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任人唯親

  李璋也徹底識相了。

  他不需要去琢磨如何耍心機,基本上沿著李榮的路走就行,李榮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哪怕是給張周當牛做馬,也比任何自作主張要好上百倍。

  臨別時,李璋趕緊跟張周約好去北鎮撫司的時間,名義是商議案情,但其實就是聽張周的號令辦事。

  「張兄。」

  張周馬車前,朱鳳已經早一步出來,在做等候。

  張周點頭:「辛苦這麼多天,沒回去看看?」

  朱鳳道:「我想開府了,家裡的事我不想管,反正家業什麼的也不是我去繼承,我專心打理好自己的侯府就行。」

  因為一些家庭的瑣事,朱鳳已經準備跟成國公府分家了。

  以前在家人朋友眼裡,朱鳳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什麼事都需要別人去給他規劃,但隨著朱鳳從政經驗增多,他已經忍不住想當個「大人」,不再接受家族對他命運的左右。

  「挺好。」張周點頭。

  朱鳳跟成國公府綁定太深,對張周來說也未必是好事,因為那時候朱鳳做事就需要顧慮家庭的立場。

  眼下成國公府是跟他立場一致,但並不代表以後成國公府不會有旁的心思。

  朱鳳問道:「那永平府的事是了結了嗎?我看,錦衣衛要繼續查這案子,事態繼續擴大,很多人沒安生日子過。」

  張周道:「知節,你跟這件事也有聯繫嗎?」

  「沒有。」朱鳳道,「我只是為張兄你的名聲著想,就怕他們暗中攻訐你,甚至還想對你不利。」

  言外之意,如果地方上那些家族自身難保,不敢說會不會狗急跳牆,除了惡意中傷之外,還可能會選擇物理剷除張周這個「大明毒瘤」。

  「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這幾天除了去研武堂,最好你哪都別去,有事的話我隨時會派人去找你。」張周對朱鳳囑咐。

  「嗯。」

  朱鳳本來也沒多少地方可去,在京城裡當個閒人,已算是完成他夢想的一半了。

  ……

  ……

  錦衣衛北鎮撫司。

  李璋先一步抵達,牟斌隨後也帶著郭昂等人進來,給他施禮。

  「挺好,沒想到在道義上,蔡國公還相助了你們一把,如此一來你們是為大明鞠躬盡瘁的功臣,就算有些地方做得有些過了,但總算沒有辜負皇恩,無論是朝中文臣,還是地方上的官宦,對你們都挑不出毛病。§.•´¨'°÷•..× ➅9𝓼Ⓗยχ.𝕔o𝐦 ×,.•´¨'°÷•..§」

  李璋先出言寬慰。

  郭昂上前問道:「李公公,卑職是如此體會的,意思是否是說,永平府的事還是會繼續查,但有些被抄家的人,要將他們排除在涉案人中?」

  「嗯。」

  李璋順帶瞅了牟斌一眼,他知道郭昂這是替牟斌問的。

  牟斌自己在朝堂上吃癟,似乎也老實本份了,連問話這種事,都讓手下來。

  郭昂道:「那到底是哪些人可以排除在外,哪些人又不能?」

  李璋皺眉道:「你們錦衣衛辦案,都是靠走關係講心機的?不以事實為準嗎?誰落罪,誰不落罪,這要看其是否真的有罪,這還用教給你們?是不是應該讓刑部的人來給你們授課?」

  郭昂一臉尷尬道:「據說是大理寺的人也會參與進來,怕會挑刺。」

  李璋擺起了廠公的架子道:「你將事辦好了,旁人自然挑不出刺。重點不在證據如何,進展如何,而在是否遵循了蔡國公的指示,你認為大理寺的人就有資格跟蔡國公叫板了嗎?」

  「李公公的話,真是醍醐灌頂,卑職受教了。」郭昂趕緊做出必恭必敬的姿態。

  牟斌這才問了個不太著緊的問題:「那蔡國公今日會前來嗎?」

  李璋道:「約過時間,但也要看蔡國公是否有空暇,他已有月余不在京師,回來之後自然會忙於公務的,他雖主導此次的案情,但具體的查辦等事,還是要你們去落實,也別每件事都去問詢。先整理個名冊,給蔡國公遞過去,讓蔡國公對案情更了解一些。」

