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機營的士兵見勛貴子弟態度突變,仿若換了一副面孔,自是滿心不屑。
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間對監軍徐志道的厭惡更甚,眼神中似能射出利箭。
在他們心中,已然篤定是這徐志道,趁著昨日離營之際,偷偷摸摸地奔走於各勛貴之家,添油加醋地告狀,才使得那些平日裡無法無天的紈絝子弟突然變得這般恭順。
可他們又怎會不知,那些驕縱慣了的勛貴二代,又豈是會輕易聽從長輩訓誡之人?
(大姐除外。)
這背後必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緣由,只是他們不願去深思,只一味地將怒火發泄在徐志道身上。
徐志道何等敏銳,士兵們那不加掩飾的敵意如芒在背,令他心中泛起一陣苦笑。
他心裡透亮,若不能及時驅散這誤解的陰霾,軍營之中怕是要掀起驚濤駭浪,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於是,他強作鎮定,緩緩站定在營帳之前。
深吸一口氣,剛要提氣清嗓,試圖向眾人解釋清楚這其中的誤會。
就在這時,朱祐樘身邊的太監何鼎,率領著一眾隨從,浩浩蕩蕩地踏入軍營。
何鼎身著華麗的內官服,面容嚴肅,腳步匆匆。
手中緊握著明黃色的聖旨,仿佛帶著天子的威嚴降臨人間。
他徑直走向營帳前的空地,身後的隨從們迅速左右散開,整齊而有序,瞬間營造出一種莊嚴肅穆的氛圍。
何鼎捏著公鴨嗓對著朱麟與徐志道說道。
「聖旨到,朱麟,徐志道接旨。」
徐志道與朱麟恭敬跪地。
周圍的士兵與勛貴子弟見狀,也紛紛收聲,下意識地跪在地上,低下頭去。
眼神中卻仍藏著一絲疑惑與不安,他們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宣旨,是福是禍,又會給這動盪不安的軍營帶來怎樣的變數。
何鼎展開聖旨,高聲念道。
「奉,
天承運,
皇帝
制曰:
神機營乃國之重器,今邊境告急,著神機營統領破虜將軍朱麟即刻出征,不得有誤!
命徐志道為監軍,協助朱麟統帥全軍。
望爾等齊心合力,揚我大明國威,保邊疆安寧。
欽此!」
眾人聽聞太監何鼎宣讀完出徵聖旨。
何鼎說道。
「朱將軍,徐監軍接旨吧。」
朱麟與徐志道齊聲高呼。
「臣等遵旨!」
待朱麟雙手接過聖旨後,何鼎對其說道。
「朱將軍,聖上本想月底再出征的,但錦州那邊韃靼人又來侵擾當地軍民了,只能讓二等儘快出征了。」
朱麟身著一襲亮銀鎧甲,身姿挺拔,可那緊鎖的眉頭、凝重的神情,卻將他滿心的憂慮暴露無遺。
他向前快走兩步,趕至何鼎身側,微微弓下身,雙手抱拳,語氣中滿是焦急與無奈,向著何鼎說道。
「何公公,可是大軍還未訓練完畢啊。」
說罷,他眉心皺得更深,目光順勢朝那群勛貴子弟的方向掃了過去。
只見那些平日裡錦衣玉食、囂張跋扈慣了的公子哥兒們,此刻正稀稀拉拉地跪在地上,有的滿臉不以為意,偷偷抬眼打量著周圍;有的交頭接耳,小聲嘟囔著出征的突兀,全然沒個即將奔赴戰場的正經樣子。
朱麟見狀,心頭又是一沉,嘴唇微張,還沒來得及再說出半句話。
何鼎像是洞悉了一切,眼皮都沒抬一下,便抬手打斷了朱麟的話語。
清了清嗓子,拿捏著尖細的公鴨嗓,不緊不慢地說道。
「朱世子,老奴提點你一句。」
朱麟心中一凜,知曉這何鼎常年伴在聖上左右,肚子裡的彎彎繞多著呢。
此番開口定是藏著關鍵門道。
他不敢有絲毫懈怠,連忙拱手,恭恭敬敬地說道。
「何公公請講。」
說著,朱麟微側身子,趁著眾人都低著頭的當口,手迅速探入懷中,手指靈活地捻出一塊成色上好、沉甸甸的銀子,偷摸地塞到何鼎手裡。
動作行雲流水,不露絲毫破綻,眼神還佯裝鎮定地直視前方,仿佛方才那小動作從未發生過一般。
何鼎不動聲色地將銀子攏入袖中,眼角微微眯起,湊近朱麟身側,用僅能兩人聽見的聲音悄聲說道。
「多聽聽徐濟危的,燧發槍和游擊戰法皆出自他手。
這兩樣,可是制勝的法寶,別人玩的再溜還能比得上發明持物的人嗎?」
他目光深深,似是要將這話直直釘入朱麟心底。
「老奴言盡於此。」
言罷,何鼎直起身子,整理了一下身上華麗的內官服飾。
拂了拂並不存在的褶皺,下巴微微揚起,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奉命宣旨的威嚴模樣。
緊接著,他一甩拂塵,衝著身後一眾隨從遞了個眼色,便帶著這些人浩浩蕩蕩地轉身離去。
腳步匆匆,片刻不停,好似這神機營里即將掀起的滔天波瀾,全然與他無關了。
待何鼎一行人徹底消失在營門之外,朱麟才緩緩收回目光,攥緊了拳頭。
徐志道見此情形,上前一步,抱拳道。
「朱將軍,既接了聖旨,出征便迫在眉睫,訓練之事,咱們邊走邊想法子補救。
至於那些勛貴子弟……」
說著,他目光隱晦地掃過那群依舊跪著、卻神情各異的紈絝們。
「往後在軍中,少不得要依仗將軍。」
「徐監軍,何公公所言,那燧發槍與游擊戰法,你最是熟稔,日後還望不吝賜教。」
朱麟拱手,言辭懇切。
徐志道謙遜一笑。
「朱將軍折煞我了,賜教談不上,都是些摸索出來的法子,當與將軍一同參詳、完善。」
朱麟凝神細聽,不時點頭,目光在營中士兵和那些勛貴子弟間來回遊移,心中已有盤算。
他提高聲音,朗聲道。
「眾將士聽令!
聖旨已下,出征刻不容緩,即刻起所有人不得出營,否則軍法處置。
全軍聽令收拾營帳半個時辰後出發。」
神機營原本的將士們聽令後,迅速而有序地行動起來。他們常年戍守軍營,早已習慣了軍令如山的行事準則,此刻雖面臨出征之急,卻不見絲毫慌亂。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那群勛貴子弟所處的角落了。
聖旨一下,仿若一記重錘砸在他們養尊處優的生活里,一時間叫苦聲滿天。
「哎呀,這可如何是好!才剛入營幾日,連這營帳怎麼收都沒摸清楚,就要趕路出征了。」
雖然只有一人發聲,但也是所有人心裡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