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龍拔山

  「坤皇叔!」

  「坤皇叔!」

  淵王部下們盡皆變色,一陣刀劍甲冑的撞擊聲,所有人都握緊武器,擺出守勢,打起一萬個小心,全神戒備。

  而左先登臉色一喜,全不顧自己肩上刀鋒,撐起身子放聲叫道:「坤皇叔,淵王的女兒就在這輛馬車中!」

  坤皇叔,坐鎮大明皇室的武相宗師!

  只是……他怎會出現在此處?

  武相宗師當面,莫敢當也只敢手上勁道一沉,將左先登重新壓在刀下,不敢再下殺手。

  這般千鈞一髮之際,卻忽有一聲厲喝。

  「朱堇坤,你好大的膽!」

  張錦扯緊韁繩,制住胯下焦躁不安的馬匹,雙目怒視那昂藏身影:「你身為鎮國武宗,如何能擅離燕京,置大明重器不顧!」

  以坤皇叔的身份地位,說一聲身不由己,半點也無差錯。

  他有坐鎮京師之責,絕不可輕易離去,使燕京空虛。

  另則,他的命不是自己的,是大明朝的。

  坤皇叔是以國運才成就武相宗師境界,若離開燕京,失卻國運託付,立時就要修為跌落——要是此時出現什麼差錯,被陰人賊子偷襲身亡……

  死得不是坤皇叔一人,而是鎮國武宗!

  張錦的叱責,合情合理。

  坤皇叔名朱堇坤,乃是先皇的同胞兄弟,如今看外相卻與淵王年歲相當,眉目間也有幾分血脈相連的神似。

  他理也不理張錦,只開口喚一聲:「朱蒼隸。」

  「皇叔。」

  淵王終於現身,從馬車下來,行到坤皇叔身前。

  他面無表情,盯著坤皇叔看好一會兒,才拱手行禮:「朱蒼隸,見過皇叔。」

  「多年不見,修行見漲。」

  坤皇叔欣慰一笑,點著頭道:「有無酒肉帶著?你我叔侄兩個,喝一杯。」

  淵王一揮手,便有部下備來桌椅。

  夜黑風高,荒郊野嶺,兩位大明親王對桌而坐,說不出來的詭異。

  坤皇叔瞥一眼左先登,隨口道:「放他走吧。」

  饒是武相宗師開口,莫敢當也是把視線投向淵王,得了主公點頭應允,才鬆開左先登,將他的佩刀交還。

  左先登活動一番筋骨,收刀歸鞘,朝坤皇叔抱拳行禮,正要開口。

  坤皇叔已經發話道:「此間交給我便是,你回去交差吧。」

  「是。」

  左先登恭敬應道。

  且不管皇叔為何離開燕京城,既然他已經到場,那位小殿下便絕回不了淵郡。

  左先登正要走,卻聽坤皇叔又道:「保下你的性命,是淵王賣我的情面。只是淵王的情面我也要給他,你自己留件東西,當作賠罪。」

  左先登聞言一愣,沉默片刻,神色肅然拱手道:「是!」

  他話音落下,便將自己左臂平伸,右手抽刀,自下往上一斬。

  鮮血四濺,斷肢沖天而起。

  竟硬生生砍下自己一條臂膀!

  左先登悶哼一聲,面色眨眼間蒼白下去。

  他也不發一言,只封住傷口後,將斷臂丟給莫敢當,隨即單手朝淵王行個禮,便轉身投入夜色。

  無人攔他。

  在場眾人,皆是大受震撼,目光驚駭地看著坤皇叔。

  只一句話,便叫一位九轉宗師心甘情願自斷一臂……

  這便是武相宗師!

  坤皇叔面不改色,又問道:「朱堇離近來如何?」

  「一切安好。」

  淵王儘管沉著臉,卻也有問便答。

  「那便好。」

  坤皇叔點點頭,長嘆一口氣:「我如今這個位置,本該是他的……這麼多年來,一直不曾有機會跟你說一聲謝。若不是你拼死庇護,當初延武皇帝追責時,朱堇離就已經替我而死。我要是鑄成這大錯,真不知何處追悔去。」

  淵王沒有居功自傲,只頷首道:「是延武皇帝誤信小人之言,不是兩位皇叔的錯。」

  「怎麼,你還記恨你父皇?」

  坤皇叔搖搖頭,又笑道:「我聽說你也做父親了,是生的女兒?讓我看看。」

  淵王揮揮手。

  車簾掀開,啞奴扶著小美人登下馬車。

  這小美人依舊是冷冰冰一副表情,根本沒有給半點好臉色的意思。

  武相宗師也是男人。

  是男人就別想小美人給好臉色。

  淵王看得眉頭一緊,正要開口訓斥,坤皇叔已經笑呵呵道:「鍾靈毓秀,天賦絕眾,我朱家宗室百年來,難得一見這等良玉。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小美人冷眼打量坤皇叔。

  她見淵王在坤皇叔身前屏氣斂息,一副不敢放肆地模樣,倒是看坤皇叔順眼許多,也難得大方,淡淡回他兩字:「朱女。」

  「朱女?朱蒼隸,你……」

  坤皇叔自然明白淵王為何取這名。

  他惱怒自己所生不是兒子,便連名字都不願多費心思。

  「兒子、女兒,又有什麼分別?」

  坤皇叔搖頭一嘆,接著道:「我豁出去老臉,也會跟興文請旨,待你死之後,讓這小丫頭襲爵淵王之位。」

  「興文?」

  淵王雙目一睜。

  坤皇叔看他一眼,平淡道:「興文要我殺你。」

  嘩——

  在場眾人立時臉色大變,一陣驚呼。

  「咿呀!」

  朱女身旁的啞奴急急叫道。

  「我在此!」

  淵王身後,傻仆往前一邁,伸手撕去自己衣裳,便見他精壯身軀上,竟有十塊金鐵令牌,硬生生鑲嵌在血肉之中。

  每一塊令牌上,都是一個「武」字。

  「咿呀!」

  啞奴又喚一聲,仿佛某種號令。

  那十塊金玉令牌齊齊放出精光,猛然間有一股龐大氣數從天而降,加持在傻仆身上。

  這傻大個的氣勢一路拔高,卷出一陣驚風來。

  轟!

  一座巍峨高山虛影,從他身上躍現。

  武相!

  「這就是你此番進京的底牌?」

  坤皇叔衣袍都被那風颳得鼓盪,卻神色不變,饒有幾分興致上下打量傻仆,又往啞奴看去一眼,笑道:「你是三七山之人?竟能用十塊十座郡府崇武堂正之令布陣,凝聚十郡之地的武運,催生一位武相。」

  陣法,丹法,皆是搬運五行、挪移靈機的手段,從來多有互通。

  三七山乃是天下煉丹第一,陣法亦是不輸。

  「只可惜,差些火候。」

  坤皇叔漫不經心伸起手,握拳一揮。

  便聽得一聲嘹亮龍吟。

  一道天龍虛影,從坤皇叔拳前躍出,龍身栩栩如生,龍吻利齒猙獰。

  龍拔山!

  《龍象浮屠典》十大殺招之一。

  山一般的重壓,落到每一個人身上。

  天龍抖開身軀,直直撞向巍峨高山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