  郭昂感慨道:「先前的確未給蔡國公遞過案卷,即便如此,蔡國公就能在朝堂上力挽狂瀾,讓朝中大臣無話可說,看來蔡國公一直都深藏不露。」

  「否則呢?」

  李璋面帶陰暗之氣道,「你真以為蔡國公到了永平府,是兩耳不聞山下事?這永平府上上下下的事,可都瞞不過他。且還有個獻殷勤的薊鎮劉巡撫,此人或會在短期內就調回京師,這可是一號人物。」

  郭昂問詢道:「那要不要特地去打點一下這位劉巡撫?聽說他……」

  李璋道:「不用你說,咱家也知道,此人並非清廉如水之人,身上還帶著一些為世俗所不容的毛病,但這種人也是急於要往上爬的,只要他有能耐,就算有些劣跡,那也是陛下能忍的。陛下也不希望朝野上下都是一群以清廉自守自居,卻待人刻薄寡恩之徒。」

  郭昂道:「那卑職這就讓人去寫卷宗,今日就給蔡國公送到府上去。」

  「也別先急著給蔡國公瞧。」李璋有些著惱。

  郭昂先是怔了怔。

  牟斌提醒道:「自然是先給李公公查驗過,沒問題再給蔡國公送過去。」

  「是。」郭昂就算是揣著明白,這會也要裝糊塗了。

  ……

  ……

  當晚。

  由錦衣衛千戶孫上器,來給張周送案宗。

  順帶張周還給孫上器診治了一下傷口,將孫上器感動到不行,畢竟以張周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嘴上關心一下下屬的傷勢就算是給面子了,現在居然親自治傷,孫上器有種沒有投錯人的想法。

  張周道:「傷倒也沒大礙,不過還是要靜養。最近孫千戶你東奔西走休息不足,也很容易導致傷口再崩裂。」

  孫上器應聲道:「公爺您說得是,但卑職畢竟是聽命辦事的。」

  「那就先調來重新跟我幾天,除了偶爾送送案子,跟錦衣衛對接一下,你無須做旁的事。」張周道。

  「是。」孫上器低下頭。

  隨後張周拿起卷宗在看。

  孫上器見張周看得認真,也不由在旁做了一下注釋:「公爺您看,永平府涉案的家族,目前就算是排除了一些,也有十四五家,其中多都帶著姻親關係,關係都很緊密,因為先前已經拿到了……一些證據,所以治誰的罪讓誰可以脫身事外,都不好說。」

  張周道:「地方官府呢?」

  孫上器道:「先前有地方官數人,也被卷進來,但牟指揮使認為儘可能不要去動當朝為官之人,所以後來就算是地方的屬吏,也都給釋放了。但其實本身……這些人涉案比較深。」

  「是啊。」張周笑道,「以地方衙門辦事的人,若是不涉案的話,只怪地方官紳,怎麼都說不過去。」

  在大明,律法仍舊僅限於縣級以上的衙門,中下層的事務多半還是由鄉紳來解決,而衙門中跟鄉紳對接的,並不是知縣這一級,而在下面各級的屬官和皂隸。

  這些人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盤根錯節的地方勢力,先前對礦場鬧事等事,有這群人發動組織的影子。

  孫上器問道:「那公爺的意思,是將這群人給下獄給問罪?」

  張周道:「辦案,不能不辦賊首,好像敢出手傷你的人,也並不是地方幾個只有田產的族人敢做的,難道不應該把手上有刀的人,先列在這卷宗之中?」

  「是。」孫上器好像領會了張周的意思。

  張周再感慨道:「除惡務盡,我也想在永平府打個樣,畢竟以後各處都會開礦,很多人看來我這是勞民傷財,甚至是危害大明,我也知道如此會遭遇到阻力,奈何大明想要富國強兵,也非要有這些礦場作為基礎。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孫上器道:「公爺一心為朝廷,若是誰出面阻止,那就是與大明為敵。」

  「嗯。」張周點點頭。

  隨後張周又看著名冊。

  孫上器道:「在這名冊之中,趙家一脈,連同這幾戶,是先前鬧得最凶的,也跟他們在地方上有深厚背景有關。在案發之後,趙家有幾人甚至提前得悉風聲,先行遁走,這次……有證據的人,也都指向他們。」

