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君臣的信任

  張周從貢院出來了。

  剛閱卷完畢,還沒等開彌封,這邊朱祐樘便已經迫不及待派人來請張周到宮裡議事,放榜前的準備工作,可以由楊廷和來主持,而張周要馬上轉變回他大明柱樑的身份。

  「公爺,永平府的案子,基本已經了結了,依照您的意思,能寬赦的都寬赦,幾個大戶落罪,最初定了四家,後面增加了三家,一共是七家。剩下的都只是罰沒財貨了事,這案子基本便可以定了。」

  孫上器負責過來給趕車,對接的事情也由他來完成。

  張周道:「挺好。」

  孫上器本來很緊張,怕張周深究這件事,畢竟錦衣衛在做事上也不夠嚴謹,也容易落人口實。

  但張周出奇的好說話。

  「再就是項家那邊,本是定了罪的,且是首犯,定的是主犯斬首,而家族中人充軍發配到寧夏等處,但他們似是想通過一些關係,來幫您號召本地開礦等事,在尋關係,您看……」

  孫上器不像牟斌和郭昂這些人。

  牟斌作為錦衣衛指揮使,平時看起來很忠厚,但其實在大事上一點都不虛,斬盡殺絕的事情絕對不會手軟。

  這是成大事的基礎。

  而孫上器就是下層人爬上來的,他看透了民間疾苦,對於不公的事情有自己內心的軟肋,並沒有那種做大事非要將對手殺到片甲不留的狠心。

  張周道:「都定罪了,還指望他們作甚?如果項氏脫罪了,趙氏的罪要不要脫?一切都與奧秉公論斷,至於以後誰在永平府協助開礦,有那麼重要嗎?礦本就是朝廷在開,他們只要做到不影響不搗亂就行了,用他們號召什麼?」

  「是。」

  孫上器老老實實領受。

  張周笑著道:「孫千戶,其實我剛出來,就聽說了,黃家出來那女人,最近可是上竄下跳的,你不會以為,我以後要靠她來打理永平府的事情吧?」

  孫上器想到彩黃氏那咄咄逼人的模樣,自己也想笑,終於還是忍不住掛上笑容道:「公爺您也能看出來,那女人心狠手辣是有的,但不適合成就大事。卑職也是這麼看的。」

  張周道:「誰說不是。什麼親眷的,跟我八竿子打不著,本來就沒什麼可攀的,找個契機緩和一下跟地方上的矛盾而已。什麼親眷的關係,不過是個由頭,你也不必太往心裡去。那女人,我便不見了。」

  「是。→」

  孫上器聽到這裡就放心了。

  他很怕永平府地方上出現可以跟張周過從甚密的家族,那以後難保這些家族不會用張周的勢力,去反攻倒算錦衣衛在本次事情上對地方上的迫害。

  現在張周表明態度,仍舊會倚重他們錦衣衛,孫上器也就放心了。

  ……

  ……

  乾清宮內。

  張周前來拜見朱祐樘,朱祐樘也很高興,正事都先不所,直接讓人給準備御膳,言下之意是要跟張周好好喝兩杯。

  「秉寬,朕是聽說閱卷的事情已經做得差不多,就趕緊讓你回來,邊疆的戰事,少不了你。尤其這會馬上就要到秋收的時候,天涼了,韃靼人日子不好過,就會來擾邊,各處的戰事需要你來統籌。」

  朱祐樘最初派人去請張周出來時,顯得有多麼急迫的事情。

  但等張周到了皇宮,才知道朱祐樘其實也是小題大作。

  更多是因為,朱祐樘見不到張周,對於朝中事務有點沒底,這是君臣之間的信任。

  「秉寬,內簾的事,如何?本次鄉試,可有選出適合的人才?」朱祐樘問道。

  張周道:「臣出貢院時,剛開始開彌封,解元的卷子已經定了,文章和才氣都很高,臣也知道名字,叫謝丕,乃是謝閣老家的二公子。」

  「哈哈?是嗎?」朱祐樘一聽,登時開懷大笑起來。

  在朱祐樘看來,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謝遷平時在朝中跟張周為敵,現在張周卻成了謝遷兒子的座主,以後謝丕見了張周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先生,這讓謝老兒的老臉沒處擱。

