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秋後算帳
張家「老宅」。
張周在東安門外澄清坊的宅子,這裡平時並無人居住,但最近張周讓人收拾起來,作為他的「外宅」使用,除了能在這裡接待一下賓客,還可以在這裡搞點研究發明什麼的。
只是周邊所住的達官顯貴不知道,在他們周圍就有這樣一座「炸藥桶」,或者叫實驗室。
如果鄰居知道了,肯定跑朝中投訴他。
這天他在老宅里「看戲」。
或者說是讓家裡人領略一下「異族風情」,張綠水和小長今都到他府上來表演,同時還有他戲樓里的班底,這次是專門演給他身邊女眷看的,但當天蔣苹渝身體不適就沒過來。
正妻不在,韓卿、王明珊和林儀都在,也不影響看戲,院子裡很熱鬧。
張周面前也就擺著一張案桌,幾個女子各有收斂,看戲的時候儘量表現出自己大方得體的一面,韓卿是一直在壓抑,而林儀已經自幼壓抑習慣了,至於王明珊則無須壓抑,因為她也只是瞧個熱鬧。
「新出的戲,給點意見,回頭他們就要公演的。都是給家裡增加收入的,你們也算是女掌柜的。」
張周笑呵呵對她們說著。
林儀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了張周一眼,好似在說,你是認真的?
不但讓我們看戲,還讓我們給意見?這好像不屬於「大家閨秀」應盡的職責吧?進了張家門,我到底是來幹嘛的?
這邊一齣好戲才剛開鑼。
丫鬟平安進到後院,恭敬給張周施禮道:「老爺,外面有一位身著官府帶刀的,說是來拜見您的。」
「你們繼續看。」張周知道今晚的正主來了,也就讓自家女眷繼續欣賞戲曲,「如果我回來得晚,直接在房間內就寢便可,或者你們可以乘坐馬車回大宅那邊。」
王明珊正要起身跟張周一起走,張周示意讓她繼續坐著看:「自家,無須你去。」
到底是貼身保鏢,王明珊平時也習慣了男裝跟進跟出的,只是這次她是一身的裙裝,或許她自己都不太適應。
等張周離開後院。
韓卿問道:「看戲,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三個女人終於可以不避諱做一些簡單的溝通,但顯然王明珊是回答不了這種問題的。
林儀道:「大概……老爺是想把我們養在這裡吧?」
王明珊聽不懂,而韓卿到底出身卑微,她很快便好像領略了林儀話語中的意思……既然這裡是外宅,那就可以作為金屋藏嬌之用,或許張周就是想把她們遷居過來呢?
……
……
張周所見的,正是錦衣衛指揮使牟斌。🍓☮ ❻➈ᔕĤ𝓤𝐗.Ć๏𝐦 🐲✎
牟斌是奉命來的,還是朱祐樘特地提前知會的,這次朱祐樘沒讓提督東廠的李榮來跟張周溝通,而是直接讓錦衣衛指揮使來,就讓張周感覺到,這次的事情應該可能是跟宮裡的太監有關。
牟斌見到張周非常恭敬,直接單膝下跪給張周施禮。
「牟指揮使客氣了,咱有事說事。」張周道,「陛下只說有件事讓我幫忙參詳一下,但我畢竟不執領錦衣衛中任務事務,我的意見只供參考。」
牟斌這才將一份好似案牘的東西,交給張周。
張周打開來看過,是有關前任遼東巡撫張玉、遼東守備太監任良的案子,張玉之前卸職回京,被秘密收押,而任良被收押則是年後的事情……也就是說,曾經遼東的兩位大佬,被皇帝給端了。
張周道:「真是意想不到啊,他二位……好像都是能人。」
張玉是曾經的順天府尹,在弘治十年八月調遼東為巡撫,歷史上是在弘治十三年四月,「御史顧佐勘巡撫都御史誘殺之罪,謂武備不修,以至虜寇深入,殺傷官軍,擄掠人畜。命即差官代回。」
但因為有張周在,張玉在遼東的虛報戰功等事並未被深究,這次被拿卻全因為跟朵顏三衛暗中有貿易溝通等,是朝廷所不知道的。
牟斌直言道:「任公公被拿回京師後,從他祖宅和私宅中,查抄金六千兩、白銀三萬兩、制錢兩萬貫,各種財物不計其數。以其親信所供述,任公公在西北多年,朝中黨羽眾多,且暗中與韃靼人貿易馬匹、銅、鐵、布帛等物,收受賄賂等……」
張周點點頭。
任良之前在遼東,那就屬於地頭一霸,但因為他朝中有背景,也就是司禮監太監韋彬,而曾經司禮監四巨頭戴義、蕭敬、韋彬和陳寬四個人之間互相又有很多關聯,這次皇帝讓李榮來當首席秉筆太監提督東廠,其實擺明了就是要把司禮監的格局給打破。
任良和張玉背後牽扯的是韋彬,查案還是等李榮執掌東廠之後,而不是在蕭敬提督東廠時。
這就很有講究了。
「除了這兩位,下面的軍將,沒份參與嗎?」張周笑著問道。
牟斌一怔。
在牟斌看來,換了一般人,肯定是想大事化小的,張周這意思是……還要把遼東不聽話的將領一併給收拾了?
