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3章 捉摸不定

  第633章 捉摸不定

  寧彤和朱陳氏坐下,而陳氏女作為張周的扈從只能立在身後,畢竟在三女之中,她地位是最低的。

  朱陳氏上來就陳述了有關平江伯家中嗣爵的情況。

  「家兄近日仍舊在為父母靈堂守孝,特地想請先生代為上請,以家兄能早日繼承爵位,以便能維繫香火……」

  朱陳氏說話時,顯得很剛毅。

  一年之內,死了爹死了娘,陳銳還是窩窩囊囊而死,現在誰提到陳銳都會恥笑。

  以前嘲笑是陳涼酒,現在嘲笑是到死都沒能為自己正名,反倒受了朱暉案的牽累。

  張周笑道:「你兄長有香火能繼承家業了?」

  朱陳氏臉色不太好。

  陳銳就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卻沒孫子,這也是陳銳一直的遺憾,後來陳銳兒子陳熊死之後,所繼承爵位的也是陳銳弟弟家過繼過去的子嗣,等於說陳銳這一脈算是斷了。

  而陳熊本身又沒什麼能耐,以至於現在陳家要出來說話,都要靠朱陳氏。

  張周道:「知節出征未歸,你的娘家事其實最好等他回來之後再提。」

  朱陳氏道:「可是家兄繼承家業的事,因為嗣爵,而耽誤了大半年,如果來年開春再不能把這件事定下,只怕外人會對我陳家多有閒言閒語。」

  「能有什麼閒言碎語?會說令尊把到手的爵位給丟了?」張周說話帶著幾分不客氣。

  朱陳氏低下頭,沒應答,但其實也等於是默認了。

  陳銳死了,兒子不能繼承爵位,外人一定會說,皇帝是不打算讓平江伯的爵位再傳下去了。

  「回頭讓你兄長到軍中效命,想要嗣爵,還是要拿出點能耐,就算不能在疆場上建功立業,也不能光靠祖上的隱蔽來混日子,再說伱們祖上的那點功德,只怕也被令尊給消磨殆盡了!」張周說話仍舊很難聽。

  一旁的寧彤聽了都不由蹙眉。

  張周這是很毒舌啊,罵人不揭短,張周分明一個罵人的字都沒有,但好像是刀子一樣往眼前小女人的心口戳。

  「先回去吧。」張周道,「在知節回來之前,你還要把安邊侯府的事都打理好,也不要總想陳家的事,知節也算是個重情義的人,就算……嗯……他也會……嗯。回去等消息吧。」

  朱陳氏起身行禮告退。

  而一旁的寧彤則用好奇的目光望著張周,似乎是想從內心把張周的話給「完形填空」。

  張周說得好像是朱鳳這位新婚的妻子,但言語之間卻好像是在指代她。

  沒說出來的話,不分明就是「朱鳳就算冷落你,但也還是會幫你完成家族內部的事」、

  寧彤想到自己的遭遇,大概朱鳳只能當朋友,而做不了夫妻吧。

  ……

  ……

  「你為何要這麼傷她?我看她,為家裡的事很上心,能幫就幫幫。」在朱陳氏和陳氏女都退下之後,寧彤單獨留下,卻好像是在為朱陳氏抱不平。

  「砰砰!」

  張周敲了敲桌子,道,「這位夫人,你是誰?你在教我怎麼做嗎?」

  寧彤瞬間意識到,自己也沒跟張周熟稔到可以教張周做事的地步。

  張周道:「有什麼事,快說吧。」

  這話讓寧彤也覺得羞慚,她道:「先前你所給的藥方里,很多藥,我跟太醫院的人提過,他們推諉說無法找尋,且還說不能對宮裡的貴主用不明來歷的藥物,我在京中很多藥鋪問詢過,他們都說沒聽說過這些藥,有的藥有聽說過的,也說沒法採購回來。」

  張周問道:「那這些藥,你非要用嗎?」

  寧彤道:「我想……跟他們不一樣。」

  為了特立獨行而特立獨行,張周發現,其實有時候寧彤還挺像他的,這女人追求的東西就是「與眾不同」,可能在婚姻上已經破罐子破摔了,現在好不容易另闢蹊徑有了些許成就,讓寧彤更加肆無忌憚去做一個不容於世俗的女人。

  張周點點頭道:「缺什麼,列下來,送到這裡來,回頭會有人把這些藥給你送過去。你藥鋪的生意能不做就不做了,專心打理好宮裡的事。」

  「我……我也很久沒入宮了……」寧彤突然提了一句。

  張周道:「是皇后不讓你入宮了?」

  寧彤微微點頭,顯得有些為難道:「自從賢妃跟皇后的關係緩和之後,賢妃平時有什么小病,也不敢再讓我去診治,之前還會召我進去,跟我閒話幾句,但後來……皇后盯得緊,也就不敢讓我去了。」

  賢妃本身就是浣衣局的罪女出身,她哪裡有膽量跟張皇后這樣強勢的女人斗?

