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八鬼真經

  「讓大師見笑,我不會畫平安符,是以辟邪符矇混過關。」

  方休客氣一聲。

  話是如此,他卻並不擔心辟邪符不對路數,至少這辟邪符是真的辟邪符,而就算老婦給的起香火錢,去其他道觀求來平安符,也未必就是真的平安符。

  世上有符咒,卻還有花經。

  修行人搬運氣息書寫的符咒,是有法力的真正經文,而雇抄書匠抄寫拓印的符咒,全無效用,純是個擺設,就是花經。

  老方家父子之前便給青石觀抄過花經。

  這件事上倒不好指責李溪,畢竟修行不易,到十個道觀里求符,有九個半給花經。

  不是常年來往的大香客,或者達官顯貴登門,區區一點香火錢,哪裡值得修行人耗費精氣出手。

  所以酒鬼和尚才說少見。

  「這倒沒關係,她家大郎不過是沾染了些許陰氣,辟邪符也算對症下藥。」

  酒鬼和尚隨口回道。

  這也能看出來?

  方休不由高看酒鬼和尚一眼。

  自己也算半隻腳先天,怎麼就一點陰氣的痕跡都無發現?

  若非這酒鬼和尚跟妖人有關,倒是可以請教請假。

  「觀主心善,是燕京百姓福氣。」

  酒鬼和尚喝一口酒,又輕輕笑道:「我倒是鑽研過一些符咒之術,可以傳授給觀主。」

  「唔……謝過大師好意,我修行尚淺,暫沒有分心的打算。」

  方休客氣回絕。

  要說不心動,那是假的。

  畢竟他只會十二道最粗淺的法咒,這般技窮的准真人,怕是古往今來都無幾個。

  只是再心動,也不能跟妖人團伙學什麼符咒。

  「小事而已,這符咒之術……啊,不學?」

  酒鬼和尚一愣,反倒詫異,盯著方休道:「觀主不必拘謹,我既然開口,就不會藏私。這符咒亦有高下之分,最擅此道的是神門,但早已斷絕傳承。我今日可傳觀主一道鎖陰陽咒,已是世上少有的高深……」

  「多謝大師,但千般法術,也不如道行一二。」

  方休懶得聽他囉嗦,插嘴打斷道。

  他馬上就能先天大成,等法脈一開,便可催使真正法術。

  騎上小電驢,還要啥自行車?

  腿閒?

  酒鬼和尚不樂意了,放下葫蘆,停下筷子,沉下聲音,幽幽道:「這道鎖陰陽咒,出自鬼宗!」

  鬼宗。

  這名字平平常常,甚至有些不上檯面,但聽到耳里卻莫名威嚴,心中自生一股敬畏,殊為奇異。

  方休已不是鄉野村夫,自然知道這裡頭有些玄機。

  大道無痕,瀰漫天地。

  睡龍天師在畫中留下觀想法,還有紙張筆墨作有形的憑依,這鬼宗卻能將深意融入兩個無形的字中,定然是大有來頭。

  換言之……大有麻煩!

  這鬼宗聽起來就邪氣嗖嗖,肯定是不干好事,人人喊打,才躲到深山老林里去,不為人知。

  「那便更不能學了,我是青石觀的弟子,又蒙師長厚愛,舉薦我住持無厭觀,怎能做背棄師承,改換門戶的事?」

  方休義正言辭。

  學一道法咒,怎麼就是背棄師承?

  酒鬼和尚氣樂,瞪著方休道:「鬼宗避世已久,觀主怕是不太了解。這鬼宗出自八鬼老祖,他傳下的八鬼真經,將人身三魂七魄中的命魂與中樞魄守住,餘下煉成八鬼,養在內相之中搬運不停,開闢竅穴時,只用八鬼一撲……」

  他說著攤開手,掌心一縷黑色氣息竄起,幻化成一團幽深焰火,內里八道濃墨流轉,好似八頭鬼怪。

  方休下意識看一眼,便覺著那焰火與八鬼都是由一個個細小文字組成,奧妙無窮,耳邊更響起晦澀精深的經文。

  「大師快收了神通!」

  方休轉開視線,肅然道:「我修煉先天得道經,奧妙無窮,直指大道,大師怎能用這些旁門左道來擾我視聽,亂我道心?」

  「你把八鬼真經當旁門左道?」

  酒鬼和尚氣急難耐,收了掌心氣息,脫口叫道:「那先天得道經是道童啟蒙讀物,也配叫直指大道?」

  「大師慎言!」

  方休聲音一高,蓋過酒鬼和尚:「先天得道經出自我道門始祖,豈容折辱?」

  「哇呀呀,你這個蠢材!」

  酒鬼和尚氣得亂叫,飯也不吃,抄起葫蘆就回房。

  啪!

