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
朱厚照命人搭建露台,請番人在這裡賣弄才藝。
看見手腕粗壯的金花蟒,張皇后捂嘴驚叫連連,太子妃挺著大肚子,藏在張皇后身後,小心窺探。
太監和宮女亂竄,驚叫聲一片,雞飛狗跳。
張皇后怒得連妝容都變了,瞪著著朱厚照:「你要氣死母后不成?來人,快趕出宮去!」
「兒臣給皇太祖母看的,又沒邀母后觀賞,皇太祖母,喜不喜歡?」
聽說太皇太后時日無多了,朱厚照想著法子給周太后取樂,讓她多活幾日。
周太后恬然笑笑,擺擺手示意張皇后:「皇后也坐下吧,不必大驚小怪,哀家什麼世面沒見過。」
張皇后心裡發怵,總害怕那金花蛇,會忽然飛過來,咬她一口。
「皇祖母見諒,太子胡鬧,明日臣妾一定嚴家管教。」
周太后笑了笑,能管早就管了,一切皆有命數,太子有太子的命,皇帝有皇帝的命,她是相信命的。
就像大明的江山,英宗被虜去瓦剌,代宗繼位。
可最後,還是落回英宗手中,這就是命啊。
坤寧宮掌事大太監韋泰道:「太后,皇后娘娘,都御史嚴成錦和汪大夫求見!」
朱厚照有些心虛,本想借老高的用一用,明日就還回去。
這狗官竟追到後宮來了。
「不見,不見,後宮重地,豈是他們兩個男兒能來的地方。」
張皇后看出太子慌張,卻不在太后面前戳穿,平靜道:「傳嚴卿家過來。」
嚴成錦一邊走一邊抬頭,緊盯著露台上,幸虧,那隻綠猴沒被放出來。
汪機跟在他身後,隨他一起行禮。
「太后,皇后,這番人和隨行之物,皆被臣買下,太子殿下卻搶奪入宮,臣特意來追回。」
嚴成錦看了朱厚照一眼,這廝竟還拽緊拳頭,有些怒意。
他不敢靠近朱厚照,萬一在這裡動起手來,他吃虧。
朱厚照眉頭微蹙,這狗官還告他的狀,反倒樂了:「老高,太后看得正高興,可這會兒有點生氣了。」
周太后面色宛如陰天般,暗淡無光,看向嚴成錦:「你是說太子強取豪奪?來人,多少銀子,清算給嚴卿家。」
太后對於朱厚照向來護短。
就算弘治皇帝在此,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嚴成錦心裡暗啐一口,狗日的朱厚照,你真是投了個好胎。
「太后誤會,這些番物恐怕有疫病,汪機!」
汪機會意,朝周太后和張皇后躬身:「一些活物可令人患病,大者,殃及數萬人,猶如瘧疾。」
小太監和宮女像活見了鬼,嚇得連忙後退。
張皇后舉起金絲鳳紋的手帕,遮在臉前:「太后,還是聽汪大夫的吧?」
周太后眉頭微動,卻看向嚴成錦:「這等禍害之物,為何會入京城?」
「海禁開了,不過,臣正向陛下諫言,在東南沿海,加設海外關口,阻攔番外活物。」嚴成錦不經意間提點一句。
「先將這些活物,趕出宮去。」張皇后催促。
嚴成錦頷首點頭,他進宮時,去梨園請了一群戲子,接著上台唱戲。
周太后和張皇后面上露出笑意,嚴卿家會辦事。
這時,蕭敬突兀地闖進視線中,朝太后和張皇后道:「陛下急召嚴大人。」
嚴成錦躬身,向太后和張皇后告辭,來到東暖閣中,除了兵部還空缺,九卿全到了。
韓文焦急地站在大殿中央,不敢抬頭。
周圍嗟嘆聲此起彼伏。
弘治皇帝深深地看了嚴成錦一眼:「嚴卿家收到消息了?為何今年歲末結餘,少了五百萬兩銀子?」
九卿轉頭,像跳上牆頭的狗,急得團團轉。
此事除了與韓文有關,嚴成錦也脫不了干係。
都察院,在地方設立監察衙門,有監察的職責。
至少,能給嚴成錦安個失察之罪。
五百多萬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相當於朝廷以往一年的夏稅。
若是六科給事中彈劾,可以讓嚴成錦致仕了。
「朕聽聞蕭伴伴說,你每日申時就下值了,可是懶政失職?」弘治皇帝懷疑,嚴成錦看漏了疏奏。
蕭敬面色僵硬,陛下,您也不能當著此子的面說出來啊!
嚴成錦看了蕭敬一眼:「臣沒見過疏奏,可否讓臣看看歲末入帳?」
小太監將帳目遞下來。
嚴成錦仔細看了一眼。
今年朝廷總收入,只有一千一百餘萬兩。
弘治十一年前,他還沒有當官,有九百餘萬兩。
但弘治十三年後,他當官了,良鄉成天下的商品中心,又改革了商稅,年收入有一千一百餘萬兩。
此後,每年逐漸遞增,到弘治十五年、弘治十六年,都是一千六百餘萬兩。
今年,卻猛然跌至一千一百餘萬兩,降了三分之一!
普天之下,沒有人能擁有這麼多銀子,就算是首富,他估計身家才二百多萬兩。
這些銀子究竟哪裡去了?
嚴成錦蹙眉,將帳目還給小太監:「臣也不敢確定,這些銀子哪裡去了。」
不敢確定?
那就是有了想法!弘治皇帝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嚴成錦:「嚴卿家有了線索?不能隱瞞朕!」
「臣沒有線索,不過,請陛下給臣天下鈔關的輿圖,三日後,臣或許,就知道銀子去哪兒了。」嚴成錦道。
九卿卻急了,馬文升催促道:「你有何想法,就不能現在說出來?」
「不能,恕本官不能答應馬大人。」嚴成錦斬釘截鐵道。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給嚴卿家輿圖,一日!」
此子定又多要了八成的時間。
「兩日,臣真的不能再少了。」
「那就再加半日,朕也不能再少了。」弘治皇帝道。
內閣和九卿深以為然,遲一天,銀子就被盜賊花完了。
出了暖閣,嚴成錦拿著輿圖直接出宮,他剛才在大殿中,就猜到這些銀子去哪兒了。
拿鈔關的輿圖,是為了讓陛下設立海外的鈔關。
「韓大人,可否將詳細帳目給本官一份?」
韓文頭大欲裂,嚴成錦能找回這五百萬兩銀子,就是幫了他大忙。
「本官這就命人抄一份給你,賢侄啊,你有什麼消息?」
呵呵,我又成賢侄了。
嚴成錦道:「韓大人莫要亂認,你我同為二品,該稱本官嚴大人才是。」
韓文一時語塞。
在廷議上,他沒少懟嚴成錦,此子定是記恨,可誰讓這個傢伙整日管他要銀子?
見四下無人,嚴成錦繼續道:「韓大人答應本官一件事,我本官可知會一二。」
「何事?」
「諫言設立海關。」
韓文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此子果然有所圖謀啊!
可他想不明白,嚴成錦怎麼知道銀子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