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薄郎原是薄情郎,真人才是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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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陸逢居中牽線,將王陳氏的身份變作無厭觀的香火鬼奉之後,她三五日就要來無厭觀一趟,給王薄上香祈福,順便做些水火雜事,以報方休收留的恩情。閱讀

  後來《非人經》刊印上市,王薄家境富裕,開始參加各種酒會詩會,結交各路名流文士,一邊又要準備春考,平日裡便少在家中。

  王陳氏閒著無事,來得愈發勤快。

  尤其方屏懷上身孕,回良鄉縣養胎之後,兩家店鋪的生意興盛,胡小桑姐妹操持不及,常要王陳氏搭把手,幫著照看生意。

  方休幾乎每日都能看見她。

  怎麼這幾天,竟消失無蹤?

  「會不會是她丈夫考上書院,家中有些慶祝的禮節,忙不過來?」

  張嶺隨口一猜。

  「定國公府都無這麼多禮節,王薄是貧家出身,哪有這麼多規矩?」

  方休搖搖頭。

  這王陳氏只差沒把無厭觀當作娘家,若王薄考上書院,家裡要設宴慶祝,怎會不給方休送一份帖?

  王陳氏與無厭觀的來往,看著與一個尋常婦道人家的香客無異,每處叢林都能見著幾個。

  但方休記著,陸逢那日說過,以王陳氏的修為,如若放開手腳施展,燕京城裡都無幾人能制住。

  這般說來,應當不是出什麼意外。

  「那可說不準,最是這些久貧乍富人家,喜歡擺弄場面不過。」

  張嶺嘖一聲,又咂嘴道:「這個王薄倒是好運道,艷福並財運雙收,又仕途有望……」

  「師伯也擅馭鬼之術,怎麼不拘幾個女鬼來驅使?」

  方休打趣一句,便取出無厭觀的觀主信物,隨手渡入一股氣息。

  王陳氏是掛籍在無厭觀的香火鬼奉,她的鬼籍與無厭觀牽連,隨時可以感應方休召喚。

  畢竟能算是無厭觀的人,方休放心不下。

  「孤魂野鬼有怨念未平,才會困居人間,無法前往冥獄。本就是可憐之人,我豈能趁鬼之危,做這種事情?」

  張嶺一臉正氣,肅然道:「我雖然也擅馭鬼之術,但最瞧不起的,便是拘束孤魂野鬼為奴之人。」

  嗯?

  你跟丹師葛說去啊!

  方休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想了想,反問道:「那師伯之前給程閣老的幼孫配陰婚……」

  「你以為我做了什麼?」

  張嶺哼一聲,又笑道:「要說有多少女子願意嫁給大學士的孫子,便有多少女鬼願意跟大學士的孫子配陰婚。以程家家境,該有多少香火可享?我將消息放出去後,當晚便有十幾個女鬼到青石觀來,我只需將她們的生辰陰辰抄寫一份,由得程家人自己去挑……