  就好像朱祐樘那老娘一樣,生怕宮裡的女主人不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何況賢妃還要保兒子朱厚煊。

  張周道:「不入宮,就沒法活了嗎?這都已經冬天,宮裡生病的人會逐漸增多,太醫院的人太過於庸碌,逐漸他們就會記起你來。朝中也會有達官顯貴家的內眷,需要你去問診,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攬生意……嗯嗯,那就過來,平時就在這裡,我有時間過來,你就陪我喝喝茶。」

  寧彤微微蹙眉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

  張周聳聳肩道:「愛來不來。今天我沒閒暇給你指點醫術上的事情,先前給你的醫書你好好研究。為醫者,若是連基本的醫術都不能精通,很容易為人所趁的。」

  「哦。」寧彤點點頭。

  張周本還想提示寧彤一些事。

  但看寧彤現在心高氣傲的樣子,連來求人都不知道說幾句好聽的,就知道這女人現在還不上道。

  可能這種女人要吃個大虧,才知道這世道險惡吧。

  「記住,不要隨便拿我給你的藥方去治病,儘可能用那些常用的藥方,這樣出了事也沒人能攻擊你。否則,就算你的藥管用,別人也會趁機來攻擊你……多說無益,走吧。」

  寧彤聞言起身。

  她也想問問張周,為什麼藥管用也不能用。

  似乎她還不太理解。

  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她能在宮裡立足,就是靠那些新奇的藥方,況且那些藥方都是張周給她的,能出什麼事?

  再或者說,就算出了事,大概也是張周的責任,自己只是個負責治病的人,怎會有麻煩呢?

  ……

  ……

  寧夏,花馬池。

  張懋在鍾德才、柳景二人的陪同下,正在聽取麾下將領對於過去幾日探查情報的匯總,張懋的臉色愈發凝重。

  「……花馬池周邊百里之內,哨騎已跑了個遍,往北去得最遠的,有過一百五十里的,仍舊沒有小公爺和馬總兵的任何消息,也未發現任何有過兵馬的跡象……」

  「韃靼人撤兵之後,沿途燒毀了不少的村寨和部落,抓到部民也經過一番審問,確定沒有大明兵馬過境的消息……」

  張懋聽到最後,人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柳景道:「先退下。」

  隨後麾下將領退出了屋子。

  張懋這會已經徹底忍不住,就差要仰天長嘯了。

  鍾德才在一旁分析道:「公爺,實在不必過分擔心,沒有消息或就是好消息呢?這說明,小公爺沒有跟馬儀走這一路,他可能是往東邊去了,也說不準啊。」

  柳景瞄了鍾德才一眼,卻好似是潑冷水一般道:「當初出兵的時候,報上來的,是馬儀帶著人馬往西北方而來,這都已經過去半個多月,無論他是否得勝,也該有個消息了。如果到現在都沒消息,那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鍾德才有些不滿意,微微皺眉。

  就差說,你非要把話說這麼喪氣是吧?那位小公爺就是非死不可了?

  柳景道:「張老公爺,您也該明白,令郎跟馬儀出征,就是一時被功勳蒙蔽,這種出征怎可能會有結果呢?連那位新建伯都鎩羽而歸,他們也把出征草原看得太簡單了!」

  張懋也是有些不服輸一般道:「如此說來,吾兒就沒有取勝的可能?」

  「唉!」柳景嘆道,「咱要認清現實啊。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麾下數十萬精兵,過去幾年在草原上興風作浪,就算大明出兵有一定的進展,那也沒傷其筋骨,令郎與馬儀不過帶兵數千,就敢跟韃靼正面交戰,甚至還在這麼個冰天雪地的環境,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一樣都不占。」

  「咳咳……」

  張懋聽了之後,似乎也在心中默認這說法沒毛病。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兒子。

  如果相信的話,也不至於會上疏參劾馬儀。

  柳景嘆道:「現在就怕最不好的結果,那就是……」

  「別說了!」張懋伸手打斷柳景的話,冷冷道,「就算兵敗,老夫也相信吾兒能回來!他為大明鞠躬盡瘁,難道連條命都保不住嗎?」

  「公爺……」

  柳景似是想勸說張懋認清現實。

  你兒子沒了!