  朱祐樘道:「聽說李閣老家的孩子,也在這次順天府鄉試應選者中,可有他的消息?」

  張周笑著搖搖頭道:「還不知是否中了。」

  「如果都中了,才有意思呢。來年春闈,你再主持一番,到時候……哈哈。」

  朱祐樘正說著,這邊李璋進來,告知有關午膳已經準備好的事情。

  「去把太子也叫過來,順帶拿上他的文章,秉寬啊,幫朕參詳一下,看太子的文章如何。朕也知道,他距離舉人是差得遠,但朕也想知道他所寫的文章到底怎樣。」

  「是。」

  ……

  ……

  午膳開始。

  朱祐樘沒有等兒子來,就跟張周一邊吃飯,一邊談及有關西北的戰事。

  「威寧海周圍倒也太平,韃子現在已經分成兩派,以朕所知,韃靼小王子巴圖蒙克現在已是腹背受敵,也跟他之前出兵蒙古右翼,導致人心不和有關。6̶̛̎̋̔̇ͅ9̴̮̦͖̥͈̳̭̭̋̏͝ŝ̸̢̜̳̱͈̹͓̀̆̔͋͛͜͠ḩ̷̻̩͍̱̗͔̺̏̓͊̀͂̀ͅṵ̵̙̻͉̦͙̗̥̉̓̓͊̑̂̑x̸͍̘̳͂͊̂̊̀͊̕͘.̷̹̦̆̆c̶͙͈͚̽̄̈̎̒͜ó̶̧̧̝̳̠͇͕̺̲̹̔̈́̃͝͝m̷̗͓̽̂̌̋̃̌」

  朱祐樘道,「但現在蒙古右翼,除了火篩之外,其餘幾部,仍舊沒有歸順大明的意思。他們還在跟巴圖蒙克周旋。有線報傳來,說是今年裡,巴圖蒙克已經幾次派使節去各部講和,他們的意思是要一致對外,就是聯合起來找國朝的麻煩。」

  張周道:「陛下,以臣所見,已經出現了裂痕,再想修補,也就難了。現在草原上各部的人心都已經無法凝聚,巴圖蒙克就算再想彌補,也是徒勞。」

  朱祐樘一臉笑意道:「這還要靠我朝的兵鋒強盛,如果像以前那樣,邊疆將士連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都打理不好,韃靼人還會有什麼顧慮呢?他們該兼併兼併,該講和講和,到頭來還是會威脅到大明的邊疆。」

  「陛下謬讚了。」張周顯得很謙遜。

  「秉寬,正好朕這裡還有一些兵部的公務,涉及到邊關的,你回去的時候一併帶上,幫參詳一番,給朕總結一下。有些事,朕也不好去下定論,現在朕更想知道,如果韃靼人還敢來犯境,會走哪條路,朕想再給他們一點教訓。只有他們以後過不下去了,想的是如何投靠大明,而不是來搶掠,朕才覺得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

  朱祐樘說著,又讓李璋給張周抬了兩箱子的奏疏。

  張周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在貢院主持鄉試時,朱祐樘這邊對什麼軍方的公務,基本就沒處理過。

  不是朱祐樘沒信心,而是對他張周更有信心,寧缺毋濫,一定要等他張周出來,由他來處理。

  「不急。」

  朱祐樘笑道,「咱先用膳,一會太子來了,不用給他好臉色。太子最近性子也有些收不住,朕正想如何去管教他。秉寬,也要你多費心啊。」

  ……

  ……

  朱厚照到乾清宮時,張周跟朱祐樘已經吃完飯了。

  朱厚照也沒吃午飯,就拿著自己的考卷立在旁邊,等著張周給他閱卷。

  張周好似個考官一樣,端詳著朱厚照的卷子,一聲不吭。

  朱厚照終於忍不住問道:「先生,還行嗎?」

  「秉寬,你實話實說便可。」朱祐樘道。

  張周道:「太子在經義上的理解,並沒有偏差,但在文章上,仍舊有需要進步之處。」

  「呵呵。」

  朱厚照聽了,也覺得不是什麼好評價。

  「聽到了沒?回去之後,好好學!你寫得這都是什麼狗屁不通的文章?這麼多先生教你一個人,你可知道自己有多得天獨厚的條件?只有學成了,以後方能治國安天下,否則朕如何放心將天下交給你?」

  朱祐樘對兒子一頓訓斥。

  朱厚照扁扁嘴道:「知道了。」

  「回去!」

  朱祐樘厲聲道。

  朱厚照這才帶著東宮的太監,一起回東宮去了。

  等人走了,朱祐樘道:「秉寬,你覺得太子的文章如何?」

  張周道:「回陛下,太子的文章看似中規中矩,但其實還是有不少亮點的,如此的文章就算是拿到鄉試的考場上,也算是不錯的。只是在詔表判和時務策等,太子仍舊無法達到理解文意。」

