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閣值房。🎄☝ ❻➈Ş卄υX.Ⓒ𝕆ϻ 🐣🍩
程敏政一連請了兩天的假,其實是他不知該怎麼去面對劉健和李東陽,但他也不能將消息隱而不發,只能將其告知於李東陽,再由李東陽轉告給劉健。
「上聽處擬於喬為死罪,但凡朝中再有哪個衙門如此論定,只怕於喬凶多吉少。」李東陽傳達消息時,臉上也帶著憂色。
劉健本來還氣定神閒的,可當聽到這裡,他手臂也禁不住鬆弛,好像什麼都抓不穩。
對他來說,這個「論死」的論調,也多少有些接受不了。
李東陽道:「言官議事,居然要論死罪,也不知上聽處的人到底是要作甚?非要鬧到朝堂雞犬不寧嗎?」
劉健仍舊不言語。
「您看是否應該,再做些什麼?」李東陽明顯也發愁了,請示道,「這要是再不打招呼,非有人迎合上意的話,對於喬來說恐怕不太公平。」
劉健道:「都這會,我等說什麼還有用嗎?若陛下完全無此意,上聽處會無的放矢?」
「這是說……陛下也有意要……」
李東陽緊張起來。
謝遷到底是實際的天子之師,若是皇帝連這點情面都不講,直接要把先生給殺了,那可真就是毫不講情面。
「你不能去。」劉健道,「去找林亨大,如此時候他出面或還管用。但切不可讓人知曉此事與你有關。負圖那邊你也不得去知會……此事全看能否把人心給穩住。定要穩住!」
李東陽本還以為劉健已經躺平,聽到這裡,才知道劉健是不會放棄謝遷的。
他本還想說,現在找誰其實意義都不大,惟一可能能幫上謝遷的人是張周,但話到嘴邊他也忍住了。
盡人事,聽天命。
……
……
林瀚本來以為謝遷的事與自己無關,所以從開始他就沒理會。
直到皇帝讓各衙門的人自行商議給謝遷定罪,林瀚才知道這件事原來跟自己還有些關係,可也正如先前程敏政所想的,六部中人多都與謝遷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並不會趕盡殺絕,所以林瀚從開始也只是覺得讓謝遷致仕還鄉是最好結果。
就算是加點罪名,也不過是花銀錢贖徒刑,在大明官員犯罪中,這也是很常見的情況。
直到李東陽找人上門,他才知道這件事背後可能有更大的牽扯,甚至不是一般的流放或是徒刑能解決的,林瀚也算是老謀深算,他跟程敏政的選擇一樣……直接稱病不出了。
管你們滔天巨浪,與我林某人有何關聯?憑啥讓我出來給謝於喬活動?
再說了,我找誰去?
找張秉寬?
他人壓根就不在京城,寫信去跟他商議謝遷的求情?這不是落人口實?
若是找別人,丁點作用不起,反倒會讓人覺得我善於結黨營私,明明皇帝讓各衙門的人自行商議,我一個禮部尚書這會跳出來,不跟跳樑小丑一般?
林瀚生病,朝中人也並不知曉背後的細節,還以為他真的是年老生病了。
來探望的人倒不少,可沒一人能獲准進他家宅。
不過有的人來探病他是拒絕不了的,就是他的女兒林儀……林儀在得知父親生病後,急忙帶著禮物回府,卻是在回家之後才被阮氏告知,她老爹正在院子裡遛鳥,等她去後院探望時,但見老傢伙一副很有精氣神的樣子在逗弄小兒子,一點沒有生病的模樣。
「父親?」
林儀也訝異了。
聽說過裝病的,但她一向覺得父親是正人君子,在朝為官豈能做那種腌臢事?