  且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那種。

  鍾德才道:「侯爺,您讓公爺冷靜一下可好?這件事還需從長計議!」

  柳景似乎目的還沒達到,語氣仍舊顯得咄咄逼人道:「若是令郎真的沒了……咱是不是也要把這件事……做一些文章?有人害您失去世子,難道這件事……就算了嗎?」

  張懋本來心情就已經有些沉痛了,畢竟兒子已經處於凶多吉少的局面。

  他轉而用驚訝的眼神望著柳景道:「你……你是想讓老夫用吾兒的命,去參劾王伯安?他……他……」

  柳景道:「公爺,若是令郎真出了什麼事,難道就讓他白死了嗎?他所做的一切,雖都是為了大明,難道不也是在為英國公府嗎?」

  張懋一臉悲切道:「吾兒難道要用一條命,讓陛下憐憫於英國公府,讓陛下憐憫老夫這把老骨頭,以換得老夫苟且偷安?老夫……老夫豈能做如此無恥之事?」

  柳景急忙道:「公爺,這並不是在利用令郎,而只是申明道理。」

  鍾德才也趕緊道:「是啊公爺,咱要為小公爺申訴,小公爺分明是被馬儀給蒙蔽了!那位新建伯,分明也是居心叵測。」

  「行了!」

  張懋一甩袖道,「讓老夫冷靜冷靜,這兩日……老夫誰都不想見,老夫……就想一個人靜靜。」

  ……

  ……

  官山一戰結束數日,從寧夏到延綏,再到偏頭關、大同,一點消息都沒有。

  也是因為馬儀選擇了直接撤回大同的戰術,等於說不經過大明其餘邊鎮的領地,連捷報都沒往這邊傳,是準備直接去給王守仁一個「驚喜」。

  馬儀別的不行,在巴結上司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他是宣大總制麾下的將領,並不對三邊總制負責,所以他沒打算去把獲勝的消息告訴王瓊和他麾下的官將,而是準備直接去找王守仁邀功。

  這也使得奏捷的日子被延後數日。

  卻說這天,張懋還躲在房間裡獨自悲慟中,人也有點魔怔,卻是肚子餓了,讓人送來了晚餐,卻還沒等拿起筷子,這邊鍾德才心急火燎而來。

  「不是不讓你來打擾老夫嗎?」張懋朝著鍾德才發火。

  鍾德才往飯桌上一瞧,有酒有肉,菜餚不可謂不豐盛,關鍵是旁邊還有個陪酒的婦人……

  這讓鍾德才非常尷尬。

  心裡也在琢磨……你不是在沉痛哀悼你兒子嗎?就這麼哀悼的?

  「公爺,有大事。」鍾德才急忙收攝心神道。

  張懋突然一驚,略顯慌張道:「韃子又殺來了?」

  鍾德才也沒想到張懋會這麼窩囊,心裡也只能替張懋辯解,這是緊張戰情,不是害怕。

  「公爺,是小公爺有消息了!」鍾德才道,「剛有人來傳報說,夜不收在北邊二百里之外,聽說韃靼人打了大敗仗,兵馬正在潰散中,聽說還有不少的部民正在往大明邊境這邊而來,說是要投靠大明的。」

  「敗仗?」張懋皺眉道,「德才啊,這都是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吧?」

  先說我兒子凶多吉少,又說我兒子一定死了,現在又告訴我,我兒子可能打了勝仗?

  玩我呢?

  鍾德才道:「據韃靼人自己說,大明亮的軍旗,是新建伯的,照理說這寧夏北邊……這會能亮此軍旗的,大概只有馬總兵那一路人!」

  「這……消息準確嗎?」張懋都有些無所適從。

  不知是該喜還是悲。

  剛參劾完馬儀,告訴我馬儀有可能打了勝仗?還說我兒子有可能還活著,也可能一起打了勝仗?

  我參劾我兒子?

  然後被我兒子用實際行動給教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