  張周笑著問道:「那有幾人,是真的涉及到通番的呢?」

  孫上器支支吾吾說不上來。

  因為很顯然的,什麼通番,只是李榮最初給定的罪名,並沒有實際的證據,說到底就是隨便亂給安罪名,但私下跟外夷通商,這點其實很多邊陲的家族都有涉獵。

  就好像遼東巡撫張玉的案子中,也是因為這個。

  張周道:「定罪的事,我還要再斟酌一下,你也不必操心,只管把兩邊的話互相帶到就行。這次的事情之後,你的官職或還有提升的機會,多跟下面的人搞好關係。」

  「卑職不敢有妄念,只希望能盡心辦事。」

  孫上器畢竟不是朝中核心派系出身,本來他也不過只是個錦衣衛百戶。

  短短三年之間,已成為錦衣衛千戶,對他來說人生目標已經達到,再往上升,是他生平所不敢想的。

  張周點點頭道:「有能力就不要忌諱升官,就好像我一樣,有時候也不需要在意他們有何看法,只有晉升高位,才有更多的機會為朝廷效命,在底下,再有志向,也是給人跑腿。大事還是需要更多的渠道,才能完成。」

  「是。」

  儘管孫上器聽得不是很明白,他也多少明白了張周對自己的信任。

  也是因為孫上器讀書本來就不多,最多算是識字不是文盲,讓他理解大道理是很難的。

  但在張周看來,以孫上器的品性,倒是可以好好器重一番,之前也沒有給孫上器太多立功的機會,以後就可以放心大膽使用,反正他張周現在也不用避諱什麼任人唯親的名聲了。

  除了唯親,還能唯別的嗎?別人誰會聽他的?

  ……

  ……

  夜裡一直到很晚,張周都在書房查看那份名單,還有詳細的案宗。

  一直到蔣苹渝過來給他送熱茶,張周才抬起頭問了問時辰,也才知道自己好像挺拼的,剛回到京城就要進入到這種連軸轉的工作模式。

  「老爺,這些是什麼?」蔣苹渝好奇問道。

  「案卷。」張周道,「別看這一張張的紙不起眼,但隨便一句,都可以讓人家破人亡,到現在已經落罪有十幾戶人家,從家主到家僕,牽連過千人。」張周言語中也帶著一些慨嘆。

  錦衣衛辦案,相當於是在彰顯皇權。

  現在列在名單上的是這些人,下次可就指不定是誰了。

  給皇家辦事,最講求的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張周也很清楚這點,在這時代想把握命運,似乎只有自己取而代之一條路。

  但造反談何容易?

  尤其是在一個相對安穩的朝代之中,作亂成功的概率近乎為零,而張周眼下還有一個比較好的實現抱負的方法,就是利用皇帝的信任,但誰又知道這種信任是否能長久?

  張周招招手,讓蔣苹渝在他旁邊的凳子上坐下。

  蔣苹渝目光還放到那些紙張上。

  顯然蔣苹渝自己也好奇,定罪落罪什麼的到底是怎樣的流程,還有就是關心自己和張周的命運是否有一天也會被這些所謂的卷宗所左右。

  「老爺,這些人里,是不是也有女眷?」蔣苹渝問道。

  「嗯。」張周道,「這次的罪行會比較大,很多女眷其實已經被官府所收押,如果最後罪名成立,她們以後的生活將會跟以往大相逕庭,流離失所都是輕的。所經歷的很多事……不可想像。」

  蔣苹渝道:「那是挺可憐的。」

  張周道:「連坐便是如此,與家族興衰榮辱與共,規則之下也無可厚非。你也無須擔心我們自己家的事。」

  「嗯。」蔣苹渝點頭。

  「倒是最近,應該把家裡多收拾一下。」張周也要給蔣苹渝找點事情做,「順帶將幾個鋪子也打點一下,回頭城外再置辦個莊子,偶爾我可能出城一趟,去辦點事情。再就是讓卿兒她們也都做點事情,也別總閒著。」

  「老爺,家裡的事,您就不必擔心了。」蔣苹渝倒很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角色。

  賢內助。

  不讓張周為家裡的事操心。

  張周微笑著點點頭道:「張君的課業,你也多督促著,在朝為官,難以顧家。家裡的人氣也是該再興旺一些,位極人臣,也要有點位極人臣的模樣。」

  蔣苹渝抿嘴一笑道:「老爺莫要亂說,被外人知曉可就不好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