林瀚見到女兒,多少也有些掛不住面子,趕緊讓一旁的乳娘把孩子給帶走,然後才提起鳥籠,想回到屋子去躲個清靜。
「你怎回來了?秉寬不在京,你還到處跑,不知道的還以為為父教女無方。」林瀚板著臉就想教訓女兒。
林儀上前想相扶,卻被林瀚抬手給阻止。
林儀道:「父親這是何苦呢?」
林瀚擺擺手道:「不懂,就別問。你以為在朝為官,事有那麼簡單的?秉寬自己不也經常說染恙,但其實就是躲個清靜?連陛下都准了老夫的假,怎老夫還要跟你交代一番不成?」
「女兒並不是此意。」林儀上前,把桌上的茶壺茶杯什麼的收拾了一下,說道,「聽說父親生病,女兒心中牽掛,便趕緊跟夫人提了,夫人特地准許讓女兒回來探望。老爺在走之前也說了,不忌諱我回娘家瞧瞧,還說逢年過節一定要盡到孝道。」
聽到這裡,林瀚倒也很意外。
林瀚微笑道:「秉寬還挺通情達理的。」
林儀也沒聽出來父親的話是好是壞,走過去又扶老父親坐下來。
這會林瀚的臉色就好了很多,比之前見到女兒時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多了幾分親和的善意。
隨即有人過來奉茶,林儀親自給林瀚倒了茶,而林瀚也樂得有女兒回來孝敬自己,把茶水端起來喝了兩口。
「父親有何為難事?」林儀道,「兄長不在,若是父親有什麼,可以跟女兒說。」
林瀚本想直接回絕,但想到這件事跟張周也有很大的關聯,而自己沒法去跟張周說,或許可以通過女兒說說?
正猶豫之間,林儀又道:「老爺在走之前,還跟妾身說,說在他走之後,或有人為難父親,當時兒還不懂到底是何意。現在看來,父親可能是遇到難事了。」
林瀚道:「秉寬真這麼說?」
「嗯。」林儀很堅定點點頭。
「這秉寬……他是能掐會算的,不過想想也對,他也知道走了之後,這京城會鬧出如何的風波,於喬歷經兩朝,怎麼說也算是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的,若是秉寬完全置之不理,也說不過去。」林瀚自然以為,是張周算到了會有今日之事,想通過林儀當中間人,讓他傳達一些意見,算是拯救謝遷。
林儀道:「父親說的是謝閣老嗎?」
「嗯。」林瀚點頭道,「秉寬還跟你說什麼了?」
林儀想了想,搖搖頭道:「再沒旁的了。」
林瀚琢磨了一下,道:「他就沒提過有何解決方案?」
林儀也顯得莫名其妙道:「女兒也不是受老爺的吩咐而來,老爺只說允許女兒逢年過節盡個孝義,父親是否有何誤會?」
這把林瀚給整不會了。
張周能猜到謝遷會遇到大麻煩,甚至還能猜到劉健和李東陽為了拯救謝遷而來找他,為什麼就沒通過林儀來給他出謀劃策?
林儀問道:「那父親有什麼話,讓女兒帶回去給相公的嗎?」
「在人前,要尊重秉寬。」林瀚似乎很不喜歡女兒稱呼張周為「相公」,他是很注重禮法的,無論林瀚有多偏心於女兒,規矩上的事他是不會亂的。
「是。」林儀低下頭。
林瀚道:「我倒是想問問秉寬了,他能猜到一切,難道不會提前跟老夫打個招呼?如今那位謝閣老隨時都會丟了性命,他就這麼置之不理,要真是出了人命,怕是秉寬以後在朝中的人緣……可就要差了。」
林儀想了想,道:「那女兒回頭在給老爺寫家書的時候,順帶提上一句。」
「別了。」林瀚道,「他沒讓你說,你也不得造次,記住,你如今雖為張家之婦,但到底也是出自我林府,不守規矩的事不能做。為父會自行想辦法。」
正說著,外面有下人傳報導:「老爺,沈銀台在外求見。」
「他怎麼來了?」
這幾天林瀚會見的客人不少,但就算是來了故舊,他都能拒之門外。
可偏偏沈祿前來,他不好推辭。
「你先進去,為父有客人要見。」林瀚起身道,「用過午飯就早些回去,為父就不送你了。」
「女兒還帶來一些好茶……」林儀道。
林瀚一聽來了興趣,笑道:「你有孝心啊,把秉寬的好東西往咱這裡搬,他不會有意見吧?」
