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胡家第一把交椅

  山。

  是都供府的編制,大概可以理解為,都供府在一縣之地內的統轄衙門。

  往下是各處叢林,如西宛山統轄無厭觀。

  往上是總管諸多山的都司,如西宛山、東興山、良鄉山,都要聽候京師都供司的差遣。

  說是大概,是因為也有一些山,並不局限於縣治範疇,甚至不歸都司管轄。

  比方說,陵山。

  陵山直屬太微府,山監能與別個都司的司監平起平坐。

  燕京地界上一應陰陽之事,都由陵山處置。

  似張嶺常打交道的各路孤魂野鬼,名義上也歸陵山所治,只是陵山從來懶得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由其自生自滅,才讓張嶺積下名氣。

  相比較陵山的其他職責,些許個孤魂野鬼確實不值一提。

  陵並非縣名。

  而是因為陵山還打理著,天家貴胄的喪葬與陵墓,才有陵山之名。

  也是因為這個緣故,陵山山監的地位奇高,甚至不大把太微府與奉部放在眼裡。

  頂頭上司尚且如此,其餘人就更不用說。

  再則這位山監又是鬼修,少有同道,是以雖然也在燕京左近,卻從來不跟都供府其他修行之人走動來往。

  方休也是之前聽張嶺提起,才知道還有這處山林存在。

  「你來之前,我問過她的生忌八字,一番推演,她命格鬼運之中,心氣最弱、陰氣最淡的時間……」

  張嶺回頭瞄一眼中,見王陳氏正閉目調息,五識與外界隔絕,才悄聲道:「正是她得知王薄要另娶妻室的時候……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情?定然是有人陷害!

  「而燕京地界上,有手段算計一位日游鬼將的人……只有陵山山監,鬼柳君。」

  「他就敢得罪鬼宗?」

  方休不解問道。

  無厭觀的香火鬼奉,是鬼宗許仙所留。

  這件事情方休從未隱秘,只要是稍有權柄之人,隨口打聽幾句就能知道。

  即便許仙仍在燕京的消息還未傳揚開,但鬼柳君既然是鬼修,怎會對鬼宗不敬?

  「這我也不知。」

  張嶺亦是面露疑惑。

  兩人討論一會兒,也論不出個所以然來,張嶺便道:「王陳氏一身鬼氣之濃郁,連我也看不出虛實,只怕鬼柳君不會輕易放棄……明日我便去找陳習,若奉部插手此事,或許還有迴旋的餘地。

  「這段時日,就讓王陳氏留在我這,一來有陣法可以助她養傷,二來青石觀畢竟是都供府的山監治所,鬼柳君不敢亂來。」

  這已是最好的安排。

  方休又過問幾句陵山與鬼柳君之事,才回無厭觀。

  天色已經昏暗。

  胡小桑與胡瞻淇已經關了店鋪,正在院中記帳。

  還有一個熟面孔,胡繡行的小五。

  這灰毛狐狸最近修行有些進境,已經把人身變化出來,身軀修長、肌膚白皙,雖是個雄的,也不愧狐妖之名。

  只差一個毛絨絨的狐狸腦袋,還未變化周全。

  胡小桑與胡瞻淇,站在店鋪門口不用吆喝,只憑兩張臉蛋都能招攬來許多顧客。

  可要她們做買賣行,記帳卻從未學過。

  這帳簿不帳簿的,方休是一點不擔心兩隻小狐狸會吞錢,可胡小桑卻不敢鬆懈,才把小五喚來,跟他求教記帳的本事。

  胡不歸已經不認這兩個孫女,小五卻還記掛兩位姐姐,只一個口信,便屁顛屁顛跑來無厭觀。

  「方觀主!」

  一見方休,胡小五趕緊起身,神色拘謹。

  妖民本來便最怕都供府之人,而方休如今在西宛山等若山監,名聲比原先的何真人還要大。

  方休打過招呼,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問道:「你是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

  「我……我……」

  胡小五磕磕絆絆說不出話。

  「怕什麼,觀主是自家人。」

  胡小桑給他腦門甩一個巴掌,才替他說道:「胡繡行最近惹了幾個惡客,都是混不吝的地痞無賴,耽誤不少生意。大爺爺自從……之後,膽氣小了好多,都不敢多生爭執,吃了好幾次虧。小五是想替大爺爺分憂,故而打算問問觀主,能不能施以援手?」

  方休想也不想,隨口回道:「去草馬市找長樂幫,報我的名字便成。」

  如今長樂幫有燕赤霞坐鎮,已然是燕京街頭響噹噹的名號。

  對付個地痞無賴,正是本行。

  「多謝方觀主,我現在就去!」

  胡小五立時歡喜,連記帳也不教了,扭頭便飛奔離去。

  「真是沒見過世面。」

  胡小桑翻一個白眼,便把今天的帳目報給方休,一邊又讓胡瞻淇去準備晚飯。

  按說胡瞻淇是二姐姐,不該讓她來做這伺候的事。

  只不過胡二姑娘脾氣柔順,又不似胡小桑這般已是方休房中人,便與方休隔著生分,在無厭觀里頗有幾分寄人籬下的味道,故而手腳格外勤快。

  再者說……

  自從胡小桑知道,自己才是姐妹中唯一一個真正勾引過男人的,便有些猖狂起來。

  別說二姐姐柔順,就是素來要強的大姐姐在這。

  連男人都未勾引過,算什麼狐妖?

  以後胡家,我胡小桑坐第一把交椅!

  報完帳胡小桑還有活干,從方休交給她的一瓶丹藥中倒出一粒,磨成粉末,再取少少一丟丟,摻入白天在藥房抓的養胎藥里。

  姬武遺珍皆是上等靈丹。

  要小心控制份量,才好讓方屏服用。

  大夫把過脈,方屏懷的是雙胞胎。

  方休對這兩個未來的外甥外甥女,可一點不敢馬虎。

  報帳,抓藥,吃飯。

  都是瑣碎事。

  不過方休枯燥的抄書日子之餘,倒也挺享受這些生活瑣碎的閒適。

  尤其這些瑣碎盡在掌握,順風順水,更讓方休心境安寧,別有一分愉悅。

  若這個不順,那個不順,如何求自在?

  天下修行路數盡多,但無論如何解讀天地法理,都對修行者的心性極為看重。

  尤其四大門別的解法,最聲名遠播也最旗幟鮮明,根本不容心性上出一絲差錯。

  即便不說這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往小處說,誰又不喜歡照拂家人?

  入夜。

  胡小桑再次唆使胡二姑娘換紗衣失敗,怎一個恨鐵不成鋼了得。

  而她忿忿不平的工夫,方休已經催動月梭,化作一抹月光離開燕京城。

  王陳氏,也是無厭觀的半個家人。

  方休自然不會置之不理。

  再把這件事情往大處說。

  擾我心性,便是阻我修行。

  亂道之敵,豈能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