顯一下地位和號召力,以自己的實力去逆天改命。

  馬文升點點頭道:「那我也只能預祝,明日一切順利了。」

  說完,馬文升起身把寫好的東西交給劉健。

  劉健拿在手上看過,點點頭道:「今夜要分兩批人,去找人聯名,再趕不及的,就等明日相見之後再列。明日乃是大朝,無論是文臣武臣,只要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一概都可以接納。我就不信,陛下能對朝野上下的聲音避而不聞!」

  ……

  ……

  劉健和馬文升的舉動,看似機密,但其實毫無秘密可言。

  作為提督東廠太監的李璋,很快就從牟斌那得知了劉健和馬文升在背後搞什么小動作,甚至之前李東陽找人去參劾張周的事,在廠衛這裡也都是浮於表面的。

  「這個劉閣老,把自己當誰了?要跟陛下過不去?還是跟他自己過不去?」李璋聽了,也是急得跺腳。

  這種事發生了,本來跟他關係也不大,但就是他當提督東廠太監的時候,朝廷這麼多亂子,皇帝肯定會認為他的監察、控制輿論,甚至是抑制這些人的事沒做好。

  李璋很怕擔責。

  尤其是在他即將離開東廠的時候,他自己也知道馬上要被調去西北當監軍太監了。

  →

  牟斌道:「聽說,他們還要找人聯名,按初步的估計,在京的官員,能聯名的超過二百人。如今京中已無觀政進士,若等此番春闈結束之後,能聯名的人或許更多。」

  李璋搖搖頭道:「想多了,願意跟姓劉的走一道的,人還是少的。」

  「公公,先前為謝閣老說話的人,可是包涵了朝中大小衙門,好像沒有一個人有不同聲音的,要不是上聽處和那位提督研武堂的劉公公,只怕這件事……還定不下來。」牟斌急忙提醒。

  李璋道:「那能一樣嗎?各衙門中,本來就有不少人認為謝於喬他罪大惡極,只是要給情面,不能逆著衙門的主流意思。可眼下,卻是為這件事出面跟陛下對著來,你覺得那些有想法的大臣,會被內閣所左右嗎?」

  「您的意思是……沒那麼多人聯名?明日……」牟斌也有些懷疑。

  除了李璋會擔責,他牟斌同樣也會。

  擔心自己職位不保的,也有他牟斌,到底現在東廠和錦衣衛也馬上要被洗牌。

  李璋冷笑道:「以咱家所知,光是禮部、兵部、戶部、刑部中,就有大批的人不會依附內閣,至於參劾蔡國公,更是無中生有,什麼結黨營私的,既說蔡國公是任人唯親,那就要拿出他跟這些人親近而跟別人疏遠的證據,很多人在這之前都跟蔡國公並無任何來往,在發跡之後,你見過誰沒事就跑去見他的?」

  「這……倒是沒有。」牟斌想了想,點頭認可了這說法。

  「那不就是了?」李璋道,「從新建伯,再到後來的王瓊、陸完,甚至是所謂蔡國公門人的唐寅,他們見面的機會有多少?倒是安邊侯跟蔡國公之間經常見面,可你見過蔡國公對安邊侯怎樣委以重任了?這是因為親近才提拔了安邊侯嗎?」

  牟斌道:「安邊侯的確是才能卓著,薊州一戰,他身為副帥,也能協助好京山侯。且京山侯等人,也並非蔡國公的嫡系,他們更多是陛下所選派出來的。」

  李璋不屑道:「那不就是了?朝野上下的人,現在只對陛下負責,幾時說會對蔡國公有什麼交待的?東廠和錦衣衛也是嚴查,都沒見過他們有私下書函的往來,現在能歸為蔡國公一黨的,除了一個安邊侯,還有個勉強的唐寅之外,還真找不出第三個來了。倒是錦衣衛中,有幾人是陛下派去給蔡國公做事的,那也算是走得近的,但這些人就只是對蔡國公負責?」