  「秉寬,你是說,太子在四書文和五經文上,已經算寫得不錯了?」

  朱祐樘聽到這裡,忍不住又拿過兒子的文章,仔細看了看。

  之前覺得兒子寫得狗屁不通,但經過張周這一番評價,朱祐樘再拿起來看時,突然又覺得有不同的認識了。

  兒子的文章也只是在字體上看起來很幼稚,但在文風和立義上,似乎並不差。

  「陛下看太子對於寬仁和禮樂的理解,明顯都是有寬厚仁義之風,有儒家中所倡導的仁恕,再加上太子在經義轉折中所用的語法,也都是正常文章所用,雖然仍舊顯得稚嫩,但這些只要經過一些系統的指點,都是可以改善的。」

  「以此發展下來,太子再過個幾年,真去應考鄉試,或許也能通過。」

  朱祐樘本來對兒子一點信心都沒有,現在他則信心滿滿。

  「好啊,朕突然也覺得,太子的文章寫得還行,也可能是朕之前看慣了翰林學士所寫的文章,最起碼也都是進士的文章,對太子的要求有些過高了,但再看太子的學業,其實已經進步不小了。」

  朱厚照再怎麼吹噓自己學得好,也不如張周這個當先生的,在他父親面前誇獎兩句。

  朱厚照突然就從熊孩子,變成了乖寶寶。

  李璋在旁笑道:「陛下,還是因為太子天縱奇才。這是根好。」

  「是嗎?」朱祐樘笑著,將文章放下道,「那應該說是先生教得好。不但是秉寬,還有翰林院的那些講官,天天給他教導,如果他一點都學不好的話,那朕還花這麼大力氣做什麼?」

  張周心說,陛下您還知道是名師出高徒啊?

  一群人圍著個太子,如果就是沒發太子教好,要麼這太子是個笨蛋二百五,要麼這群講官都在混日子。

  實際上不但講官兢兢業業,連太子也是個聰明的娃兒,就算朱厚照這熊孩子的心思不全放在課業上,但真讓他沉下心去學,說這是個狀元之才也不為過。

  只是心思用錯了地方啊。

  「陛下,臣認為,回頭可以在太子面前,跟他明說,讓他知道自己在課業上有進步,給他一些信心。」張周提議道。

  朱祐樘道:「朕本來的意思,是批評他,讓他認為差距很大。」

  鼓勵教育和打壓教育的區別。

  張周道:「回陛下,若太子一直認為自己的課業不能取得進步,信心有所不足,那他以後未必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課業上。不如就照實說。」

  「也好,都聽你的。」

  朱祐樘起身。

  或許是因為覺得兒子文章寫得不錯,當父親的突然也就心情大好,想笑卻又想忍著,憋又憋不住。

  以至於當皇帝的在臣子面前都有點哭笑不得,弄得心思也不上不下的。

  「秉寬,這幾天或許你會很忙,朕也不想多打擾你。有時間就到宮裡來,有什麼事也不必到朝堂上去說了。咱君臣在這裡談,私下也沒什麼需要避諱的地方。」

  「研武堂最近又招收了一批人進去,考試的事,也該進行了。從中結業一批人,派到各邊鎮,正好應對今年秋冬韃靼人的來犯。」

  「還有京營的日常操練,朕已經跟都督府打了招呼,英國公已派了人去完成軍械的採辦,你也留心一些。朕對英國公不是很放心,這老頑固,最近挺懈怠的,你抓點緊。」

  「兵部的事,你也多費心。鐵礦都報上來,說是采了一大批,還有……就是你派船出海的事。」

  「最近剛有線報傳回來,說是船隻已經靠岸了,帶回來什麼,暫時還沒報上來。如果有好東西,甚至是仙草,還有你所說的能讓大明百姓吃飽飯的口糧……也多費心去看看。」

  ……

  朱祐樘說起來沒個完。

  張周也發現。

  朱祐樘其實就是因為太內向,不太喜歡與大臣溝通,遇到個真心朋友,真就是一股腦把心都掏出來。

  當皇帝的,對張周可說是毫無保留了。

  「秉寬,你的官職,已經許久未動了。最近朕已讓程敏政入閣,他做得好不好,你多留心去點撥一下,你也知道閣部會對他有芥蒂。」

  「等過了年,朕再給你加官進爵,你與朕聯手,咱再把邊政好好弄一弄,爭取更進一步……」(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