  西廂房門狠狠關上。

  「看來我也有些辯法的天賦?」

  方休悠然自得。

  他現在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抄致富書。

  只要不去跟什麼妖人,什麼鬼宗沾上關係,安安心心抄書修行,還怕大道無望?

  何謂道心?

  以方休看來,就是明白自己所求。

  除所求外,別無所求。

  吃飯!

  吃完繼續抄書。

  回到里,早上抄寫的《大羅伏龍真經》新老兩本還在桌上。

  「待我將這大羅派的真經領悟,難道比什麼八鬼真經差?」

  方休將新本仔細收好,老本塞到歸置舊書的架子上。

  書才放好,他卻忽而咦一聲,又將老本拿下來。

  仔細看,便見老舊書皮上,大羅伏龍真經幾字好似活轉過來,如蛇蜿蜒,一陣聚散,很快變化成另外四個字:

  八鬼真經!

  ……

  大明皇宮。

  一處往裡日玉階蒙塵、青磚覆苔的老舊宮院,近日因聖駕親至,清掃得整潔一新,又復宮城風采。

  原本冷冷清清無人光顧的廣闊庭院,此時亦是人影幢幢。

  外一圈禁軍,里一列內衛,戒備森嚴,水泄不通。

  與宮門不遠處,候著一群疲憊不振的奉部官吏,頂著黑眼眶的陳習跟在上司身旁,正偷偷舉目往宮前打量。

  「陳習。」

  忽而一聲威嚴又不失親近的聲音輕輕響起。

  聲音出自一個頭戴烏紗帽,身披緋紅官袍,胸前繡錦雞補子,成熟穩重的尊貴婦人。

  她站在人群前,一眾奉部官吏隱然以她為首。

  陳習警醒過來,低下頭,幾步行到尊貴婦人旁,輕聲應道:「大人。」

  「仰面視君,是為不敬。」

  女人低聲點她一句。

  陳習本想解釋,她並非注視陛下,而是在看那叫張錦的書生。

  和自己一般上下的年紀,卻能主持編書局,經辦國運延續之事,何等顯赫。

  但眼前大人早教過她為人處世的規矩,此時該點頭應承:「是,大人。」

  「女子為官不易,處處要比別人謹慎,才能走得長遠。」

  女人又道。

  「是,屬下謹記。」

  陳習恭敬行禮。

  這位就是現今滿朝官員中走得最遠的女人,如此囑咐,已經是把她陳習當成嫡系來提點。

  這情形落入旁邊其他奉部官員眼中,自是一番眼熱。

  區區一個聽傳,竟能得尚書大人耳提面命的教誨,還點名帶入宮中行走,這是何等的照顧?

  也有其他心思的。

  女子為官不易?

  這個小聽傳如若不是女子,跟你親近,會被你尚書大人傾心栽培?

  你尚書大人若不是女子,跟中天令親近,會被內閣提拔執掌奉部?

  趙關城在人群之末,十分守規矩地低著頭,視野餘光卻在尚書大人跟陳習腳下,心中如是想到。

  只是他有意無意將另一點忽略。

  在場諸多奉部官吏,就只有這一熟一少兩個女人。

  「中天令到。」

  忽而有宦官尖聲唱名。

  便見一道赤練遁光橫貫天際,劈開半空,從遠處射來,落到宮殿前去。

  「天師來了。」

  陳習目光順著那道遁光,往宮殿前望去。

  赤練遁光奪人眼球,四周眾人都這般,倒是無人去計較仰面視君的不敬。

  只不過離得遠,殿前人又多,陳習只依稀看見一個修長身影。

  大明朝道門魁首。

  都供府實權。

  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