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畫上仙、詩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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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噠噠噠。

  馬車順著官道走一陣,離開燕京城漸遠,忽而調轉方向,往一條小逕行去。

  停在一處空曠荒野。

  「夏兄?」

  車內傳來趙關城的疑惑聲。

  夏蕭沒應他,只站起身來,朝著夜色拱手,揚聲喚道:「請同行的朋友現身一見。」

  「啊!有人跟蹤我們?」

  趙關城聲音驚慌。

  「趙侍郎勿用擔心,有夏蕭在,自然護你周全。」

  夏蕭安撫一句。

  馬車裡響起幾聲磕碰,很快也安靜下去,只有趙關城沉重的呼吸聲。

  夏蕭等一陣,見四下里無人應話,搖搖頭,接著道:「此處僻靜,即便惹出些熱鬧,也不怕人知。再往前去,未必有這般好的地方,朋友還在等什麼?」

  這一次,終於有人回他。

  「小書生,你叫夏蕭?姓趙的與我定國公府有仇,今日必須留在這裡。」

  莫敢當的身影在車前一株大樹下出現,面目藏在樹影內,只顯出魁梧的身軀。

  「定國公府?」

  夏蕭看他一眼,搖頭道:「徐家上下世代修行鐵牢金律功,只有小公爺徐驍例外,年少時離家到崇武堂學來五丁拔山刀意……我觀壯士身上氣息,似乎並非這兩者。」

  「小書生有些眼力。」

  莫敢當也不否認,又問:「你是嵩陽書院的學究?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似你這般年輕的學究。」

  學究。

  潛藏月色中的方休,聞言心中微微一動。

  他之前聽蘇環說過,四院之中藏著不少飽讀聖經的老學究。

  如此看來。

  這學究一詞,指的便是仍然注重境界修行的儒門弟子。

  「壯士過獎,夏蕭不擅教化,也不懂治政,唯有經學上略知一二,只能做個學究。」

  夏蕭客氣一句,又道:「壯士若要遮掩自己氣息,那自然畏手畏腳,絕無法從我手中留下趙侍郎。壯士若放開手腳,也最多只留下趙侍郎,卻絕無法留下夏蕭,還會暴露底細,讓夏蕭尋到壯士背後之人……

  「不如,我們就此別過?」

  「果然是儒門作風,看似恭敬有禮,實則目中無人!」

  莫敢當哼一聲,縱身便往馬車躍來,嘴裡叫道:「我看你走不走得了!」

  人在半空,他已拔拳砸出。

  嗚——

  拳鋒撕出風響,如餓狼夜嘯。

  「這是何必。」

  夏蕭搖搖頭,將手一揮,便有一幅畫卷從袖中展開。

  月色明亮,照見畫紙上的斷橋與梅花。

  畫才亮相,四遭便有寒風忽起,細雪紛飛,點點紅梅夾雜其間,一時分不清這景致在畫中還是畫外。

  莫敢當撞入畫景,立時便被風雪裹挾,以致身形凝滯,寸步難進。

  「開!」

  他怒喝一聲,一身真氣涌動,無窮勁力勃發。

  莫敢當也擔心被夏蕭識破來歷,故而只將真氣藏在肉身中,並未放出體外。

  饒是如此,真氣灌注下的拳勢,也輕輕鬆鬆將風雪抖開,直直砸向馬車。

  「開。」

  夏蕭亦是同樣一個字。

  便見畫景之中,細雪一轉,隨風化作一朵朵紅梅,向莫敢當圍去。

  啪!

  不知多少梅花被拳勁砸碎,花瓣如雨四濺。

  可風雪未停,梅開不止,任憑莫敢當一拳又是一拳,梅花反而愈來愈多,幾乎將他淹沒。

  「年前良鄉縣有一位高才,作詠梅絕篇。夏蕭讀來心潮難已,閉關許久,才將一身浩然氣凝鍊,畫出這一幅詠梅圖,請壯士鑑賞。」

  夏蕭手撫畫卷,淡淡笑道。

  好像真是在請客人賞畫,而不是對敵拼鬥。

  「素聞嵩陽書院劍有畫上仙、詩中劍,劍畫雙絕。你只這一幅畫,可攔不住我!」

  轟!