牟斌隨即意識到,現在遼東其實算是張周的地盤,皇帝現在都讓張周直接過問任良和張玉的案子,這不擺明了是讓張周自己看著整嗎?那就是讓張周自己去收拾遼東這片後花園。♨😂 69𝕊𝕙ỮЖ.℃๏ᵐ 😺ൠ
牟斌明白這一層,隨即道:「卑職這裡還有一份遼東將官行賄的名冊,還有部分其中協同二人貪贓枉法、私通外夷的證據,因為尚且不完善,所以卑職此番沒有帶來。」
張周笑了笑。
不問,你就不帶來?你牟斌也很會「辦事」啊。
張周道:「不著急,對了,聽說最近陛下對於遼東巡撫的差事,準備委命於新人,我沒過問此事,牟指揮使知曉嗎?」
牟斌回答道:「先前陛下有意以薊州巡撫王憲為遼東巡撫,但後來不知為何未成行,聽說遼東巡撫陸完已準備動身回京,而接替他的……將很可能是順天府府尹韓重。」
韓重是傳統派系的人,不是張周提拔起來的。
這會用舊人來換陸完,好似是把遼東的地盤給了傳統派系,但其實不過是朱祐樘為了方便對遼東舊體系開刀。
你們看,朕雖然查問了任良和張玉,但沒有把遼東徹底交給秉寬,都換上你們推崇的舊臣了,你們總該相信朕是一心為了整肅官場黑暗,而不是為了派系傾軋吧?
「那這案子應該好好查,我所知不多,把儘可能多的案牘給我看過,我總結一下,這兩天牟指揮使可能要辛苦一下,有事咱單獨面談,還是不適合讓外人來傳話。」
張周不會馬上拿主意。
牟斌似很明白張周的用意,案子是可以稍微拖一拖,甚至往外放點風聲,試探一下官場同僚的反應。
誰說在這種官場整肅的事情上,就一定要雷霆萬鈞的?
……
……
王瓊在京宅邸。
這天來了一個客人,是從遼東被調回京賦閒的曾經寧遠總兵李杲,因為李杲曾在寧遠之戰中,算是曾給王瓊打過下手,儘管當時李杲還是太監任良的人,但現在任良、張玉這些人倒台,他所能想到要巴結的,也只剩下王瓊這個如今的戶部侍郎。
恰恰,王瓊對於旁人拜謁和請託之事,並不太會迴避。
「王大人,末將回到京師之後,受盡白眼,但末將有一心為朝廷效命之心,還請王大人給末將這個機會。」
李杲見到王瓊之後,還給送上了一份「心意」,小木匣裝著,裡面必然是值錢的東西。
王瓊看都沒看,問道:「許久沒關心遼東的事務,任公公怎樣了?」
任良在寧遠之戰後,以功臣在遼東扶搖直上,在陸完為遼東巡撫之後,一直給陸完找麻煩。
在王瓊看來,任良朝中有司禮監太監為靠山,李杲作為任良麾下的將領,完全沒必要投身自己這邊。
李杲道:「實不相瞞,以末將所知,任公公可能……被下了詔獄。」
「是嗎?」王瓊對此並不知情。
但任良被暗地裡卸職他是知曉的。
李杲急忙表態道:「如今遼東上下的將士,無不感念王大人在的時候,給我等帶來的便利,同時也都仰慕於蔡國公和王大人您的威名,想您二位有經天緯地之才,才能令兀良哈那些龜兒子不敢再進犯。如今邊疆一切都安穩,將士和百姓也無不齊贊大人的英明。」
王瓊瞅著李杲問道:「你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吧?」
李杲面色帶著迴避。
「如果不說清楚的話,還是請回吧。」王瓊雖然也貪財好名聲,但他可不會隨便把曾經政敵的人收到自己這邊。
任良何等猖狂?再加上任良的靠山都沒倒台,誰知道回頭任良會不會又東山再起?