  「你也別覺著這事簡單,燕京地界有陵山鎮壓,少有鬼怪出沒。為何偏偏我住持青石觀後,良鄉縣忽而多出這麼多孤魂野鬼來?那是我跟鬼打交道幾十年,積攢下來的名聲!」

  張嶺說到最後,話里頗有幾分自傲。

  他在成就真人之前,便是以幾道風咒與馭鬼之術傍身,才成為西宛山的掛名散修。

  後來勾連靈鎖、火鴉兩道法脈,這些手段便不堪大用。

  是這些時日法脈進境有限,才又把馭鬼之術撿起來。

  兩人閒扯一會兒。

  「來了。」

  張嶺忽而道,轉頭望向院門。

  便見順應召喚而來的王陳氏,悄無聲息地飄進無厭觀,朝二人躬身行禮:「方觀主,張真人。」

  「怎麼回事?」

  方休看得眉頭一皺。

  王陳氏修為不淺,早已日游無礙,只看外貌跟常人一般無二。

  只是今日怎麼……

  臉色蒼白,雙眼無神,行進間全無人氣,雙腿搭在地上飄蕩,只差在臉上寫明鬼魂二字。

  只怕她這一路行來,都已經嚇壞不少行人。

  方休眼皮一眨,以神識望去。

  立時瞧見王陳氏的本相,那張紅髮圓目、獠牙猙獰的巨大鬼臉。

  卻與她人相一般木訥失神。

  再一細看。

  組成王陳氏鬼身的三魂七魄動盪不安,好似隨時要飛離出去。

  「有古怪!」

  張嶺也看出不對勁,當即上前,並指在王陳氏眉心一點,渡去一縷靈鎖真氣,仔細探查。

  王陳氏神色木然,任憑張嶺施展。

  方休已經內相圓滿,其中天門氣海能極大擴張神識,才能看出王陳氏的問題所在。

  張嶺的手段雖然粗淺些,但跟鬼打交道幾十年,自然也經驗豐富。

  只一會兒。

  「失心了!」

  張嶺睜開眼,驚訝叫道。

  「失心?」

  方休雖然夜夜與離嬋姐妹相伴,但兩隻小勾兒有六獄鼎為依,修行之事全不用方休操心,他也從未研究過此道,故而了解有些。

  「鬼以一口心氣牽引三魂六魄,若心氣一失,不日就將魂飛魄散!」

  張嶺神色肅然,沉聲道:「以她日游的修為,斷然不會輕易失心,是……有人在謀奪她一身鬼氣!」

  方休聽得眉毛一擰。

  好大的膽!

  王陳氏是無厭觀的香火鬼奉,誰要對她不利,便是在與無厭觀為敵。

  以方休今時今日的身份,在道門跟燕山大羅親近,在佛門與廣林寺悟真大師交好,在儒門有陳習照拂,在武門更是定國公府的座上賓……誰吃飽了撐的,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樣下去太過危險,必須將她心氣穩住!我在青石觀布有養補陰魂的陣法,先……」

  情形緊急,張嶺話都未說完,便催出兩隻火鴉便升空而起,攜著王陳氏往良鄉縣遁去。

  方休的遁法不好在大半天裡顯露,只能催起足下風咒趕路,倒不比健馬稍慢。

  等他趕到青石觀時,已經小半天過去。

  一進門,便聽里傳來王陳氏的哭啼聲。

  「……張真人,我一心一意待薄郎,體諒他無法與我鬼身親近,甚至允他尋花問柳,只當做自己不知……可薄郎他怎能……他怎能……」

  「唉,我知道,我都知道。」

  張嶺出聲,嘆著氣道:「你這樣的遭遇我見過不少……人鬼殊途,本就不易,只要一點疏忽,就沒有個好下場……怎能不互相珍惜?」

  王陳氏哀怨道:「薄郎哪裡知道我的不易?他若有真人一半明白,我便是沉溺冥河都心甘情願……」

  方休久不來青石觀,都不知道張嶺已經將改作別用。

  他走到近處往中看去,不由得一愣。

  房中有經幡高懸,金鈴吊垂,香燭環繞,硃砂布畫,皆是陣法儀軌。

  這倒是沒什麼。

  可張嶺端坐陣法之中,而王陳氏正撲在他懷中哭哭啼啼。

  好師伯,她是有夫之婦!

  雖說聽起來是感情不合的樣子。

  但你口口聲聲,從來不趁鬼之危,這怎麼就,趁人之危?

  方休止步門外,待張嶺將王陳氏安撫住,又催起陣法讓她養傷,才從出來。

  「王薄考上應天書院,被程閣老許婚,要娶程家一個旁系的女子。」

  張嶺言簡意賅,三言兩句說明王陳氏失心的緣由。

  方休眉頭微皺,問道:「那師伯說,有人謀奪她的……」

  張嶺盯著方休,沉默好一會兒,才神色沉重地吐出兩個字:

  「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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