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門外,
嚴成錦站在府門前,鹽改為官售,清朝就不會再有鹽政改革。
雖然是善政,但此事,不能請功。
韓文、劉健、秦紘等大臣,以及六部的官員和內宮十二監的大太監,不知握著多少鹽引。
他們的鹽引,或許是自己請乞,或許是陛下主動賞賜。
改為官售後,這些鹽引將全部變成廢紙。
東南那些買了鹽引的商人,或許,一夜之間就會破產。
許久不見人來,何能拍了拍門,轉身討好道:「少爺,不如將李小姐請到府上?小的能傳信給小姐的貼身丫鬟風嬌。」
「豬一樣蠢的東西!這般毀人名節的事,本少爺做了,豈不下流?你傳信吧,不許說是本少爺指使的。」嚴成錦道。
「……」何能。
頃刻,府門打開了,門子將嚴成錦迎入府中。
來到正堂時,嚴成錦看見李東陽端坐在堂上,似乎專程在等他。
李東陽冷哼一聲,不情願道:「你方才說,有穩定鹽價的辦法?」
嚴成錦從懷中掏出一張紙:「若下官說了,李大人不可透露,是下官說的,還請大人在紙上簽字,做出承諾。」
李東陽老臉狠狠地抽搐一下,老夫就問你一句話,你至於這樣?
怕不是想密謀造反吧?!
「你不說便罷,老夫不會簽字的!休來這套!」
嚴成錦思忖片刻:「李大人可知,王恕入京找本官,就是為了此事,李大人不簽字,本官是不會透露半字的。」
就怕說出來,朝廷會一片打亂,士紳們要拿著大砍刀,追你的轎子。
李東陽思量片刻,此子雖然膽小,但是不騙人。
「拿來!」
在紙上瞥眼,確認契約上沒有賣女之類的內容,才簽了字。
嚴成錦又掏出一份:「一式兩份,還請李大人再簽一份。」
李東陽氣得差點跳起來,忍不住要將這個傢伙揍一頓。
他深吸一口氣,將怒意壓下去,再次簽字畫押。
嚴成錦將合同收好:「穩定鹽價的方法,就是廢除鹽引。」
李東陽像是被鈍器砸在腦袋上,怔住了半天。
鹽引,是朝廷出售鹽憑證,沒有鹽引,將會天下大亂,竟要廢除鹽引?
「沒有鹽引,商人如何售鹽?」
「商人不再售鹽,改為官售,天下的粗鹽和精鹽,皆由朝廷供給,這樣一來,不管何時,朝廷都能穩定鹽價,百姓能吃得上鹽。
朝中不再有請乞鹽引的風氣,官員也會變得清廉,一舉兩得。」
明朝有兩大貪腐,一是請乞田地,二是請乞鹽引。
尤其是內官太監,通常會在得寵時,向陛下請乞大量的鹽引,再賣給士紳。
李東陽深吸一口氣:「這會動及多少官員和士紳的利益?你可知道在說什麼?」
能斷定,若向陛下諫言推行天下,會傷及多少官員。
嚴成錦站起身來:「若李公諫言,都察院一定附議。」
李東陽白了他一眼,本官是差附議的人嗎?是不敢提!
難怪此子既簽字,又畫押的。
就算是他,也不敢輕易向陛下諫言。
「你怎麼不向陛下諫言?」
「本官只是小小的二品都御史,在朝中的震懾,遠不如李公。」
李東陽嘴角微扯,本官不將女兒許配給你,是正確的。
從李府出來。
嚴成錦知道,李東陽敢附議,卻未必敢在弘治皇帝諫言,此舉牽涉太多,需要考慮很久。
但東南的百姓,已經等不及了。
朝廷中,膽大包身不怕砍頭的人,只有一個。
朱厚照!
………
東宮,銀裝素裹,空曠寂寥。
監督小太監抄錄皇明祖訓,朱厚照訓斥:」狗一樣的東西,本宮的字能寫這麼好嗎!重抄!」
小太監急得滿頭大漢,委屈地拿過一張新紙。
朱厚照覺得有些無趣:「本宮想在宮裡養蛐蛐。「
小太監張喜諂笑:」殿下,蛐蛐是夏蟲,豈能活到凜冬?「
」胡說!甜瓜是夏天之物,老高卻能在冬天吃上甜瓜,那本宮也能在冬天養蛐蛐。」
朱厚照美滋滋地想著,拿到良鄉販賣給賭徒,能賺不少銀子。
「殿下,嚴大人求見。」
「不見,若不是他向父皇要銀子,本宮豈會被罰抄一千遍。」
沒了蛐蛐,朱厚照覺得有些無聊:「本宮建一座暖房養蛐蛐如何?」
張錦喜嚇得不輕,可殿下越是規勸,就越喜歡胡來。
正在這時,嚴成錦走進殿中:「殿下在宮中養蛐蛐,定會被陛下揍一頓,臣有個辦法,讓殿下能養蛐蛐,又不挨揍。」
你豈會這般好心?朱厚照有些得意:「有何事解決不了,需要本宮?」
「殿下可知道,東南商賈囤鹽,內省許多百姓無鹽可食?」嚴成錦問道。
「關本宮何事?又不是本宮讓他們囤的。」
嚴成錦命小太監全都出去,關上窗門,在朱厚照耳邊輕語幾句。
「不能說是臣說的。」
「規矩本宮都懂。」
………
西暖閣。
弘治皇帝眉頭忽而挑動,陝西和延綏傳回疏奏,鹽價波及到了西北。
「西北一直依賴東南的鹽商,如今東南的鹽商斷鹽,弊政就出來了。」
劉健幾人無奈。
大明律規定,凡私販鹽者,杖一百,徒三年。
凡壞鹽法者,買主賣主,各罰八十杖,鹽錢併入官府。
西北雖然有鹽湖和岩鹽,但是鹽引掌控在少數士紳手裡,沒有鹽引採鹽,就是重罪。
李東陽低頭沉思,廢除鹽引,能令百姓吃上鹽,可會傷及官員和士紳的利益,後果不堪設想。
正在這時,小太監稟報:「陛下,殿下說書抄完了。」
弘治皇帝正是心煩的時候:「讓他再抄一千遍。」
朱厚照趴在殿門上,聽到這裡,徑直衝入殿中,不樂意:「父皇為鹽政煩心,為何要罰兒臣?」
聽到朱厚照的聲音,宛如蒼蠅趴在耳邊叫囂,偏偏還不能拍死他,劉健幾人露出煩躁之色。
「既知朕煩心,還來煩擾朕!」
朱厚照露出雪白的牙齒,笑道:「區區鹽政,兒臣有一計,可值萬兩。」
大殿中一片沉寂。
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又想來指點江山。
弘治皇帝抬抬手,吩咐:「趕出去。」
嚴成錦常與殿下廝混,李東陽目光微動:「陛下,不妨聽聽?」
見大殿安靜下來,朱厚照清了清嗓子,興高采烈:「鹽引乃是弊政,何不廢除鹽引,由朝廷統一販鹽?」
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怔住。
李東陽心頭的大石,鬆懈下來,太子殿下,偶爾還是賢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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