這些太監看起來沒落的時候貓狗都不理會,但要風光起來,似乎就是一扭臉的事,說白了就是皇帝的態度。
李杲為難道:「卑職……被錦衣衛的人查問,還追問是否曾給任公公、張巡撫等人送過禮,卑職雖未被看押,但都督府的上官說,如今要麼調去雲南,要麼就只能在京師里等,以後……恐怕是再無北方疆場為朝廷效命的機會了。」
「雲南?也挺好。」王瓊眯起眼道。
「但末將還想……多為朝廷效命。」李杲道。
王瓊道:「你到京師之後,在到本官府上之前,就未曾去拜訪過旁人?」
這就讓李杲一時語塞。
到京師後,王瓊顯然不是他第一拜訪的目標,他肯定是想去求見「更高層」,比如說韋彬,比如說張鶴齡,但該投遞的拜帖都投遞了,送的禮物也不少,就是不得見人。
「這麼說吧,遼東的軍務,本官目前無法過問,至於你將來的前途,也要看跟任公公的事牽連多少,至於任公公的案子,也要看背後是否有人出力。」王瓊道,「你若真有能耐,或是得蔡國公欣賞,也未必要調你去西南邊陲之地,看你造化了。」
「這……」
李杲聽明白了。
王瓊不想管他的事,讓他去找張周。
李杲心裡也著急,心說,我能去拜訪那位牛逼轟轟的張半仙,還用到你這裡來?
王瓊道:「不過最近研武堂正在廣納各處在京的武將,若是真有能力的,你可以去投考,若是你成績好的話,進到研武堂來,或對你將來的前途有所幫助。」
「啊?」
李杲又隱約聽出來,這算是王瓊給自己機會了。
王瓊在任良的案子上是說不上話,也沒資格調遣軍將到各處,但王瓊卻負責研武堂的招生,這就等於是給李杲劃開個口子。
「末將明白,末將一定努力投考研武堂,末將對大人,還有蔡國公一定盡心竭力,不忘栽培之恩。」
說到這裡,李杲直接跪下來給王瓊磕頭。
作為軍將,給大明的文臣磕頭行禮,李杲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而就好像是投到了正確的人,以後就是王瓊門下弟子一般。
……
……
李東陽府。
當天日落之後,一直盤桓於京師的孔弘泰再次出面去找李東陽說情,讓李東陽不厭其煩。
「……東莊,令兄長如今不都已遇赦還鄉了?你還來見我作甚?」
李東陽語氣都很不耐煩。
「咳咳。」孔弘泰咳嗽著說道,「說是赦免,如今也不過只是草民,問過禮部的人,說是最近陛下未曾提過任何有關孔家傳承之事,而在下這身體……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您看這可如何是好?」
李東陽道:「宣聖廟的傳承,可不是我所能摻和的,愛莫能助啊。」
孔弘泰用祈求的目光望過去,大概在說,你能幫上忙的,而且你應該知道怎麼幫。
孔弘泰見李東陽神色不為所動,感慨著低下頭道:「如今侄兒聞韶一直留在京師中,希望能拜入名門,且他一心求學,在京師中也廣交學友,若是賓之兄你能提攜他一手……」
李東陽擺擺手道:「陛下已將我兩家的婚事取消,此事不可再提。」
「並非聯姻之事,而是……你看是否可以讓他……跟翰林院的人多有往來?或者讓他進北雍,多學幾年……讓他可以積攢聲望?」
孔弘泰近乎是哀求了。
李東陽道:「你要替他著想,請託辦事,只能找一人,你知道我說的是誰。除了此人之外,他人是斷然幫不上忙的。因何人而起,則必要以何人來紓。唉!東莊,你不該如此謙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