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望著東邊,一輪白日從牆頭露出來。
辰時一刻,張榜的吉時已到。
「張榜。」
此話一出,貢院前的書生宛如炸開來般,驚呼聲一片。
成百上千道目光,匯聚於貢院的牆上。
第一章榜單,三甲榜。
從二百五十名開始,比三年前,少錄取三十人!
三年前,是從兩百八十名開始。
讀書人面色錯愕,心頓時涼了半截,不敢看榜單上的名字,生怕沒有自己。
嚴嵩雙目緊緊擰在一起,生怕看見自己的名字。
頓時,心頭咯噔一下!
第一百八十四名:嚴……
嚴如諱。
嚇了他一跳。
周圍一聲聲驚呼,就像海浪般一潮接一潮。
有個書生癲狂的喊,在下中了!
也有人開始鬼哭狼嚎,抱著素不相識的路人痛哭,眨眼成了知己。
王華嘆息一聲,每次張榜都是如此,有些人考了十年還沒考上,哭嚎也是人之常情。
「把兩張榜單,都貼上去吧。」
衙役將兩張榜單,糊在牆上。
頓時,讀書人的心跳慢了一拍,屏住呼吸,偷偷順著榜單底部往上看。
誰是狀元,他們絲毫不關心,反正不是自己。
湛若水深吸一口氣,看著榜單上的人名,痴痴地道:「我竟不是會元。」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第一張榜單上。
第一張榜單:
第十名,王鵬舉。
第九名,謝守華。
第八名,姚子俊。
……
第五名,馮世忠。
第四名,湛若水。
第三名,顧鼎臣。
第二名,楊慎。
第一名。
嚴嵩!
楊慎和顧鼎臣幾人,呆若木雞,望著榜單上的那個名字。
竟又是嚴嵩……
嚴嵩走近了一步,指著最頂上的兩字,拍拍旁邊的書生:「兄台,這上面的兩個字,可是嚴嵩?」
「又不是你,你管它是什麼。」那書生不耐煩地道。
嚴嵩急了,叱喝大聲道:「在下就是嚴嵩,你快幫我看看,這兩個字,是不是嚴嵩?」
麻痹的,老子落榜了,你中了會元還叫我幫你看?你還有沒有人性?那書生氣急敗壞,竟一頭朝牆上撞去。
不過,卻無多少人在意,落榜的人,有投河,有服毒,有瘋癲。
撞南牆算什麼?
湛若水看向嚴嵩,佩服得五體投地:「恭喜嚴兄,又中一元。」
嚴嵩不可置信,他向後踉蹌一步,為報答嚴大人的恩情,兩耳不聞窗外事,日夜啃讀王華和張升的注釋。
天道酬勤啊!
……
嚴府,
嚴成錦在寫一封書信,準備捎給老爹。
李清娥在一旁靜靜地墨磨。
何能興高采烈地跑來:「少爺,嚴嵩又來了,說了中會元,想要拜入您的門下。」
那可是會元啊,此人中兩元了。
三元及第,就和少爺一樣厲害了!
嚴成錦頭也不抬:「不見。」
越是才華橫溢之人,越會被八股的框架束縛。
所以,像李東陽、楊慎等人,在科舉中的名次,並不太好。
李清娥眸中微微心驚,卻沒出聲詢問。
何能悻悻地跑出去傳話。
這書生真可憐,隨便拜一個師傅,也比拜少爺強啊。
「我家少爺說了,不收門生,你滾吧,別再來了。」
嚴嵩心中卻暗自感動,招攬他的大臣不下十人,唯獨嚴大人,對他避之不見。
嚴大人果真是清流!
心中更篤定,要拜入嚴成錦門下的決心,以還舞弊清證和照顧父親的恩情。
「古有劉備三顧茅廬,學生還會再來的。」
……
成賢街,惠民藥局。
一個清秀的書生遮遮掩掩,好像做了虧心事,他急切的擠開人群,走到最前頭。
後頭排隊的人罵罵咧咧,衙役伸手將他攔住。
那書生發瘋似的大喊:「別碰我,此病……此病會傳染,我要見王神醫!」
士紳和百姓一點也不避讓,反倒罵罵咧咧,你騙誰呢?想插隊,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他就是想插隊,快把他抓起來!」
衙役抓住書生的左右手,像抬死豬一般,將他抬起來,丟出去。
書生卻急了,扒開胸口的衣服:「在下……在下真的有病啊!」
見到那身上的猩紅,士紳和百姓冰雪碰到熱湯,迅速消融退開。
汪機聽到動靜,從惠民藥局走出來。
「汪神醫,你別過來,此病不尋常,真會傳染,若不能治,在……在下就去投河,絕不害人。」書生哭嚎道。
汪機戴上人籠嘴,又穿上羊腸手套,才慢慢走近。
頓時,面色大變,不自覺後退一步。
……
奉天殿,早朝。
弘治皇帝眼皮微微抖動了一下。
大殿中,一下子少了三十多個官員,怒不可遏:「他們不知今日,要議殿試?」
嚴成錦也覺得奇怪,空了一大半官員,這是……要集體罷工?
可是,韓文和魏紳沒來就算了,連張升也沒來。
殿試在即,需要禮部主持,張升心知肚明才對。
蕭敬低著頭,小聲道:「回稟陛下,全告假了,說是生了病。」
「派黃御醫去看看,殿試不能拖延。」
蕭敬卻道:「黃御……御醫也說,染了怪疾。」
劉健面色徒然一變:「難道京城有大疫?」
嚴成錦忙戴上人籠嘴,爆發一次疫病,就要死人無數。
該不會黑死病傳到大明了吧?
弘治皇帝面色凝重,看向蕭敬:「準備一身衣裳,朕出宮看看韓卿家和張卿家。」
韓文掌管國庫,如今朝廷開支甚多,不可懈怠。
張升要主持殿試,只剩八日了。
嚴成錦仔細想了想:「不可,能令朝中半數官員染病,或許也能令陛下染病,不妨,先讓汪機去看看?」
「臣附議!」
劉健頷首點頭。
……
張府,
一間靜謐的寢房外,圍著十幾個下人,仿佛房屋中有可怕的東西,都不敢靠近。
老爺病了後,洗衣的丫鬟也染病了,還有夫人。
管家憂心匆匆地喊道:「老爺,汪大夫來了。」
屋子裡,傳出虛弱的聲音:「讓他進來。」
汪機背著藥箱走進房屋,張升只穿著褻衣,面色憔悴:「汪神醫離本官遠一些。」
「無妨,張大人將衣物退去,本官看看。」
噗地一聲。
張升將衣物盡數褪去,站在窗前的白光下。
汪機瞳孔猛地一縮,竟是和那書生同一種。
「汪神醫,可有辦法?」張升急切的問:「殿試在即,需本官在御前主持,可本官怕傳給陛下,遲遲不敢進宮。」
汪機沉思片刻,「學生先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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