  「絕不是。」牟斌急忙解釋道,「錦衣衛也乃是聽皇命辦事。」

  「牟斌啊,你頭腦很冷靜,也該理解到了,其實這群文臣不是沒想到這點,只是他們眼睛被心中的仇恨所蒙蔽了,他們技不如人,在朝野中做出的貢獻太少,以至於無法獲得陛下的信任,他們自然會遷怒於那位蔡國公,認為蔡國公做一切事情都是投機取巧。可咱這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群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一個個都是眼紅罷了。」

  李璋對文臣是一頓抨擊。

  牟斌急忙提醒道:「公公,明日若真鬧起來,可不太好。除了各地王府來上貢的,還有一些番邦、小國的特使,要是被他們也見到……」

  李璋道:「咱家馬上去求見陛下,讓陛下知曉,實在不行,就把明日的朝見給取銷了。陛下已經養病連月,為何要在這時候聽他們的賀詞?有什麼好賀的?趁著集結的時候,來找麻煩呢?」

  牟斌趕緊道:「那您可要早些去了,只怕這會要入宮,也不容易。」

  「咱家心裡有數。」李璋道,「你馬上帶咱家的口信,去到一些人府上,告訴他們,若是明日敢鬧事,可別怪咱這些人下手無情。」

  「去誰那裡?」牟斌一怔。

  李璋所說的這範圍,有點廣泛,他甚至都不知道該去找誰。

  李璋冷笑道:「你就看他們想聯絡誰,你就去找誰!明日你可以派人在路上堵著,誰想去宮門口,你就攔住誰!只要明日宮門口太平無事,那一切不就風平浪靜了?」

  「是,是。」牟斌也緊張起來,急忙道,「那卑職這就前去。」

  ……

  ……

  李璋匆忙入宮。

  進到宮裡時,卻得知皇帝還沒睡,這樣免除了他去打擾皇帝休息的罪過,隨即陳寬將他叫去西暖閣殿門前,輕聲提醒道:「或許你要奏的事,陛下已然知曉,陛下已做了一些應對。」

  李璋道:「明日有臣僚鬧事的事,陛下已知曉了?」

  陳寬道:「你以為只有東廠才能往宮裡帶消息?有些人做事太張揚了,先前找人去參劾蔡國公,陛下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現在看來,是非要把事鬧大不可了。」

  「那……」

  「你跟咱家進去。」陳寬道,「記住,咱家說什麼,你就在旁邊聽。陛下問你再應答。」

  「是。」

  李璋小心翼翼跟著陳寬到西暖閣內。

  朱祐樘坐在地席上,卻並不是在批閱奏疏,而是在看一本冊子,好似很有意思,因為皇帝臉上也會掛著笑容,那是一種讓太監覺得很久違的……皇帝的笑。

  「陛下,李璋來了。」陳寬走過去提醒。

  朱祐樘頭也沒抬,只是擺擺手:「再等等。」

  顯然皇帝還沒從冊子的樂子中走出來,等過了很長時間後,朱祐樘終於把冊子放下,才抬頭看著李璋。

  「東廠準備如何應對?」朱祐樘問道。

  李璋趕緊道:「陛下,劉閣老先見了李閣老,後有見了吏部的馬尚書,隨後又準備讓人去發動朝中的臣僚,讓他們明日賀正旦時,於宮門前有過分之舉。以奴婢所見,當不能讓他們明日入宮來賀。」

  「歷年的規矩,說斷就斷嗎?」朱祐樘問道。

  李璋道:「這……」

  朱祐樘道:「這樣,明日的事不變,該來的都來。不過帶朕的意思過去,若是明日非要拿這件事與朕不痛快的,來年也別怪朕讓他們不痛快。就這話……每個人都帶到。若是他們回心轉意的,就回去安心等正旦十天過去,一切等朝會上去說,若是誰實在忍不住的,要到明日宮門口來說……也由著他們!朕就不信,這理還掰不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