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中午過後,李榮來通稟了有關朱厚照出宮後的行程。
「見見民間的學子,那些都是秉寬為了栽培有用的人材,特地挑選的,名義上是給他自己用,為的是興礦業、鍛造、王恭廠之事,但也是為造船和將來能有派的上用場的人才,儒官可以治國,但不能治事啊。」
朱祐樘在李榮面前直言不諱。
似乎他對於文官治事能力的薄弱是深有感觸的。
李榮笑道:「東廠查過,都是一些沒有背景的孩子,很多都是匠人子弟,只怕將來難以成大事。」
「不用他們成大事,只要能做到學以致用就好,再由他們栽培出新的弟子來,朕覺得秉寬如此做很有必要,也不能什麼事總指望秉寬一人。如果秉寬能將他所學的,教給更多賢能,讓大明在這些方面到處都是人才,有何不可呢?」
朱祐樘作為君王,自然知道培養人才的重要性。
李榮本來並不贊成去培養什麼「特殊人才」,但既然現在皇帝對此都充滿期待,而且張周做事一向都是跟皇帝申請和知會的,基本沒有自作主張的時候,這就會讓他覺得,自己還是站在皇帝這邊比較穩妥。
「陛下所言極是,大明中興有望。」李榮趕緊吹捧。
朱祐樘道:「東廠最近可有查到朝中人,對於西北的戰事有何言論?」
皇帝很注意特務機構的運轉。
李榮小心翼翼道:「朝野上下,對於此戰議論雖多,但似……都不在正點上。」
「何為正點?」
朱祐樘都沒聽明白,你李榮還挺有「主見」啊?
你都能自行判斷什麼叫「正點」了?
李榮道:「從陛下在朝堂提出要引兵進河套,就有人提出河套之地不足取,一無要隘把守,再是地廣人疏且常為韃靼人所擾,關隘修築必定要勞民傷財,若是不修關隘,則在養兵、養民上靡費甚多。」
「哼哼。」朱祐樘臉色不善,似乎對此很不屑。
李榮分析道:「若是從延綏等處調撥錢糧往河套之地,每年將會增加數十萬兩的開支,只怕西北錢糧調度會更加窘迫。」
「算他們說對了吧,但如果只因為要增加靡費,就將大好的河山置之不理,那朕還有何顏面見大明的列祖列宗?」
朱祐樘在說這話時,有幾分豪氣干雲。
朕就算當不了開疆拓土的君王,至少也不能把祖宗的土地給丟了。
李榮道:「繼而就有人說,既然想拿回河套之地,就該以蔡國公、新建伯等人領兵,或是事半功倍,而不是像現在這般,行軍拖沓而不見成果。要做就要做到最有成效之事。」
「呵呵。」朱祐樘不怒反笑道,「他們倒還不愚鈍,知道秉寬的作用。」
李榮陪笑道:「他們自然是不能明白陛下深意的,不過也有人在說,最近幾年大明在軍務之事上過於重視,反而對於大明的教化等事有些疏忽了,且大明過去幾年天災不斷,若是能把用在西北的心思用在百姓身上……」
朱祐樘抬手打斷了李榮的話,他似乎已經聽不下去。
他好像也明白了為何李榮會說,朝中人的意見不在「正點」上。
朱祐樘起身邁步,似已要往內殿走,朝務的事情他會交給司禮監幾人,也到了他懈怠或者叫休息的時候。
朱祐樘道:「保土也就是為了安民,誰說西北用兵,不是為了百姓?只有百姓不遭遇戰禍,大明才能蒸蒸日上……如果如他們所言,既要專心於一樣,還要專心於另一樣,那就不會有任何進展。」
「陛下,可是要將臣子的意見,做整理後上報?」李榮比蕭敬有心思,他提督東廠,下面的人有什麼意見,他能直接給整理成冊。
朱祐樘斜眼看了李榮一眼道:「這就不必了,朕想知道他們說什麼,但也不想一個個去細究,只要他們不給大明和朕找麻煩,朕寧可不知道誰說了什麼。🐟🐯 69sh𝓊𝐗.c𝔬м ♠🐨但其實……他們中誰有什麼意見,朕多少也是知曉的。」
「陛下,還有蔡國公……」李榮提醒了一下。
東廠對於張周的監視也是存在的。
朱祐樘橫他一眼道:「你覺得朕不信秉寬嗎?」
李榮道:「平時東廠和錦衣衛的人就在蔡國公身邊轉悠,很多事東廠是不想知道,也會有一堆傳過來。」
「哈哈哈。」朱祐樘笑道,「正因為秉寬為人坦蕩,他能有什麼秘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背後搞什麼大名堂呢,只有朕知道,秉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能上得了台面!」
「是。」
李榮汗顏。