林儀道:「老爺從不在意,還是夫人讓多拿一些過來。」
「挺好,挺好。」林瀚一臉滿意之色道,「秉寬府上可是有御賜的貢品,我也跟著沾光了,最近閒來無事,泡幾壺好茶也能打發個無聊。家裡的事你不用掛念,回來看過你也該知道一切都好。為父這裡也好,把茶葉帶幾包過來,為父正好去招呼客人。」
林儀心想,你是挺好的。
在家沒事,估計又想給我造弟弟妹妹呢,真是年老心不老。
……
……
林瀚換了正堂去招呼沈祿。
也是直接給上了好茶,可沈祿完全不在意這些,或者說他顧不上。
「林部堂,您可給說說,陛下讓各公廨給商議一下謝閣老的罪名,這該如何商議?通政使司這邊可真沒法做事了。是個人都來問,要如何論,我只說要聽聽各方的意見,這誰拿得定主意?」
沈祿也果然是為謝遷罪名的事而來。
林瀚道:「該怎麼論就怎麼論,難道你那邊連個懂讞獄的人都沒有?」
沈祿湊過去,低聲道:「這事可大可小,說不好聽的,若真有人揪住不放,論個極刑也是不為過的。但也可既往不咎,畢竟只是奏事議事,這弘治年後,朝中年年都有不開眼的說錯話,但也沒見陛下真的重罰過誰,這次還是閣老,陛下到底也會護個君臣之誼吧?」
林瀚拿著茶杯,呷了一口茶,似在品味這貢茶有何不同。
他口中幽幽道:「若是陛下決意要論死呢?」
「不會的。」沈祿道,「陛下以禮樂治國,理應不會如此。」
「既然你知道,還有何可問的?」林瀚似乎都想送客了。
沈祿湊過去道:「可我這裡卻聽到一個消息,林部堂您先莫要發問,我只說,有人想讓謝閣老死。」
「誰?」林瀚問道。
沈祿道:「問了也不能說啊,有人故意給我透出風,說是這次謝閣老十有八九是要被處以極刑的,還讓我通政使司要認清形勢,要不是如此,我也不會親自來見您啊。」
林瀚稍微一想,便好像有了答案,問道:「不會是上聽處的人吧?」
「沒有沒有,林部堂莫要再說了。」沈祿擦一把冷汗。
顯然正被林瀚說中了。
林瀚也有些難以理解,兀自道:「秉寬也算是上聽處一員,可他人不在京,莫非是他要跟閣臣魚死網破?以他的性子,的確會亂來,但也不至於會如此不顧後路吧?」
沈祿道:「都說了林部堂多心了,此事或與那位蔡國公並無關聯。」
「那就是陸完了。」林瀚道,「如今能左右上聽處意見的,最先就是秉寬,其次是陸完。此人我與他交情並不多,只知曉於喬的事,多少與他有些關聯,怕是他要……落井下石?」
沈祿苦笑了一下,不說,也等於是默認了。
林瀚道:「唉!也明說了,在這之前,也有人來找到老夫,不過所求之事,與你所得悉的恰好相反。」
沈祿問道:「莫不是閣部中人?」
顯然這問題,林瀚也不會正面回答。
「也罷。」沈祿道,「未曾想,能言善道的謝閣老,如今成了各方博弈的棋子,以我想來,這事謝閣老多半也是受人之託,陛下也不可能不知,若非要一查到底,那就只能是……敲山震虎。」
林瀚盯著沈祿道:「那你打算做何論調?」
沈祿低下頭,面對林瀚,他似乎不想隱瞞內心想法,道:「其實上聽處的意見,乃是陛下最優先選擇,陛下既是以上聽處的意見為先,或是早就料到上聽處的論調。我若逆著……只怕……呃……」
林瀚點頭道:「你若不是要做此選擇,怕也不會來見我。」
「呵呵。」
沈祿苦笑。
就差說,知我者你林亨大是也。
要不是我想依附於上聽處,把謝於喬給弄死,今天還來求見你做什麼?反正大家都知道,各衙門主要的論調就是把謝遷的案子大事化小。
或也正是因此,陸完知道朝中沒什麼盟友,才會想從通政使司打開堅冰一角。
「既如此,我也不勸什麼。」林瀚道,「禮部到底是要顧全臣僚之誼的。」
「別啊。」沈祿急忙道,「若到最後,只有通政使司與上聽處論調一致,那豈不是說……」
「自重吧。」林瀚用同情的眼光望了沈祿一眼,卻也不再給出意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