  重重梅花忽而爆開。

  便見其中一道人影,身遭有青黑色真氣顯化異象,上身似槐木撐開樹冠,下盤如三足拱立鼎肚。

  莫敢當終究還是顯露自己真氣。

  武門修行,真氣九轉之後,才能顯化武相。

  莫敢當的武相雖未成型,但至少說明他已經真氣九轉,邁入武相修行。

  這境界比作道門,便是內相圓滿,開始煉丹。

  而他武相的形狀……

  天子宮前有三槐九鼎,由御駕六軍拱衛。

  這真氣的來歷。

  內行人一看便知!

  既然透了底,莫敢當自然不再留力,身形一晃,真氣凝聚拳面,好似擒著一股龍捲,滾動風雪,朝夏蕭砸來。

  「六軍禁衛煉身秘法?這門功法只在燕京崇武堂流傳!」

  夏蕭眼中精光一現,隨即伸手一揮,便從畫景中折來一杈梅枝。

  「夜下折一枝,且供君把試。」

  他輕誦一句,便揮舞梅枝刺出。

  分明是簡簡單單一根樹枝,還是畫出來的,如何能用來對敵?

  可迎上莫敢當威勢無匹的拳鋒之後。

  頂著一朵梅花的枝杈,忽而暴漲出無匹劍光,直接將槐鼎真氣刺破,氣浪爆起,朝四面八方炸開。

  轟!

  噼里嘩啦。

  周遭幾十丈之內的野樹盡數摧折一空。

  夏蕭身後的馬車首當其衝,化作無數碎片。

  「夏兄救我!」

  趙關城驚慌掉落在地,懷中滾出一枚令牌,猛然射出清光來,將他團團裹住,抵下槐鼎真氣的餘波。

  竟是安然無恙。

  奉部侍郎官印!

  懸在半空中的詠梅畫卷,也一陣嘩啦啦抖動,好似要被扯破。

  而夏蕭與莫敢當過招之處。

  槐鼎真氣消耗一空,卻也將那梅花枝杈轟成齏粉。

  莫敢當不管不顧,赤手空拳繼續砸去。

  夏蕭手中失了兵刃,卻也半點不慌,只並指在身前一點,誦道:

  「細雪和風冷,梅花與月寒。」

  詩聲才落。

  詠梅畫卷便是一抖。

  畫景中的細雪與點點紅梅,忽染刺骨霜意,寒如劍鋒!

  「好犀利的劍畫!」

  莫敢當神色一變,當即收拳,腳下在地上一點,抽身後退。

  嘶嘶嘶——

  饒是他第一時間變招,仍是被細雪紅梅劍意波及,衣衫劃破十數道缺口,隱見血色。

  「你不是我對手。」

  夏蕭搖搖頭,轉身扶起趙關城,又朝莫敢當道:「你此時退去,我可允諾三個月內,不去崇武堂追查你的底細。」

  「夏兄,不可!」

  趙關城急忙叫道。

  「趙侍郎,程閣老只讓我護送你回嵩陽書院,卻沒讓我聽你差遣。」

  夏蕭瞥他一眼,淡淡道。

  趙關城面色一窒,說不出話來。

  他雖是奉部侍郎,位高權重的朝中大員。

  但夏蕭是嵩陽書院百年來,最有望立下文心的學究,被山長寄予厚望。

  若不是程閣老發話,趙關城在他面前還要持學生禮。

  「如何?」

  夏蕭又問向莫敢當。

  莫敢當臉色陰沉沉,應不出話。

  他正思量著要不要殊死一搏……

  忽而。

  「這個人,去不了嵩陽書院。」

  一個古井無波的聲音,在夜色下響起,冷冷道:「他的命,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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