本還想暗地裡多監視張周,幫皇帝監督權臣,但現在看起來,那些司禮監的同僚被皇帝冷落,可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人老成精的他,自然知道該怎麼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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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說,以他這老態龍鐘的年歲,實在沒什麼可選的站隊方向。
……
……
內閣值房。
劉健望著眼前西北各處的戰報,人整個陷入到沉思之後,此時謝遷因為要值夜所以白天並不在,李東陽走過來遞了一份奏疏道:「保國公出關之後上的第一道奏,漫天黃沙,不是什麼好兆頭。」
劉健瞅了李東陽一眼道:「你怎麼也信起這些東西來了?」
李東陽坐在一旁道:「特地問過宮裡的人,這幾天陛下並沒有召見過誰,上聽處也未處置西北的任何軍情急務,陛下似乎對此戰並未抱有太大的期許,讓人看不懂啊。」
二人一時沉默。
皇帝費盡心機,調了四五萬兵馬出征河套,居然對此好像不太關心,甚至連過問都很少。
這就讓人費解了。
「大同還是沒有新的動向?」劉健問道。
李東陽搖搖頭道:「莫說是行軍的動向,這幾天大同連上奏都沒了,不過倒是從一些渠道得知,伯安最近照常列席例會,未有出兵的跡象。至於各處夜不收得來的消息,韃靼兵馬到現在仍舊無半點消息。」
劉健道:「也就是說,整個西北,只有大明派出去的五路兵馬是在明面上?」
「嗯。」李東陽點頭,「敵在暗,我在明,確會顯得不利。但朝中上下對張秉寬所造出來的火器多有吹捧,一向是講求不怕正面的迎戰,現在更多人是在猜測,韃靼人是否真的會出現與我朝兵馬一戰。也有人在論,正面戰場沒有伯安等人領兵,大明兵馬勝算幾何……都是說不清的事。」
劉健嘆道:「大明自開國以來,神機營便多有裝備,軍中將士總不會連基本的神機營戰法都不懂吧?」
李東陽道:「此風起於年後城外那場御駕親臨的演兵,據說是讓很多將領改變了對戰場的認知。」
「這麼邪乎?」劉健皺眉。
李東陽再道:「我曾借伯安之父,給他去過一封信,但他並未有回覆。聽說秦世纓上奏乞老歸田,大有推進伯安之意……現在西北的局勢更多是取決於伯安的態度,您認為呢?」
秦紘想要請辭,讓王守仁頂上三邊總制的位子。
如此一來三邊和宣大孰輕孰重的問題就解決了,也不會形成兩家抗衡的局面,秦紘在這件事上明顯是有大局觀的。
也都看出來,現在皇帝只重視大同周邊軍務,而懈怠了三邊等處軍務。
「賓之,你認為陛下這步棋,到底意圖為何?」
劉健把最近苦思冥想的問題,問出口。
李東陽道:「敲打舊勛,奠定張秉寬在軍中的地位,助他在兵部尚書的位子上坐穩,再以伯安等人西北用兵,或是有經略草原之意,總歸……是要改變朝中的格局。」
劉健道:「他身邊除了伯安,還有何人可堪大用?」
這問題讓李東陽一時回答不出。
劉健再道:「他在朝中弄權,卻將他人留在西北諸鎮,甚至還有留在南方的,最近陛下已過問遼東陸完回朝之事,這朝野上下,零零總總那麼多人,到底有多少人可以專心為他所用呢?」
李東陽問道:「這是要……先拔除其羽翼?嘶……若是以他一人,的確難成大事,可畢竟……陛下始終站在他那邊。」
劉健用眼睛飄過去個眼神。
大概的意思是說,你管陛下這旗幟作何?重點是,要讓張秉寬用人時多有掣肘,最好每個人跟他離心離德。
「那我的確是應該在朝中多走走,將那些潛在的人,儘可能收攬過來,朝中清流可貴啊。」李東陽明白劉健的意思,隨即就要開始他自己的行動。
……
……
劉健要讓張周無人可用。
但其實張周並不需要去用一些當時能力強的人,他要的……僅僅是跟他關係鐵的。
比如說……最近剛回京師的大舅子之一的林庭。
林庭這次是奉調回京城進研武堂為教習的,官職升了一級,已經是禮部員外郎了。
本來戶部、工部和兵部的員外郎隨便拿一個,在研武堂內當差也算名正言順,奈何這三部並無空位給他,而他老爹如今是禮部尚書,於是乎林庭以在西北的功績,短時間內晉升到了禮部員外郎。
中進士後兩年升員外郎,也算是很快的。
「蔡國公,在下能力淺薄,只怕胸中難有真知灼見可以教授軍中將領,還請您另請高明。」
他進研武堂第一件事,就是找張周,做一番推搪。
他覺得自己幹不了這麼偉大的教書育人的工作,畢竟現在於研武堂內已經不像以前那樣混日子就行,是要有真才實學才能立足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